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琛是武状元,但他不是武夫。
孟琛的志向不是成为天下第一的武林高手,武林高手是很难建功立业的,他希望有一天能成为驰骋沙场的一代名将。
除了练武,他对兵法也很有研究,《素书》、《六韬》、《兵录》、《阵纪》、《孙子兵法》、《孙膑兵法》、《三十六计》和《阴符经》被他视为旷世奇书,每逢赋闲,他都会潜心研究,被朱橞赞为“文武双绝”。
孟琛发现朱允炆每次离开时都很出其不意,从皇宫离开时走了鬼门,从神乐观离开时钻了地道,从秣陵关离开时用了障眼法,他暗暗发誓,这次必须抓到朱允炆,更何况溧水城内还有内应。
既然朱允炆通过秣陵关用了障眼法,孟琛决定以牙还牙,使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朱允炆,他率领大军离开秣陵关一路东行,直到茅山脚下才停了下来。
傍晚时分,李景隆率领两万大军从南京赶到茅山和孟琛会合,孟琛向李景隆建议,由他率领五千名士兵绕到溧水县东面和南面,在东庐山设置第二道防线,防止朱允炆一行人再次逃脱,李景隆所率的二万精兵围困溧水县城,与此同时,由潘昌辉率领五百名精兵化妆成附近百姓悄悄潜进城内,先藏匿在兴远镖局镖主赵志攀的翠湖山庄内,配合城外的李景隆大军对溧水县城内外夹攻。
客观地说,孟琛的这个计划还是很周全的,溧水县本身不是军事要地,日常驻守县城的士兵不足五百,明朝施行屯兵制,闲时为民战时为后,溧水城内大约有两千左右的屯兵,加在一起也就两千五百人左右,分配到每个城门,也就六百多人,尽管溧水县的城墙坚固,但是却要面对八倍敌人的攻击,兵力已经捉襟见肘,另外,如果潜伏在城内的那五百人对朱允炆发起攻击,孙贺洲定然调集保护朱允炆,这样一来,溧水县更是难以抵御李景隆两万人的进攻。
即便是朱允炆突破了李景隆的包围圈,向北就是又回到南京,这无疑是自投罗网,而向西的话则有长江阻挡,最终是死路一条,所以朱允炆一行人也只能向东或者向南逃离,这正中了孟琛的圈套,他率兵早已埋伏在溧水的东边和南边,只待朱允炆一到,他就可以率兵将朱允炆一网打尽。
李景隆却是拒绝了孟琛的这个计划:“孟琛,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你让我带着士兵去攻城拼命,而你却躲在后面高枕无忧,如果攻下溧水还好,你顶多也就抢去我的功劳,可如果攻不下来,责任就只有我一个人来承担,确实是好计策。”
孟琛看到李景隆误解了他的意思,便解释道:“大将军,如果由你负责外围防线,末将根本无权指挥大军围攻溧水。”
李景隆冷笑一声:“你知道我是总指挥就好!我经历大小战争不下百次,而你却是从未上过战场,却胆敢在我面前信口雌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孟琛看看李景隆,叹了一口气,他打心里看不起李景隆,心想你经历大小战争不下百次,何曾胜过一次?如果不是因为你和朱橞,朱棣也不至于兵不血刃就能进入南京。
不过孟琛绝不敢将心里话告诉给李景隆,他对李景隆说道:“大将军,依你所见,我们应该如何进攻?”
李景隆想了想,说道:“你负责防守南门,我负责防守东门、西门和北门,我们应该集中兵力,一举攻破城门。”
“我们的兵力虽然数倍于守军,但溧水城墙坚固,而我们又将兵力分散到四门,想要攻破溧水更是困难,应当有主攻和佯攻才行。”
“那就选南门和西门为主攻,东门和北门为佯攻,这样我们也能比试一下,看谁先攻破城门。”
孟琛只得同意李景隆的计划。
第二天吃过早饭,潘昌辉率领五百名精兵化妆成附近的百姓潜入城中,藏匿在赵志攀的翠湖山庄内,只等时机成熟,便伙同兴远镖行的几十名镖师攻占朱允炆的住处。
而朱允炆一行人却毫无察觉,整个上午竟然还在讨论如何举兵讨伐朱棣,而朱棣的大军已经做好了攻城的准备。
程济、王之臣和梁田玉从朱允炆的屋里出来后,心里都觉得有些憋闷,三人便来到梁田玉的屋中闲聊,过了不久,有仆人送来了午饭,三人便围坐在一起吃起来。
由于这次来溧水参加商讨举兵大会的人员众多,孙贺洲便和县城内的一家饭庄定了协议,由饭庄供应饭菜,这几天里饭菜还算是丰盛,今天的午饭却是有些简朴,梁田玉吃了一口菜,发现味道也变了样,菜炒得很咸,简直是难以下咽。
仆人告诉他们,饭庄的做饭师傅全被翠湖山庄请了去,饭庄只得让跑堂的伙计掌勺。
王之臣不听这个解释还好,听后就急了:“翠湖山庄是什么来路,竟然能让饭庄放下知县的生意不做?”
仆人就将翠湖山庄的情况讲述了一遍。
程济听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仆人:“翠湖山庄是否有婚丧嫁娶之事?”
仆人说道:“那倒没有听说,听饭庄的一个伙计说,翠湖山庄里今天好像是来了不少附近的百姓,庄主特地设宴款待他们。”
待仆人离开后,程济说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
梁田玉问道:“你是觉得这些百姓的来路有问题?”
“翠湖山庄的庄主做的是走镖的生意,怎么和附近的百姓扯上了关系?赵志攀宁愿得罪知县,也要将做饭的师傅抢过去给这些百姓做饭,实在是令人费解。”
梁田玉想了想,说道:“我马上就去打探一下情况,看看赵志攀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王之臣听了,对梁田玉说道:“贤弟,我看还是让知县派人去查看一下情况便可,谅他一个镖头也没有胆量敢和官府作对。”
程济笑笑:“那就看是哪一个官府了,现在天下有两个皇上,谁能说他不是那一个皇上的人。”
梁田玉对王之臣说道:“大哥,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看我还是去一趟为好。”
王之臣有些担忧地说道:“要不然让知县派几个人跟随你一起过去,如果赵志攀投靠了孟琛,你一个人就太危险了。”
梁田玉笑着说道:“请大哥放心,我这次去主要是打探那些人的底细,并不与他们交锋,人去得多了反而更容易被人发现。”
王之臣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叮嘱梁田玉一定要多加小心,梁田玉一一应允下来,这才赶往翠湖山庄。
要说翠湖山庄的庄主赵志攀也确实是位厉害的人物,十一岁时到少林寺落发当了和尚,习得一身好武艺,然他将释迦牟尼的“四大皆空”当成耳旁风,屡次触犯寺规,二十二岁时被少林寺赶了出来,不过这也正中了他的心愿,于是他就还了俗,给人干起押镖的买卖,再到后来自己开起兴远镖局,成了威震八方的镖主。
不过他由于年纪大了,便将镖局交给他儿子赵炳义打理,他也落得一个轻闲自在,便在北城买下一块地,建起翠湖山庄,能在溧水县城买下三十亩地的金主,除了他再无二人,有些时候,他的话比溧水知县的话还好使,历届上任的知县来到溧水,都会先到翠湖山庄拜访他,否则就很难在溧水县待下去,也正是这个原因,江湖人称他叫“平侯爷”,但凡由他出面的事情,没有一件不能摆平的。
赵志攀的儿子赵炳义从小锦衣玉食,受的磨难自然是赵志攀无法相比,赵志攀有意让儿子继承家业,从小请了武师教赵炳义武艺,但是武师怎么敢让赵炳义吃苦,要不然赵炳义在赵志攀面前告一顿刁状,那就丢了饭碗。因此,赵炳义虽然有两个武师教传武功,也只是学了些花拳绣腿,
另外,赵志攀也时常让镖局里的镖师指点赵炳义学武功的技巧,赵炳义与这些镖师早已经混得熟稔,更何况他是镖局的少镖主,将来的营生还要指望着他,更是不好意思拉下脸去评论他的身手,如果赵炳义心血来潮,想要向他们学些武艺,他们就教他些皮毛功夫,表面上看似虎虎生威,却只是些亮眼的把式,没有实战用途。
不过有赵志攀的名声作招牌,江湖上也没有人敢得罪赵炳义,更不敢去劫他押送的镖,这几年走镖时倒也平安无事。
赵志攀身处江湖,潘昌辉身处官府,原本是不同道的两个人,却结义成了异姓的兄弟,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赵志攀往南京走镖,江宁是必经之地,就难免与官府打交道,官兵缉拿盗贼草寇,盘查过往客商是份内之事,但是走镖行业有一个规矩,那就是走镖不问镖,为防止走镖之人贪恋所押送的财物,很多雇主不会告诉镖师押送的是什么,讲好价钱后,镖师只管押镖,到达目的地后雇主付钱。
为了防止官兵盘查押送之物,镖局都有官凭路引,另外,镖师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到官府报备,江宁作为进入京城的必经之地,与江宁官府处好关系显得犹为重要,一来二去,赵志攀与潘昌辉认识了,最后竟然结交成为兄弟。
潘昌辉是官,而赵志攀是商,潘昌辉不方便抛头露面的事情,赵志攀可以帮忙,赵志攀需要官府帮忙,潘昌辉可以引荐,两人合作起来可谓是浑然天成。
潘昌辉前几天和赵志攀私下见了一面,赵志攀得知潘昌辉想让他帮忙抓捕朱允炆,欣然答应下来,如果能抓到朱允炆那些逆党,不但朱橞不会亏待他,说不定朱棣也会请他去做官,到时可就是风光无两了。
今天上午,潘昌辉带领五百精兵化妆潜入城里,赵志攀安排这些人在翠湖山庄潜伏起来,并将溧水县最有名气的饭庄里的厨师都请到了山庄,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这一举动竟然让程济发现了端倪。
吃过午饭,梁田玉来到翠湖山庄后,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绕着山庄走了一圈,熟悉过周围的环境后才翻身跃上后院的院墙。
他往院里观察了一会儿,院里静悄悄的,偶尔看到几个丫环仆人从厨房里端着酒菜前往前院。
梁田玉跳进院里,先是来到正房窗户下,里面却是没有动静,他轻轻地将窗户纸捅破,看到正堂桌子两侧坐着一对老夫妇,看上去年纪已过花甲之年,两人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打盹,每个人旁边都有两个丫环手摇着蒲扇帮他们驱蚊除燥。
梁田玉将后院里的二十几间房子都打探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何异常,这时他听到有脚步声,便连忙躲在庭院内的假山后面,看到两个丫环从前院里过来。
几个丫环进入到厨房不久便端着酒菜出来了,径直去了前院。
梁田玉跟在她们两人后面也来到前院,看到院子里的树荫下坐着百十来人,幸亏他身手敏捷,看到院子里有人便连忙躲在一棵树后。
梁田玉绕到前殿的后窗下面,发现一楼的大厅内摆着五六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酒菜佳肴,每个桌子周围都坐着八九个人,因为天气闷热,不少人都脱去衣褂,只穿着一件葛布汗衫,还有不少人干脆就敞开了胸襟,尽管他不认识赵志攀,但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他确信赵志攀不会在他们中间。
梁田玉看看二楼,然后气沉丹田,一式旱地拔葱跃到一楼与二楼中间的雨檐上面,沿着雨檐悄悄地走到一个房间外面,他听到屋里几个人在商议事情,便蹲下身来倾听这几个人的谈话,当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明天早上大军就要围攻溧水,今天夜里子时就对朱允炆动手,先将一干逆党罪魁抓起来。
他听后大吃一惊,更令他震惊的是这个声音,他捅破窗户纸,看到果然是潘昌辉,他终于明白他屋里的那封信是谁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