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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世道变了(3)

收工回家了,陈志还声嘶力竭地咿咿呀呀,不过声音沙哑了,再没那种穿透力。他耗费了所有的精力,衣服裤子水淋淋地站在石板路上,石板上流着汪汪的水,全是从他身上流的。他也没衣服换洗,这件衣服穿得像牛皮了,水泡了后,似乎干净了些。陈志看着村庄升腾起的袅袅炊烟,每家每户都升腾着炊烟,炊烟的形态由受风力的大小不一,姿态万千。他当然第一眼看自己家的炊烟,炊烟如常地升起,他的心方才平静。

坡地的麦穗在出齐了,清澈而打理干净的稻田,阳光下闪烁着银白的波浪。陈志饿了,这时节没有红苕和萝卜,他不得已要学习乞丐的方法,拄着根竹竿,捧着个别人家喂狗的破碗。今天他不准备走远,杨成事回来了。只是他不明白脾气向来温和的杨成事开始吵人了,嫌弃他了。还有杨成事回家探亲,从来不做农业的,穿着炫目的军装,坡地里走走,聊聊天,一天时间就混过去了。陈志已经饱受冷遇和谩骂,甚至于追打,人们讨厌和咒骂他,已经是家常便饭。杨成事这样对待他算轻的。陈志捧着碗往院子去。路途上却遇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一个老太太穿着补了几个疤的长袍,尖尖脚在长袍下隐隐现现,头发苍白又蓬乱,一张皱巴巴的皮子,搭在瘦削的小脸上,她同样是讨饭的,拄着个竹竿,突然出现,她似乎早在某个地方隐藏,等到炊烟升腾的时候,才慢吞吞地出来。她没有表情地看着陈志,站到路边的青草上,让陈志先过去。

陈志举起竹竿,咿咿呀呀,他气愤,这地盘是他的,咋多了个分享的人。自私自利的思想,使陈志感到饥饿的威胁。陈志举起的竹竿没打下去。老太太没退让,也没能力快速退让,只是用慈祥和镇定的眼光注视着陈志举过头顶的竹竿。陈志动了恻隐之心,他咿咿呀呀,指着自己的嘴巴,意思他说不出个清楚的话。他是因为这原因,才沦落到乞丐。

老太太僵硬的脸有些动情,说:“你是哑巴。哪儿来的?”

陈志咿咿呀呀,指着陡坡下的蛮子洞,蛮子洞口因陈志的进出,不再像以前那么藤蔓缠绕和封锁,能够看到一个正方形的黑洞。

老太太没有懂得意思,她顺着陈志的手指看到了长满青草的陡坡,并没注意到蛮子洞。她痛惜地说:“我走了。”说了就往出村的大路走,走得蹒跚和迟钝,不是手中的竹竿支撑着她瘦弱的身子,她随时随地有可能突然塌下去,再不会起来。

陈志没理解老太太的好意。他以为老太太虚了他,有种得意忘形的胜利喜悦。他对着蓝天,咿咿呀呀地叫,喉咙疼痛,声音很细弱。一阵阵炎热的风,吹到他的口腔里,喝了一肚子的风,肚子里嚯嚯地响。他看着老太太艰难的步履,不再咿咿呀呀,突然抱着痛哭,蹲下身子,蹲着费劲,干脆坐在路上,哭啼得很悲伤。

杨成事中午吃的仍旧是包谷羹。早上两口子使气,都没有吃饱,锅里还剩着包谷羹。叶华说下午她不出工了,去娘家把子女接回来。杨成事便趁机献媚,说:“我现在一人的工分,也能拖走家庭的。你要休息就多休息一些。”

叶华作声,睨睥着杨成事。他的肩膀经过一上午的太阳曝晒,就红得像西红柿了,几个太阳就会晒脱表面的嫩皮子,嫩皮子脱了后,再经过几天的挑抬,骨骼就硬了,肌肉也压紧了,皮子自然厚实了。这只是一个时间问题。杨成事做农业,也是个舍得干的老实人。一年下来,也不会低于其他男人。她都不知道当初鬼使神差地咋就跟蔫耷耷没出息的王延远勾搭上了,王延远那身体哪能跟杨成事比。杨成事一个甩手就把王延远抛几丈远,真的是不堪回首和不可理喻的糊涂错误。叶华后悔去部队把杨成事拽回来,就算离婚了,两个子女判给杨成事,子女有了爸爸作靠山,前途也光明些。现在好了,全家人都呆在农村,累死累活也难以过上理想的生活。

正当叶华愁绪万千。院子外响起了敲碗的声音。叶华火气冲天,她跑到门口,对着大路上的陈志凶:“滚远些。你别以为杨成事回家了,你也跟着吃香喝辣。滚开,别到院子里来。”

陈志一手捧碗,一手用竹竿敲着碗沿,敲出当当的响声。他塌着腰板,像要往前扑到的架式。但他不会扑下去。一来是他精神萎靡,二来乞讨的人要低三下四,三来他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等,种种原因,他只能那样弱不禁风,苟延残喘的可怜样。陈志并不为叶华的恶劣态度气恼,他已经让人烦透了,所以叶华叫他滚开,他不会滚开,这种话他听多了。就是叶华打棍棒撵他,他也要实实地挨了几棒子,彻底绝望了,才肯离去。食物是关切生存的大事,他愿意用精神的屈辱和身体的伤痛,换取宝贵的食物。

杨万事掀开门口的叶华,手里捧着半碗包谷羹,细声说:“吵他做啥呀,谁愿这样的。”杨成事走出门槛,说:“你把蛮子洞旁边的荒地开垦出来,种点粮食呀。这样不是长久之计。”

陈志感激涕零,咿咿呀呀往院子里走了两步,有几条恶狗怒目而视,只要他再敢进步,狗就会猛扑到他身上咬。陈志被欺穷的狗咬怕了,他忐忑地盯住狗。咿咿呀呀地表示感谢。

杨成事将碗里的包谷羹倒在肮脏的破碗里,他皱着鼻梁,陈志身上散发着类似牛粪的味道,又类似茅厕的臭气,多种臭味交织一起散发的窒息臭味。杨成事抖了抖碗里的包谷羹,把贴碗的包谷羹全数倒在陈志的碗里。杨成事不想说什么,说什么都是空话和假话。陈志已经沉沦到神志不清,理智丧失的境地。他只有像猪狗一样生活,智商比猪狗略高一筹而已。

陈志讨着了饭,向杨成事深深鞠躬,做了三个,咿咿呀呀地捧着包谷羹,回蛮子洞里了。晚间他是讨不着饭了,这半碗包谷羹他要节省着吃两顿。

俟陈志离去,叶华说:“你可怜他,谁可怜你呢。今后再不要给他吃。赶场天去买头猪崽,吃不下的给猪。”

“我要谁可怜。我凭劳动养活自己。”杨成事拍打着胸脯,啪啪响,轩昂地说。

其他人家也坐在门口吃饭。除了王延远没在,他躲藏在屋里吃。他怕杨成事火焰般的眼光,眼光如火,灼伤眼睛;如利剑,碰着了即刻就避让。杨成事身强力壮,生产队还没他这般强悍的人。他知道杨成事的身体消磨成高粱秆了,那么他早就消磨成稻草秸了。他不是杨成事的对手。叶华的美妙身体,也成了永恒的回忆。以前叶华怕名声玷污了,忍辱负重地接纳了他。现在叶华的声名狼藉,他再要去占便宜,叶华会毫不留情地和他撕破脸皮。最终倒霉的真的是他,他成了图谋不轨的强奸犯。王延远在杨成事回来后,就知道他和叶华的关系就此了结,再不可能碰着叶华的半根汗毛。

杨成事向毛敢招手,又向牟大事招手……

“陈志可怜呢,他要不疯,你们两就是队上的大力神了。”毛敢今天和杨成事戽水,体会到杨成事的体质好,虽然刚刚摸着不顺手,用的是傻劲,毛敢用的是巧劲。这种熟能生巧的技能,到了下午,也许杨成事就摸索着了。杨成事挑三百多斤没问题,当年的陈志挑三百多斤,兴致来了,还能一路唱山歌。

“话可不能那样说。人是铁,饭是钢。农村这伙食太寡淡了。我们部队上那些运动员,一个个虎背熊腰,要来做这农业,轻而易举。可是要伙食开得好,营养跟得上。我也是使些毛毛劲。”杨成事站到屋檐下,阳光照不着,凉爽些。

下午,张平也扛着锄头,穿了旧衣服,扎起裤脚下田铲田塄了。张平上午去公社走了一趟,从领导的口中知道了,上面的政策变了,再不下派知青,所有的知青返城,回城里上班。知青点的所有知青也都由所进单位的工作人员办了迁移手续,他们连回到乡下的可能性都没有了。张平听到这消息,无异于当头一棒,险些昏厥,只觉得眼睛昏花,几乎偏倒。她懵懵懂懂地回到家里,摔倒在床上,伤心痛哭。她心爱的宋世杰就这么消失了,事先连一点准备也没有。如果有准备,她又何苦去公社过问知青的命运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话,她害羞,公社领导也心知肚明。同时她也知道,知青都返城了,那么文艺表演队即将瓦解。她将面对新的人生局面。宋世杰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宋世杰的海誓山盟,犹言在耳。

张明才吃中午饭时,瞧女儿神色怪异,近来女儿魂不守舍。他知道为啥,知青点空荡荡的,好多天女儿没参加表演了。女儿就为唱歌跳舞而生了,没有了文艺舞台的女儿,就像鸟儿没了天空,庄稼没了土壤。女儿说去公社办事,午饭也把他预留了,却没像往常那么在公社就餐。他知道发生变故。人们四下里传说,知青不再来了,来了的知青全数回城。甚至于还有人私下嘀咕,要实行土地改革,搞承包到户。事情不明朗,只是街谈巷议,大家都谨小慎微地期待着。要说这集体搞,似乎大家都尽力了,又好像大家都在磨洋工,混工分。尽管饥饿是大家的事,但是又都有种彼此彼此的满足。人人都满足于饥饿,满足于出工不出力的磨蹭。人的主动性和积极性,无法发挥。大家都在集体这个庞大的机器上心安理得地运转,生活不见起色,恍恍惚惚地缺乏创造和变革。他也为女儿的婚事捏了几把冷汗,了解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乜斜几下女儿,终于忍不住说:“听说知青再不回来了?”

“具体情况不清楚。”张平要给自己一个模糊的希望。她模棱两可地说,其实她已经清楚了,怕爸爸为她的前程担忧和伤心。

“下午跟我去做工,队上正忙春耕呢。”张明才小心地说,他怕刺激了女儿那脆弱的神经。

张平没急于回答,在犹豫。目前的身份要转变到正常的农民身份,抛弃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她很难办到,事实是她又必须转变。转变到一个农民应当作的事情。她起身翻猪草。热气腾腾的猪草散发着嫩芽的淡淡苦涩味,熏出了她一脸的汗水。

张明才不便多说,她到了堂屋门槛边,抽烟了,接二连三地抽,抽得脸色愈加的黄瘦。脚边抖了几堆烟灰和没有燃透的烟丝。

张平肯放低身价,和大家一起做活路,着实惊异,大家都不知道是哪股风吹来的张平。农业的技术性不强。张平也曾摸过锄把子,她下到稻田里,铲田塄的杂草。这种杂草每年都要在插秧前铲干净。其实大家也知道,铲干净了,秧苗没封林,杂草就率先长满了田塄。许多人拿眼睛打量张平,尽管她穿着劳动衣服,天然的美丽,还是像一朵娇艳艳的花朵,脚肚儿那么白嫩,腰板儿那么苗条,使人觊觎和想念。美还是有标准的,不然为什么那么吸取眼光呢。女人们背着身子,用屁股笑张平,男人们拿眼睛研究张平。这不是高高在上的舞台,张平的双脚深陷泥泞里,他们的笑有种落井下石的满足,他们预料的结果出现了,他们是有先见之明的。张平一直沉湎于幻想里,幻想虽美好,破灭了就面临着巨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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