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是在离家半小时路程的C中念的,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苍凉同小城央求了许久,小城才点头同意舍弃打球的时间,来教她骑单车。苍凉亲眼看到小城点头之后,高高兴兴的跑回家,再央求妈妈给她买单车。妈妈本打算让爸爸日日接送,但一听说是小城亲授,倒也爽快的答应了。
为此小城得意了许久,每每见她骑单车,都会嚼着笑意玩弄着额前不长不短的刘海,说你瞧,你妈都认定了只有我能当你的保镖。苍凉不乐意了,问他为什么不是护花使者?小城哈哈大笑,说苍凉你真是不害臊,居然说自己是花。
事实证明她真的没有骑单车的天赋,别人一礼拜就可以学会的东西,她却刚好学了一个暑假。要知道,当年暑假可是整整50天的。小城在后面给她扶着,要她往前骑,可是她刚往前蹬了几下,就连车带人一齐倒地,甚至小城也被摔到了地上,张牙舞爪的问她怎么能力气这么大,连他都给拽倒了。苍凉拍拍屁股,把车子扶起来,冲他做鬼脸。小城最笨了,都教不会苍凉骑单车。
终究,还是在初中开学的前一天学会了骑车飞奔。小城骑着他的爱骑“千里马”在前面跑,她骑着她的蓝色小单车在后面追。用力的蹬啊蹬,始终追不上他。
小城在前面哈哈笑着,说苍凉你听,是风的声音。
苍凉也笑了,学着他的样子,缓缓松开握把的手,挺直了腰板,而后闭上双眼。小城,我听到了,是风的声音,夹杂着小城笑声的,风的声音。
而此时,苍凉再次听到了风的声音。周围的建筑物疯狂的在视野中倒退,耳边呼呼的风声中却没有了小城的笑声,呼呼,没有色彩的风声。
还差一个路口。
还差十米。
到了。
苍凉的太阳穴胀的厉害,她用力眨着眼睛,让视线清晰,所有的冲动却在双手碰到玻璃门的一刹那间,化为乌有。艾叶在柜台皱眉算着账本,段明翰在货架前对货单,而段明翰身边的那个人,是艾草。
苍凉忽然无声的笑了。苍凉,你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你在期盼些什么?期盼小城在这个小镇,与你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吗?还是冲动着在看到小城的笑颜后,委屈的张开双臂等他温柔的安慰?苍凉,那些,都不过是过去,过去的,始终是曾经,你现在应该把握的,是现在,是你的叶辛阳。
呼吸慢慢恢复正常,视线也清晰如往昔,耳边的风声荡然无存,只剩下熙熙攘攘的热闹声。
艾叶不经意间抬头,看到门口站着的苍凉,笑了,招招手要她进来。苍凉回以微笑,推开门走了进去。正在和艾草小声交谈的段明翰扭头看到她,双眸中却出现了始料未及的慌乱。苍凉把这份慌乱看在眼里,却不去说破,径直走过去。
“段公子,你可不许教坏我们家小妹,她可是我们新一年的重点保护对象。”苍凉笑吟吟的把艾草拉过来,对着段明翰郑重的摇了摇手指头。
段明翰如释重负,呲牙咧嘴的冲她做鬼脸。“她难不成是大熊猫?”
苍凉摇摇头“她比大熊猫还要珍贵,她是高考生。”
一听“高考生”这三个字,艾草的小脑袋耷拉下来,一副亚历山大的模样,摆着手去找艾叶。“算了算了,你们聊,我这个高考生还是去帮我姐算算账,锻炼锻炼数学能力吧……”
苍凉目送她走到艾叶身边,这才收起笑容,一本正经的看着段明翰。清澈的双眸深不见底,让段明翰莫名的紧张起来。心虚的干咳两声,低头装模作样的看着货单。
“咳咳,苍凉同志,这么光明正大的看人家,人家会害羞的。”
苍凉淡淡的笑了,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段明翰身上,表情温和。
段明翰更加紧张,心虚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咳咳,你想说什么……不是,你别这么看我,看得我浑身不舒服……哎呀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招还不成嘛……”
苍凉双眼一眯,轻声开口“你……刚刚是不是欺负人家桦子了?”
“……”段明翰一瞬间垮了下来,仿佛所有的压力都顷刻间被挪走,笑意回到他的脸上,无奈道“敢情你是因为他……他拿我当情敌,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他想追老板那就豁出去追,嫉妒我算怎么回事啊……”
“所以说……”苍凉淡笑着上前一步“刚才,桦子的确来过店里?”
如山般的压力再次回到段明翰肩上,段明翰咽着唾沫向后一步,竭力避开她的目光洗礼“是……是啊……”
苍凉停住,垂下头。脑子里如一团乱麻,刚有了一点线头,却又再次找不见。算了,想来是她潜意识里,不想去抓住这根线头,任凭线的另一端被隐藏,不见天日。
段明翰悄悄低头看看苍凉,见她的刘海盖住表情,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咬咬牙,鼓足勇气开口“其实……刚刚……小……”
“段公子!”苍凉突然仰起头打断他的话,理直气壮“你要是真的对叶姐没兴趣,可别挡了她的幸福!”
段明翰心中流过一丝无奈,嘴上却得理不饶人“他宋桦子要是有本事,就让老板对他感兴趣啊,总是盯着我有什么用……我这基础是爹妈给的,也没法转让给他,对不。”
苍凉急了“那你好歹跟他说清楚啊,桦子可是个大好人,你可不许再欺负他!”
“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欺负的,再说了,你一姑娘家给他出头,他岂不是丢死人了?”
“段明翰!”
“是!本公子在此!”
正在算账的艾叶皱皱眉,刚刚算到哪里来着?又给这俩祖宗打断了。艾草瞧瞧第N次在店里吵起来的二人,掏掏耳朵权当听不见,伸手给艾叶指了指刚才算到的地方。
艾叶欣慰的看着点点头,心里想着还是自己妹妹靠谱,正要敲计算器,门被推开,桦子拉着琪琪走了进来,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苍凉这才记起她把琪琪交给了桦子,连忙狠狠瞪了段明翰一眼,上前抱歉的对桦子笑笑。“真是不好意思……琪琪交给我吧,你快回学校吧……”
桦子悄悄看了看艾叶,却不料艾叶并没有瞧他,径自算着账,唯有艾草冲她吐吐舌头。桦子脸一红,话也没说一句,把琪琪向前一推,转身跑了出去。
琪琪鬼精灵的咯咯笑着,不经意间松开手,手里的气球向上升,碰到楼板又停了下来。这下她笑不出来了。
“呜呜……我的气球……我的气球……”琪琪伸直了胳膊去够,但是她那个小身高哪儿够得到?苍凉连忙伸直胳膊,却不料也够不到,正要踮起脚,一只手却伸过来,轻而易举的拽住几根绳子,将气球拽了下来,放到琪琪手里。
琪琪顿时破涕为笑,继续咯咯笑着。
苍凉不满的撅撅嘴“段明翰,谁要你多管闲事?我踮起脚也能够得到!”
段明翰也学琪琪咯咯笑着“知道你厉害,尹苍凉一出手绝对天下无敌。但是这儿只有我一个雄性,总要有个人在你身边,当你的护花使者不是?”
苍凉撅起的嘴忽然僵住,恍然间似乎从遥远的远方传来哈哈笑声。
“苍凉你真是不害臊,居然说自己是花。”“小城你才是不害臊,居然说你是个保镖!”
那年年少,是谁入了谁的心房?
“段哥你这句话要是让辛阳哥听到了,他会打死你的。”
艾草的声音传来,苍凉从年少的回忆中回到现实,扭头笑了。“小妹,不用你辛阳哥听到,我就会打死他的。”说完飞起一脚,准确无误的踢中段明翰的小腿肚“让你胡说!”
段明翰连忙后退,苦叫着“姑奶奶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儿气质,你瞧瞧老板和小妹,哪个不是标准的南方妹子,温婉柔和,再瞧瞧你!”
“段明翰你敢说我没女孩儿气质!你给我过来!”
艾草再次掏掏耳朵,但对于段明翰“温婉柔和”评价她还是很受用的,把一筐气球拿给琪琪让她挑,又给无奈揉着太阳穴的姐姐指了指账本,温婉柔和的开口说道“姐,咱继续算。”
哎呀,今天的阳光可真是温婉柔和。
那日萧明与李叔聊的内容,苍凉也是在萧明走之后知晓的。萧矾不愿多说,艾叶当日又忙着分散琪琪的注意力,完全听不清他们聊了什么。倒是段明翰,趁着点货的时候偷听了个大概,而后在苍凉找他询问的时候以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想知道”的姿态,绘声绘色的给她讲述了一番。略去那些段明翰添油加醋的情节,苍凉梳理梳理,大体也就明白了。
说到底,李叔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当年战场上打仗,什么风雨没见过?陈佳阳的小心思,瞒的了李奶奶李婶,却骗不了他。自佳阳带着琪琪回来之后,他就越发瞧着琪琪长的虽像儿子,却不像她。但碍于向阳刚刚去世,他什么也不开口问,只是悄悄地做了亲子鉴定。结果果然如他所想,琪琪的确是李家的孙女儿,可却不是陈佳阳所生。李叔抽烟抽了一宿,天亮的时候也就想明白了。既然陈佳阳心甘情愿为了琪琪入了李家的门,那就拿她当儿媳妇好好疼,不能委屈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
如此一来,也就平静的过了几年。可是没想到,萧明来到了小镇。李叔年纪虽大,但观察力不减当年,萧明那日对琪琪使眼色,他看的一清二楚。那晚冲陈佳阳发火,不过是心急,他担心萧明将他好好的儿媳妇拐了去,让他的孙女儿没了爸爸,又没了妈妈。
在便利店里萧明对李叔坦然一切,却不料李叔完全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不住的道歉。说对不住你们年轻人,明明是我们李家的事情,却让你们两个外人跟着遭罪。萧明也愣了,不住的道谢。说谢谢李叔这么多年将佳阳视为己出,没有怪罪于她,更没有怀疑过她。
那日他们俩聊了许久,萧明举着手机给李叔看了许多琪琪婴孩时拍的照片,给他讲述着琪琪那个时候有多淘气。临走时,萧明抱了抱琪琪,吧嗒吧嗒亲了两口,心安理得的交给了李叔。
他说李叔,佳阳敏感,今晚您冲她发火,她日后大概会加倍小心翼翼的对琪琪。但她毕竟是将琪琪当作亲生的,既是亲生的,就不该心有顾虑。
李叔乐呵呵的笑着,不发一言,只是点着头。
如此一来,这件事就算了了。只是苍凉一直拿不定主意,究竟该不该将这件事告诉陈佳阳?让她知道李叔已经知晓一切,怕是在李叔面前会抬不起头来,想了想,就决定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就连叶辛阳也没有提起过。同时也狠狠的威胁了段明翰,若是他说出去,她就把他扔出小镇。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期末考试在学生们苦不堪言的埋怨中落下帷幕。天气越发寒冷,苍凉起床也越发痛苦。为了她能睡到自然醒,干脆将窗帘换成了超强黑胶质地,打算直接睡到世界末日。
这一日,苍凉从关于世界末日的噩梦中猛地睁开眼,好好瞧了一番,确定世界末日只是个噩梦之后,这才看了看闹钟。下午两点。嗯,很好,比昨日多睡了一个钟头。
房间依旧很整洁,苍凉慢腾腾的换着衣服,从杯子底下抽出便利贴。
“今天学校发成绩,我下午四点便回。ps估计你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没做你的早餐。微波炉里有午饭,自己热一热。”
拉开窗帘,没有往日突如其来的强光。苍凉望望乌云密布的天空,猜测着大概要下冬雨了。在窗前伸伸懒腰,喝着水,苍凉开始回想最近发生的事。
不知为何,入冬以来总是喜欢回忆。近到昨**迫何念给她通关了植物大战僵尸,远到小时候打碎了妈妈最喜欢的青花瓷瓶。说起何念,最近真的是让他烦坏了,每日电话短信视频轮番轰炸。起初早晨八点就打电话,但由于苍凉大小姐起床甚晚,只好改为下午四点。叶辛阳每日瞧着苍凉总和何念通话,心里嫉妒得很,却又说不得骂不得。原因呢,还不是因为何念非常有出息的在学校没有开通校外成绩查询系统的前提下,成功入侵了学校教务系统,把成绩单截了个图发给远在南方的表哥,还美其名曰“普天同庆”。自此叶辛阳只得有苦难言,眼睁睁的看着自家女朋友到哪里身边都能传出表弟的声音。而叶辛阳拿成绩威胁何念的事儿,何念也是在看到成绩,松口气之后才光明正大的告诉了她。苍凉一听就乐了,敢情叶辛阳是广泛吃醋体质的,不仅吃陈佳阳的干醋,还能吃何念的醋。不过这也能说明叶辛阳在乎她,她也就不多说什么。
昨晚与辛阳一起同外婆视频到十点,外婆才心满意足的回房休息。叶辛阳想要赖在苍凉屋里不走,以防何念缠着她,没想到苍凉脸红着硬是把他推出去了,把何念乐的直笑。末了才忧伤的告诉她,他要去打工了,不能每日陪她了。
这下苍凉乐了,嘴上嘱咐着要注意安全谨防受骗,心里却感谢菩萨保佑总算是能清静清静了。
说起打工,又想起段明翰段公子,正如苍凉所猜所想,的确是段老爹为了逼他同小楼分手,狠狠心停了他的所有卡。却没想到儿子跑到南方小镇当起了小小便利店的打工仔,段老爹本就是在便利店打工,而后一步一步建立起一个购物帝国,这一瞧儿子很有他当年的风采,一高兴不仅恢复了他的卡,还大笔一挥在小镇给他买了一栋别墅,让他吃好喝好住好,积攒够经验了就回去接他的班。这段明翰也奇怪,明明已经有了可以买下整个艾家便利店的钞票,却还是在便利店当个打工仔,一副要攒够经验回家接班的架势。
回忆完毕,水也差不多喝光了,苍凉这这才洗漱一番,下楼瞧瞧叶辛阳给她留了什么午饭。说起她的胃,真是够争气,凡是她睡觉的时间,她伟大的胃全部算作夜间,从不会因为她起得晚吃的晚就跟她闹别扭,得好好犒劳犒劳它。乐滋滋的一开微波炉,更乐了,嘿,全是她爱吃的菜,还有她垂涎已久的“罗家包子铺”的肉包子。
掏出手机给叶辛阳发个“已起床”的短信,热了热饭菜,幸福满满的正要大吃一顿,门铃响了。
瞧瞧表,也是他该回来的时间了,难不成他忘记带钥匙了?苍凉咬着肉包子去开门,却在开门之后差点把肉包子掉在地上。门外哭丧着脸瞧着她,不,是瞧着她手里肉包子的小个子,居然是乔景辉。
“尹姐姐TT……我妈说不让我吃晚饭了……”
苍凉汗颜,让他进了门,可是她关好门再回到餐厅的时候,却发现这小子已经把她的午饭吃的差不多了。
“臭小子,你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苍凉连忙夺过最后一个肉包子,冲他吼道。
乔景辉一张小脸更加可怜,满眼都是闪闪亮亮的小星星“尹姐姐,我午饭还没有吃呢……”
苍凉顿时心软,看看星星攻势的乔景辉,再瞧瞧仅剩的一个包子,还是咬咬牙把肉包子递给他,可却在他刚咬下一口的时候灵光一闪气沉丹田的吼了一声。
“小兔崽子,我还早午饭都没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