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君脚步顿了顿,头未回的对守卫说:“打开牢门,送他下山。”
说罢就朝出口走去。
只留给大家一抹清高孤傲,芳华绝世的背影。
待所有人都走了,守卫踌躇的一阵,见宫主并未再派人过来,就从一串钥匙里掏出其中一把,打开了铁链,拉开门。
坐在地上的人终于动了动,可是并没有站起来,只是目光正盯着朝他走近的守卫。
守卫伸手去拉他的胳膊,“安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趁着宫主她心情好,你赶快下山吧!”
安沚寒没有拒绝他,身体有些僵硬的站了起来,嘴里重复了一句他的话,“心情好?”
守卫把他往外搀,“肯定是心情好,不然怎么会放过你啊!你的罪就算是杀十次头也不为过啊!你说你,宫主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好端端的和你成个亲,你怎么会下手杀她呢?”
安沚寒快速的把手臂从他怀里抽出来,周身泛着凌冽的寒意,吓得守卫心里一惊。
“她平时里那么对你们,你们不想让她死?”
男子的嗓音里像是夹杂了寒冰,仿佛满腔的厌恶只有这样才能得以宣泄。
守卫顿了一瞬,说:“就算她死了又怎么样,朝廷照样不会放过我们……”
安沚寒笑了笑,俊美的脸上颇有些无奈,“我怎么忘了,她还是朝廷的走狗。”
守卫急忙拽了拽他的衣袖,嗓音发颤,“安公子快莫要这般说!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不要说你下不了山,就连老奴怕也死无葬身之地啊!”
头顶只传来男子的冷哼声,腿脚有些踉跄的向出口处走去。
宋思君身上的伤毕竟是致命伤,一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静静的将养着。
窗外的雪噗噗梳梳的下了一上午,那支原本含苞待放的红梅才方吐出点红蕊,就被厚重的雪花压下枝头,颇有些不堪重负。
屋里的碳火烧的十分旺,倒也不觉得冷,反而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窗外里渐有人影走近,很快外屋传来说话的声音。
她隐约听见了“闵大人”三个字……
她的手忍不住打了个颤,手里的茶杯落在了地上。
哐当的一声,声音及其大,她冷不丁的一惊,就听男人低靡幽冷的声音带着笑传来。
“看来宋宫主不太欢迎本官。”
宋思君仰起头,就看见男人一袭玄色金丝锦袍,那布料一看就是极品,恐怕连皇宫里的皇子,也没有摸到过。
他身上的配饰,从头到脚,没有一件是次的。
她知道,他这个人惯会奢靡。
男人的脸庞英俊而棱角分明,大约二十七八岁。
他一来,房间里的暖气骤然散去,刚才的昏昏欲睡也顿时被这刺骨的冷意惊的一丁点不剩。
她赶忙起身行礼,“草民宋思君见过闵大人。”
闵九重并未叫她起身,而是淡淡的打量着她,那眼光丝丝缕缕,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舔舐她的全身,就听他有些疑惑的说:“曾经你见了我都是跪在地上,今日怎么不跪了?”
宋思君僵了僵,正准备跪下去,胳膊上被人虚虚一拦,那力道很快便撤去。
“罢了罢了,听说你受了重伤,便免礼吧。”
宋思君抬头,闵九重已经坐在了她之前坐的位置上。
他冷硬高贵的身影与女子温馨的闺阁有些格格不入。
闵九重随手翻了翻她桌面上的书籍,随即有些不耐烦的丢在一旁,眉梢蹙了蹙。
淡淡的开口:“听闻你前几日成亲了?”
宋思君愣了愣,“应该不算吧?那日新郎差点杀了草民。”
原本目光在别处的闵九重瞬间向她看了过来,一双眼漆黑的就像是深不见底的谷渊,一不小心,就会被带进去,摔得粉身碎骨。
半晌,他笑了。
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宋思君走近。宋思君原本低着头,慕然感觉到下巴上一紧,被人强迫的仰起了头。
她不得不与眼前的这个男人对视。
那双眼,似乎变了。
从前他只在她眼里面看到过唯唯诺诺、惧怕、压抑、阴险、狠毒,可今日这些通通都没有。
难道她以前都是在做戏?
呵。
闵九重再一次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看透一个人,事情似乎终于有点意思了。
闵九重松开了手,下属为他递上手帕,他拿起细细的擦拭着,问:“那你为何还放他走?”
明明漫不经心的话语,可是听的宋思君心里一凉,“是草民的手下看管不周,一不小心被他给逃了。”
闵九重嘴角衔着一丝邪邪的笑,一时让人看不明白,“逃了?”
宋思君又低下了头。
闵九重被她的样子看的有些不耐烦了,将手里的帕子丢进了火炉,火炉里瞬间簇起一团明火。
照的闵九重的脸更加冷肃无情。
“罢了,正巧本官的人撞见了你的那位如意郎君,本官就顺带把他给你带了回来。”
他拍了一下手,有几个人走了进来。
两个身穿官服的侍卫正押着一男子,男子原本俊美的脸异常惨白,发丝上还挂着冰渣。
一身青色的长袍也破破烂烂,看起来落魄不堪。
“看看,是不是他?”闵九重好心提醒她。
宋思君敛去眸中惊诧,点点头,“正是……”
安沚寒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看向宋思君的眼神就像是冰谷里的漩涡,要把她搅碎撕烂。
宋思君见他无法站立,急问:“他怎么了?”
她的语气多多少少带着一点质问,要是以前,闵九重会毫不犹豫的杀了她。
可是今天这个女人总是透着种种让人看不透的神秘,是以前他没有发现的。一时竟也没生气,稀松平常的回答她:“他见到我们的人要跑,就把腿给打断了。”随即他看着她问:“怎么,心疼了?”
宋思君眸光微微闪动,恭敬的低下头:“草民不敢。草民谢大人将他带回来,不然草民还得满世界去找他……”
安沚寒咬着牙折过头去,尽力让他看不见这个女人。
闵九重又坐了回去,胳膊懒懒的撑在桌沿上,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心里从来没有否认过她的美,可那是索然无味的美,让他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今日的目光却不时的被她吸引,他问:“你很在乎他?”
在乎。
只在乎他的生死。
她不想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平白无故,轻而易举的就失去了生命。
“宋思君,没看出来,你也是个痴情种啊。”闵九重站起来,弹了弹衣袖,身高比她高半截。
“他你怎么处理我不管,不过我警告你,不要为了那点小情小爱坏了本官的大事!”
宋思君不自觉紧了紧衣袖中的手,“草民定不会辜负大人期望。”
闵九重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闲闲的说:“这场大雪下的也够久了,指不定哪里又受了灾,本官爱民如子,最见不得百姓受罪。”
宋思君顿了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答:“草民……草民五日后亲自把物资送到大人府上。”
闵九重负着手已经向外走去,不过嗓音还留在半空中。
“最迟后日。”
随着他的离开,那两个侍卫也松开了安沚寒,跟着离开了。
安沚寒没有了地方借力,瞬间摔倒在地上。
宋思君闻得声音,跟着看了过去。
却被男子深如海,浓如墨的眼神看的僵住了身子。
她初见他时,他明明是个温润极了的男子。
温文儒雅,俊美如斯,像是根本不知道生气为何物。
可是后来,她把他逼成了这个样子。
是那个她。
“宋思君,你可真是好手段啊?欲情故纵么?”
宋思君看着他断了的那条腿,多少有些愧疚,“我这就为你请郎中。”
安沚寒有些恶狠狠的说:“你别假惺惺了!你折磨的我还不够吗?还是说打算再让那个郎中把我的另一条腿也废了?”
宋思君抿着唇并未说一句话。
安沚寒恨极了,只觉得一腔的怨恨打在了空气中,没有一点反应。
他怒了,“宋思君,你就那么缺男人吗?就像是你的名字,思君思君!”他幽冷的一笑,就地躺在木质地板上,“好啊,那我现在成全你!你不是一直想得到我吗,来吧。”说完竟闭上了眼睛。
头紧贴着地板,因行走而发出摩擦的声音更加清晰,他的眼睫颤了一下。
一步,一步。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至在他耳边停下。
片刻后,忽而感觉脸上一凉,是衣摆扫过他的脸,鼻间流淌着淡淡的花香。
安沚寒厌恶的哧了一下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恶心的气味。
他睁开眼,屋内已不见一个人的身影。
不消一会,就有几个人涌了进来,未说一话的将他搀了起来,走出阁楼,朝着另一处房间走去。
房间的门是开着的,有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站着,看见他们来了,赶忙让开让他们进去。
屋子里烧的暖和,安沚寒胸腔里的痛似乎缓解了一些,可是腿上的痛更加明显,脸上的血色一寸寸少了去。
郎中是琼羽宫内的人,而其中一位老者,正是宋思君专用的郎中。
他讨厌宋思君,连带与她亲近的人也忍不住厌恶,深色的瞳仁里像是揉进了沙子,闭了闭眼,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