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是漫长而痛苦的,漫长到睡意来了,你阻挡不及。她在这种关键时刻很没骨气的,打瞌睡了。小婵自然很不客气地推她。
“唔。怎么了?兵马杀进城了?”她睡眼惺忪。
“不是,你自己看看下面。”
杜淮苓揉揉眼睛往下边定睛一瞅,赫然有两尊金刚葫芦娃昂立她家院子里。那阵势文艺点就是说,便又千种怒意,更与何人说?这次第,怎一个怒字了得!杜聿之与司徒让那俩儿娃,杜淮苓陪着小心。
“嗨,嘻嘻嘻嘻,好久不见!”不是说他们全家老早就搬到深山老林避难去了吗?难道嫌日子闲得淡出个鸟儿了,特地到城里来寻点刺激?
杜聿之这只闷葫芦,眼睛瞪成了五十瓦的灯泡,杜淮苓好笑,“你、你真不够、够义气!”啊哈,久违的结巴。
“下来!”司徒大爷两个字吐得有个性,简短而管用。
杜淮苓不满地哼唧了两句,在俩金刚葫芦娃的“淫威”下。下梯子了,“我待会儿还是要上去的。”她嘴里咕哝,才刚脚着地,司徒让的一只贼手就横过来拎住她后衣领子了。
“你现在出城还来得及!”
“你放手,放手,谁说我要出城了!想出城还用等到现在?”杜淮苓张牙舞爪想挣脱。
司徒让直接就拖,杜聿之犹豫了,“司徒你、你莫太粗鲁。”
“放手!”杜淮苓真发怒了,眼睛朝司徒让喷火,司徒手放开,但眉头拧成了个结,“你为什么不走?”
“这是我家,我还能走到哪儿去,再说大军已在城外了我还能往哪儿跑!出去也是送死!”
杜聿之一震,“你怎会知道?”
杜淮苓整了整衣裳,清嗓子道,“是大军踏起的灰尘,他们这次怕是倾巢而出,大周朝的这座千年古都和城内的十万百姓,在劫难逃……。”
杜聿之暗哑了嗓音,低声道:“按那些人一贯的行事方式,应该只重在金银珠宝和,皇上了。”
“但既然是倾巢出动,不喂饱了是不会轻易回去的。这座城不毁了怎么青史留名。”
司徒让怔愣,“那我们该怎么办?城中的无辜百姓该怎么办?”
“没有办法,”杜淮苓轻声道,又转过身子去爬梯子,骤然感觉浑身一阵疲软,为什么一定要遇上乱世,老天爷你给了我十三年的荒唐清梦,为什么又要一朝镜碎梦醒,我的路又一次被你横手掐断。
“都上去吧。屋顶好歹还能看清一点城墙,天未亮大军就要攻城了,恐怕会用火攻。”
二人沉吟了俄顷,便都爬上去了,四个人捡了位置坐下后,便不再言语,只静静地听风听虫鸣、树叶沙沙,漆暗里,看不到前路。要说杜淮苓淡定的境界也算是炉火纯青的了,大周绝找不出她第二个她这样的“神人”当下看着看着,就抱了膝盖,以头钓鱼去了。其余听着她老人家绵长的呼吸声,面面相觑,也不好去叫醒她,表情各异地偏过头去,各顾各事。
只司徒让盯着杜淮苓头一顿一点的傻样,只觉好玩,便神使鬼差地悄悄凑了过去。杜淮苓还是有点子警惕的,他一动,就蓦地被惊醒了,眯着眼,瞅他,见是熟人,眼睛又若无其事地闭上了,继续钓鱼大业。司徒看着身边收起耀武扬威的猫爪子,而无任何防备的杜淮苓,万里江山都柔软了下来。
“借你肩膀我靠会儿,以后就没机会了,唔……。”她吐字不清,话都没说完,人又睡死了过去,头歪靠在司徒让的肩膀上。司徒身子一僵,旋即脸皮涨红、红到发紫发热了,心扑通扑通跟雷似的躁动,但生怕又惊醒了她,只得当自己就是张床,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了。
杜聿之眼珠子就转到小婵身上,两个人尴尬地相视一笑,又各自撇开,当做没看见,更没察觉里边的猫腻,倘若杜聿之不在,依小婵的生猛性子,司徒那厮早就被她一脚踢到西城墙上,当箭靶子了。
少年少女的心思,在战前的最后一晚,显得尤为可爱,此时,司徒直视远方,手紧握成拳,眼里迸发出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冷狠之意。天快亮了,城里城外却还是阒然无声,洛凤,寂静而清冷,毫无往日的炊烟与浮华,再过一会儿,它便要被踏成一堆堆残垣,烧成灰烬。他们没有力量去挽救这座正急速堕入修罗地狱的千年古城,它寿命已尽。
号角声惊破长空,紧接着城墙上战鼓频擂,杜淮苓醒来霍然站起,“开战了!我们下去吧,不久就要闯到咱们面前了。”
众人下到地上,杜淮苓撤了梯子,然后从屋里墙上去下张弓弩背在身上,她不会武,射技到还算拿得出手,“小婵”,她笑喊,把一个绣花小包扔给她,“你的绣花针。”
小婵顺手接过,欲言又止,“小姐千万小心”。
“知道,我不还没及笄吗,说什么也要活到那岁数的,嘿嘿,放心!”她看看杜聿之和司徒让,“你们?”
“你自不用理会,”杜聿之道,正气凛然,“国难当头,我们绝不做那临阵脱逃的缩头乌龟。”
“哼,本公子倒是要看看那帮狗崽子怎么个折腾法,今后一定用千百倍还回去!”他司徒大爷心眼儿就比针孔小多了,杜淮苓不再谈笑,默默装上箭囊,系好。
战争,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