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在大陆的偏东地带,出现了一个结界,其范围覆盖方圆万里,甚至包揽到了部分海域。结界的力量十分神奇,功力高的生物——不论人还是妖都会被挡住,无法入内。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界内界外两个世界。界内的生灵没有界外那么强大的战斗力,因此他们对界外的世界充满好奇和恐惧。
而在他们认知以外的世界,远离结界的地方,被现在的界内人士称谓为“八荒”。
有人说八荒是片废土,有人说八荒是片仙境。说法众多,却没一个是谁亲眼所见过的。原因很简单,界内曾前去探索八荒的人,都没有回来。哪怕自称游走于两境的商人,也只是在境界壁周边活动而已。
如今境内大大小小所有国家归一,虽是千古奇迹,但也留不住每年向往八荒的冒险者们。
“怎么办?把他留在境内?”
“好好好好好……”王嘉桥拼命点头。
“不行,他们不知道三桥先生的魂魄已散,把他留在境内,被捕被杀是早晚的事。”
听到这,王嘉桥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只能带他走了?”
“行行行行行……”王嘉桥再次拼命点头。
三天后的黄昏时刻,一辆马车从城门处飞驰而出。
“我们此次的目的地,便是八荒的边境地带。”老人手里拿着两张地图,左手是一张境内的全面地图,右手则是皇帝给的藏宝地图。一新一旧,比对之后,举起左手。
“出境之前,还是这张地图看得全面。不过出境后……这上面全是漆黑一片,没有丝毫记录,只能看旧的这张。”
“三桥大师他……真的不在了?”
“昂,是。”王嘉桥疲倦地趴在座位上,双膝跪地,十分狼狈。“你驾车能不能驾稳点!我都快吐了!”
王嘉桥实在没想到,出家门不到三天,杨晓残就一路横冲直撞,赔了三个店铺、补了两次马车、换了三次车轮,散了车里不少盘缠不说,自己五脏六腑感觉就像放到了搅拌机里搅了十圈又塞回来一样,难受得不得了。
“还护国大将军呢,你在战场上开车杀敌是吗?”
“行啦行啦!有本事你替我啊!”
王嘉桥瞥了一眼杨晓残蹩脚的勒马姿势,绝望地把头偏到另一侧。要不是自己不会驾车,王嘉桥真想一脚把杨晓残踹飞然后扬长而去。
“我说大爷,您就不晕吗?”
“老夫白茶寝,在界原山上修行多年,这点颠簸……不……不成大事……”
实际上,皇上让去取宝的只有王杨二人,并没有这位白茶寝。王嘉桥听他说,他是看重与王三桥的情谊,自愿陪他同行,好有个照应。这一点让王嘉桥很受感动,至少比因晚饭便早早送行的某皇上要好的多。
“唉,为什么唯一会驾车的人是他?”
“老夫也会呀。”
“太好了!您去替他吧!”
“境内有规矩,高龄人士不许驾车。”
“那您今年贵庚啊?”
“老夫……永远十八岁!”
王嘉桥把头探出窗外不文明起来。
“一把年纪了皮啥啊!”
没等王嘉桥趴回座椅,他就突然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哎呦摔死我了……干嘛突然停车啊?我这头险些断了诶!”
“还差一个郡,我们就能出境内了。”杨晓残微闭起双眼,原本攥着缰绳的右手向腰间的剑摸去。
王嘉桥忿忿道:“这跟你要断我头有什么关系?”
“两郡之间,是荒山野岭,不免有贼寇出没……”剑光微闪,直逼远方草丛处的窸窣声响,“所以我才那么着急赶路,想着在白天入郡。”
“不不不,怎么看都只是你技术不好吧。”
杨晓残干咳一声,转过微红的脸颊,朝前方大声吼道:“来者何人!”
对方没有立即给予回应。
不久,王嘉桥发觉到车后被一路人马封死,此时挡在车前的匪徒才现身,领头的人站在前方,是个用黑布围住半张脸的男子。
只见男子举起右手,向下一挥。
杨晓残心中暗道不妙,迅速拔出宝剑,顺势切断马身上的绳索,双脚往马屁股上狠狠一踹,使自己连带马车向后方驶去,又纵身一跃撞进车厢。
马受惊的长嘶声、车轮转动的嘎吱声、百发箭矢射上车厢的撞击声几近同时响起。没等王嘉桥反应过来,他便被白茶寝按倒在地。
车厢在箭雨中如恐惧般战栗不已,好一阵子才停止了一切晃动。
天,难道这么快就要归西了?
豆大的汗珠于脸颊滴落,令王嘉桥吃惊的不仅仅是这突然袭来的攻击,还有此时自己的心境。本该惊慌失措大叫出来的自己现在表现的实在有些淡定,就像是有谁在刻意安抚自己一般,此时他的心情并没有太过忐忑不安。
王嘉桥默默闭上了双眼。
事到如今能干什么呢?只有道别。再见了我没来得及出现的后宫,再见了我没来得及出现的富贵,再见了我没来得及出现的英姿飒爽……
一旁,杨晓残拿着剑在车厢壁上比划起来,又把手放了上去。
“呵……”
“大爷你笑啥啊,外面百号人围着呢,咱们可要凉这了。”
“我是笑这帮人,若是知道自己劫的是谁肯定会被吓着。”
“哦?”
片刻思考后,王嘉桥鼓起勇气破门而出,大吼一声:“大胆匪徒!给我跪下!”
除了王嘉桥,在场所有人瞪大了双眼。
带头的男子向前一步:“你是何人!”
“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谁啊死秃?”
“秃?秃我也是你爹爹王三桥!”
“王三桥是谁啊?”
“哈哈哈哈哈……”王嘉桥把肺里的气笑空后,猛然回头,“大爷,为什么他们不认识我?”
“王嘉桥,回来。”
气势汹汹地出去,谁会忍心就就这么回去?
“嘶……不知道?”王嘉桥挠了挠脸颊,又抖了抖腿,“不知道啊,那就……今天心情不错,就算了吧。”
转身,上车,坐下。
所有人都注视着自己,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过不好意思的,不止是王嘉桥一人。
戴黑布的领头人发现自己被耍后,恨不得剥了王嘉桥的皮。
“看马匹和车厢,怎么也是个大户人家吧。本来想让他们把钱财留下就算了,现在……”
“杀!一个都不留!”
“敢耍我们?把那秃子剁了!”
“长得不磕搀,怎么敢干这么磕搀的事?”
“杨氏剑法、尺规作图!”
只听杨晓残轻声念叨,车厢后面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圆洞。
原左肩方位为中心,双手持剑,周转一圈。动作迅速,切口整齐,被切掉一半的箭矢就像黏在车厢上一般。这一下,让围在后方吵闹的人闭上了嘴。
杨晓残跳下马车,滑到匪徒们的中央再次吸气拔剑。
“杨氏剑法、椭圆曲线!”
椭圆型的剑光凭空出现,一闪而过。几次眨眼的功夫,后方的匪贼们竟全部倒地不起。
杨晓残弯腰捡起一把弯刀,轻蔑地看向戴黑布的男子。
此时他才开始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战士。皮甲下能明显看出结实的肌肉,眼神也十分凌厉,但最在意的还是他手中的兵器,剑刃宽大无比,周身开刃但剑头缺很短,说是剑,更像是一把刀。
男子嘴角抽动,厉声问道:“你又是何人!”
“剑,杨晓残。”
男子冷笑:“不可能,护国的将军怎会到这种地方……”话未说完,一把弯刀径直飞来,直奔他的心窝。男子紧忙抬刀鞘,巨大的力道让他脚下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弯刀与刀鞘,在空中飞舞落下,擦到了他的腿边。
男子努力调整呼吸,脸上的黑布也被汗弄得湿漉漉的黏在嘴边。
“都撤离!放箭!”
“大爷,保护好自己。”
“得嘞!”
“杨氏剑法、渐近线。”
杨晓残化作一条直线,穿过圆洞,来到前方。一路过来,线上的喽啰身上都挂了彩。藏在山上的弓箭手,捕捉不到杨晓残的身影,顿时慌了阵脚。
“杨氏剑法、二次消元。”
两道剑光,两次闪烁,本想上前保护首领的匪徒也被伤及。
“还有谁想来吗?”几近昏暗下,一片寂静,“带上后面那些人滚,我都给他们留了口气。”
见对方没有回应,杨晓残再次举剑:“没听清?”
“走!快走。”领头男子拼命站起,匆忙指挥手下撤离。
所有人撤离之后,白茶寝下了马车,对着不远处被射成刺猬的马双手合实。
夜晚降临,三个人影围在一起。
“境内以前并非是一个国君,国与国之间互相吞并联合,才有了如今的盛况。御前四臣,是境内没统一之前就存在官职,由皇上钦赐,四个人,对应着四个不同关键字——剑、仓、案、鬼。民间说,十几年来,除了剑,其他四个字的人都没变过。”
“停停,你是说那个皇帝?那个送我的那个?他的王位不是继承过来的?我看他挺和善的啊,不像会打仗的样。”
“一国之君,怎么能让你那么轻松就看透?”
火簇旁,老人继续侃侃而述。
“仓在之前掌管着战场后方的工作,如今则是与资源储备、人口整理有关。案,从前是管理军备部署与纪律甚至法规法案,现在变化也不大。当天皇上身边的人,便是案,高汉庭。”
“剑,说白了就是护国大将军,以前……”
“以前是我爹,但他在境内统一后不久,就只身前往八荒,这剑的位置就落在了我身上,现在又……”杨晓残冷笑一声,“不过这个鬼……”
“鬼以前就很是神秘。其他三个字都在朝上出过面,可唯独这鬼,传闻他从未出面,甚至连他是否真的有人担任都有怀疑……”
杨晓残急忙借话:“谣言倒也不能都信。我爸说过,四臣与皇上常在一起,不过鬼也是带着面具,连话也不怎么讲。”
王嘉桥噎了一口干粮:“那么神秘,那他是干嘛的?”
“这也算是机密……不过我现在也不是四臣。”杨晓残饮下一口清酒,抿嘴轻道,“暗杀。境内战争的时候,不少君王的离奇之死是他的杰作。除了暗杀,他还包揽一些隐秘信息的获取、以及皇上的安全。
“手法和忠诚心,他无疑是最高的。不过这么多年了,不敢确定是不是换人了。”
杨晓残又喝了一口酒:“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山呢。”
“上山?上山干嘛?”
“他们杀了咱们的马,毁了咱们的车,不敲一笔再走,行吗?”
“毁车跟你也有关系吧!”王嘉桥躺到御车废墟上,盖着破布闭起双眼。
“知道我为什么会信你不是三桥先生吗?气质啊气质!你从骨子里就比他少了那优雅果断的气质。”
王嘉桥假装没听见。
“唉这叫什么事儿啊……这帮破队友,能不能让我多活会儿啊。”
“我还想问呢,这叫什么事?”一个声音在王嘉桥脑海中突然回响……
“谁!”
王嘉桥惊觉起身向四处张望,而杨晓残和白茶寝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你们刚刚没听见有人说话吗?”
“你幻听了吧,好好歇着,明天还有的忙呢。”
“我幻听也是你驾车驾的!”
“我真的听到了嘛……”王嘉桥闷闷不乐的躺下,小声嘟囔着。
夜深人静,就在王嘉桥快要进入梦乡时,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
“不如到一旁聊聊?就你我二人……”
然而再次抬头,白茶寝在守夜打坐,杨晓残已入梦,实在正常。
王嘉桥咽了口吐沫,不知为何他确信这不是幻听,而是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闹鬼了闹鬼了!
“上哪儿啊?”
“解个手……大爷啊,我好奇问一句,你有没有什么辟邪的佛珠啊木鱼啊什么的?”
“没有。”白茶寝抬头一笑,“你要这些做什么?多大个人了还不敢自己方便?”
“我……我盘着玩!”王嘉桥红着脸反驳,随后气汹汹走向草丛。
“说吧,你是什么鬼?什么时候附在我身上的?”
“你不怕我?”
和刚才一样,没有一丝征兆,声音便回响在王嘉桥脑中。
“哼,笑话!堂堂七尺男儿,怎会被不明不白的鬼魂吓破胆。”
“好个男儿!男儿你的脚为何而颤?是怕我把你吃了吗?”
“哼,笑话!区区饿鬼,在我这圣僧面前就是灰尘。”
那声音变成一串爽朗的笑声。
王嘉桥的眼睛快速地转动,对他而言,这笑比寒风更让人战栗。
“你是圣僧?是谁告诉你的?”
“小……小鬼哟,大名鼎鼎的王三桥法师都不知道就敢出来吓人?”
“我叫你叫的是王三桥吗?”
这一句话,让王嘉桥打了个寒颤。
“况且王三桥也不是什么圣僧,他只是个在寺中修行不到一个月的普通人。”
“你你你到底是谁?”
“我?”
眼前只有黑夜,但声音却让王嘉桥眼前如出现一个镜子一般,闻声而臆想出型。镜中的自己,擅自开口说了话。
“我就是你啊……我才是真正的王三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