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跪了下来,在这个尘土飞扬的荒郊野岭,在她女儿身边,她跪在了乘风马匹前面。她眼里噙着泪水,喃喃道:“我跟你们走,只希望你们能先让我把孩子带回娘家。“
她做错了事,她是知道的,起先丈夫死的时候她存着侥幸。人死了,没有什么证据能查到她身上来,仲情岸中的不是普通的毒,况且她是在仲情岸死前离开的,有不在场证明。可是,当人死后,她心里怀揣不安。在那位公子寻到江南找到她的时候,她就知道,一切都瞒不住了。
她着急想要带女儿逃到娘家,之后去投案自首,没想到在半路就给人截下。她认命,现在她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伤及到无辜的孩子。
乘风下马,对黄瑜说:“我会派人把你的女儿接过去,劳烦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黄瑜叹了口气,也罢,让人接过去也好,自己也没脸见双亲,看这群人也不像坏人,她放心地点了下头。
黄瑜轻轻搂住哭泣的女儿,抚摸着小女孩的脸颊,她突然笑了,她甜甜地唤着:“妞妞,以后,娘亲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是个命苦的孩子,可是,娘亲希望你,活得有骨气,明白了吗?”
小女孩嗯了声,抱住母亲:“娘亲要丢下妞妞吗,娘亲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妞妞已经没爹爹了,妞妞不能再没有娘亲,不能再没有娘亲...”
黄瑜整理起妞妞的衣裳,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妞妞,咱们要做个有骨气的人,去吧,跟这个哥哥回去。”说完,狠心把孩子推到了官兵身边,她被人押着离开的时候,仍一步三回头望向女儿消失的背影。
黄瑜被押到京城的时候,凉椋和庄衍淳霍已经回了史府,凉椋坐在石桌上品尝点心,夜风缓缓吹过她的碎发,显现出她的姣好面容。
凉椋吃完芙蓉糕,喝了个茶,趴在石桌上,看着旁边两位冥思的公子。她笑了笑:“你们怎么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淳霍回过神,礼貌性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青瓷杯,倒了口茶,喝了起来,喝到一半:“我在想,让熙春出面,会不会过早了些?她毕竟不能直接证明张蕴和燕燕死于盛弈之手,她还有其他的用处,若是此事不能善了,会影响到仲情岸的案子。”
凉椋点点头:“你说她可能被盛弈报复,给杀了?对了,她手上的合约书在哪拿到的?”
庄衍用玉扇啪了下凉椋的额头:“张蕴和盛弈签的合约书每人一份,她的那份合约书自然是到江南后找到的。你说是谁的?”
凉椋扯了扯嘴角,哼了一声:“你聪明,行不行?”
庄衍:“你现在发现本公子的才学也不晚。本公子十分荣幸能获得凉椋姑娘的青睐。”说罢,眉眼带笑。
凉椋:“盛弈是世家弟子,想要定他的罪可不容易。只怕这次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淳霍难得叹了口气:“凉椋姑娘跟我想得一样。盛家权势不小,抓个人出来顶罪也不是不可能。”
淳霍说完,乘风进了院子。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淳霍身边,拱了拱手:“公子,人已经找到了。”
淳霍点点头,正想让乘风把人带到偏院看守。凉椋打住他:“史公子,我能否见见他?”
淳霍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吩咐乘风把人带到了院子。
凉椋倒了一杯茶,上前给了这位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女人。
凉椋微笑点了下头,黄瑜抬眼看着凉椋,伸手接了茶杯。
庄衍望向一丈远的两人,对淳霍说:“哎,我越来越看不清凉椋姑娘了。”
凉椋自然是听不到这话的,她看着黄瑜,轻轻地问:“你后悔吗?”
黄瑜笑了,她的眼睛里有月光,清澈的双眼看着远方。手上的茶杯转了转,却没有喝。
她回头看向凉椋:“姑娘,那你觉得我后悔吗?”
凉椋顿了顿,啊了一声,搓着双手,诺诺:“我不知道,我不是你。”
黄瑜叹了口气:“是啊,你不是我。”她停下思考,笑着对凉椋说:“姑娘,要知道,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你如果爱一个人爱到极点,你就会发现:有时候你做的事,回过头来会惊讶自己的勇气。做错事是要承认的,人要有骨气。我不后悔,我唯一的遗憾,是没能给我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凉椋安慰道:“有因才有果,仲情岸种了因,才会有这样的果。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你这么做,我能理解。”
黄瑜惊讶,她没想到居然有理解她的人。她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生活在21世纪,那个世纪的观念,婚姻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在黄瑜看来,女子有一个一心一意爱她的丈夫是很少的。所以她的做法受到很多人的抵触、不解甚至厌恶。难得在临死之前,还有人理解她。
黄瑜拍了拍她的手,把茶杯递给了她:“姑娘,谢谢你。”
说完,她跟着后边的随从离开了院子。
凉椋走回石桌边,把杯子放下,坐了下来,很久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淳霍和庄衍二人见她心情不好,道了别之后便离开了。凉椋一个人坐在石椅上,后来,她困了,趴在桌上,直至睡到第二天的鸟鸣声起。
翌日,府衙。
张府尹坐在公堂之上,旁边的师爷笔直地站在他身边。堂下的证人和盛家主仆也在其中。凉椋一行人站在张府尹一丈开外的左边,凉椋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心里说不出滋味。
伴随着“升堂”一声令下,左右两边的差役拖着长音:“威武”~
张府尹一拍堂木,转了下圆溜溜的头:“堂下之人讼告何事?”
盛弈率先开口:“大人,您想好定我的罪了吗?您可要想好了,我的好大人。”他阴险的笑,透露出一丝惊悚。
府尹大人正要按着师爷给的方案定盛弈的刑罚:“盛家仆役杀人偿命,依律秋后处斩。盛弈纵仆杀人,未尽管教之责,赔偿张蕴、燕燕家人各五百两。熙春受人胁迫,现恢复自由身,盛弈赔偿三百两。”盛弈看着判决书,点点头:“这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