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雲小姐，他在这。”
有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了穆羊人的面前，来人是阿布诗雲和她的随从。
“检查一下他的伤势。”阿布诗雲望着只剩下半条命的穆羊人，有些五味成杂。
那名随从伸出双手，在穆羊人的小腿部分从上往下检查了一遍。
断腿被动，穆羊人发出两声闷哼，看到面前的人是阿布诗雲，条件反射地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因为他自觉没脸见她。
“诗雲小姐，他双腿的小腿腿骨都断了，我只能帮他把断骨修正。”
“动手吧。”阿布诗雲面无表情，她也不再看穆羊人，她不忍心盯着他那副惨样看，从穆羊人翻了谷梁家的牌子开始，这个人就已经跟自己完全没有关系了。
本来若穆羊人选择阿布家族，那么他有极大的可能进入阿布一族的，而他却自不量力地选择谷梁家，这一切完全是穆羊人咎由自取，她现在对穆羊人施以帮助，只不过是出于对他的一丝同情，出于对一个出自阿布家下设的洛山院的倒霉蛋的同情。
“是。”
穆羊人咬牙忍着剧痛，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但还是痛不过闷哼了两声，随着这两声闷哼，阿布诗雲的那名侍从把他的断骨修正了过来，但只是修正而已。
大滴的汗从穆羊人的额头冒了出来，他把肿起来的半边脸紧贴着墙壁，始终不敢去看阿布诗雲一眼，他以微弱而又近乎乞求般的语气向阿布诗雲问：“我的双腿，还能治好吗？”
“没希望。”阿布诗雲淡淡的说。“能治，但是能治你双腿的人不会出手医治你，所以没希望，另外，你的修为被谷梁家的那位。”阿布诗雲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相信穆羊人能懂她说的是什么，也相信他能察觉到。
穆羊人惨笑几声，本来就有所察觉，阿布诗雲再这么一说，他己然明白，自己的修为被废了，但是此时此刻他顾不上，也没气力来悲怆伤吟自己的糟糕境遇。
他费尽气力，机械地说了句“谢谢”，然后紧紧闭着眼角，也不知道是昏死过去了还是清醒着，只见他的泪水从眼角直扑了下来。
接下来，那名侍从在阿布诗雲的授意下，就近找了几块破木板，快速地绑在穆羊人两只小腿上，起到固定他两条断腿的作用。
“阿布家族就这么让你看不起？你以为天殷城第一豪族谷梁一族是那么好入的吗？”
说话的时候，阿布诗雲也不去看穆羊人，不知道是不屑还是不忍，她从身上摸出一个金珠随手仍在穆羊人面前的地上。
“回家去吧。”
说完最后一句话，阿布诗雲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见自家小姐走远，那名侍从提着穆羊人的胸衣，不客气地道：“在洛山院，诗雲小姐不但没有责你对她的不敬之罪，还举荐你入我阿布家，你小子不识抬举，不自量力跑去翻了谷梁家的牌子，活该你遇到谷梁家的那位小邪煞，拿着金珠，滚回家去吧。”
侍从放下穆羊人，愤愤地扬长而去，这名侍从就是当日在洛山院阿布诗雲的随行护卫之一，那日他亲眼目睹了穆羊人和阿布诗雲的那场堪称惨烈的战斗，本来他对穆羊人的那股子韧劲和倔强颇有几分赞赏，但是现在，穆羊人只是一个废人而已，对诗雲小姐，对阿布家来说毫无价值。
阿布诗雲离开许久之后，穆羊人才伸出右手，把阿布诗雲留下的那颗金珠紧紧握在手里，然后双肘撑地，拖着两条断腿，向远离大幕会场、远离闹区、远离人群的地方爬去。
自恃高人一等的天殷城人看到穆羊人爬来，都多得远远的，眼中尽是鄙夷和嫌弃，有的人还对靠近自家门口的穆羊人进行驱赶，因为生怕他会死在自家的门前，不仅晦气，而且还得替处理他的尸体。
领命而去的侍女小昀很快又回到观礼看台上，告诉郁公主自己并没有找到那个被谷梁小振打伤的少年。
听了小昀的汇报，郁公主只能悠悠叹气，说到底她也只能冷言冷语嘲讽谷梁铭两句，而谷梁小振是绝不会受到任何的惩罚，七大族业大势大，还掌控着大部分灵者的力量、足以让朝廷，让皇室忌惮，现行的法度只能对普通百姓使用，对天殷城的这些权贵家族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威慑，他们欺凌、奴役普通民众再常见不过了，世道就是如此。
为了削弱七大家族的势力，父皇苦心谋划多年，个中斡旋，也只是稍微延缓了七大家族进一步壮大的步伐，大势并未改变。
弗忌郁很清楚，凭她一个公主的身份，又能做什么呢？仅仅是同情，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大幕会场的翻牌考核还在继续，一切恢复如常，看热闹的继续看热闹，喝彩的继续喝彩，方才穆羊人被打断双腿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若干年后也不会有人会想起在今日一个小地方来的少年因为多看了公主几眼，就被残忍地打断了双腿，不会有人记录；不会有人忆起；不会有人来追究；不会有人来主持公道。
穆羊人的遭遇注定会在喧闹中被淹没，就如同这一事件没有发生过一般，一切照旧，一切还在继续。
阿布诗雲没有再回观礼看台；郁公主也完全没有了看热闹的心思，本来的好心情完全被谷梁小振败坏了。
谷梁铭依然伴在郁公主身边，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不放过任何与郁公主说话的机会，但是郁公主显然是没有多大的兴致与其说话；谷梁小振若无其事一般在谷梁家的位置上坐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包括自己的那位兄长；其他七大家族的年轻一辈都各怀心思，在观礼看台上享受着他们各自家族权势与地位带来的那种荣耀与满足。
这就是传说中令人流连忘返的天殷城？空气中似乎传来了穆羊人哭泣的惨笑声。
终于，黑夜带走了天殷城绝大部分的喧闹，高贵的天殷城人也都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穆羊人爬到一处极少有人经过的墙角，一动不动地靠着，夜里活动的人比白日少了很多，再加上有黑夜的遮挡，总算不会再有各种各样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身上，这样穆羊人的痛苦能减少几分，因为那些眼神婉如利刃般锋利，让穆羊人感到心惊胆战，断腿的刺痛还在折磨着他，双肘由于远距离的爬行，血浸透了衣袖，现在他只剩下了能呼吸的力气。
皎洁的月空下，穆羊人觉得此刻的自己连一只小小的蝼蚁都不如，但是不管怎样，他得活着，苟且偷生，也得活着，他得回家去，因为父亲和母亲还在家等着自己，就算再无脸面，就算再颜面扫地，就算再惨，他也得回去，回家是他唯一的选择。
但是家在遥远的高原，自己现在这个状态，拿什么回去？
........
谷梁家府邸的一座偏院，谷梁铭背着手，站在院中，眉宇间夹着一丝狠厉。
这时候谷梁小振从外面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哥，你找我有事？”谷梁小振边说边走到谷梁铭的身后。
谷梁铭没有接话，待谷梁小振近身后，他突然转身，一脚踢在谷梁小振的小腹上。
谷梁小振猝不及防，被谷梁铭一脚踢翻在地，他握着腹部，望向谷梁铭，问：“哥，你这是因为白天的事情？”
“你觉得呢？”谷梁铭双眼冒火瞪着自己这个父亲从外面带回来不知是哪个女人生的弟弟。
“今日你让我在郁公主面前颜面尽失，你明明知道郁公主在场，还要胡来，郁公主最看不惯仗势欺人、欺凌弱小的事情，你这是故意要让我难堪是吗？”
谷梁小振镇定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无辜地辩解道：“哥，你完全误会了，我绝没有要拆你台的意思，更没有要跟你作对的意思，我那么做，安全是为了你，你知道那小子在擂台干了什么吗？”
谷梁小振显得愤愤不平的样子，因为他很清楚，这样能增加自己陈述的生动性。“他在亵渎郁公主，在公主出现在大幕会场的时候，那小子的眼睛就一直在公主身上。”
谷梁铭凝神望着谷梁小振，他到想看看，这个弟弟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承认。”谷梁小振避开谷梁铭的眼睛，继续说道：“但凡郁公主出现的地方，自然少不了引人注目，但是那小子当时看郁公主的眼神，就没那么纯粹了，那是一种痴心妄想的觊觎，还有欲望。”
说到这里，谷梁小振瞥一眼自己的兄长，他看到自己的陈述已经开始起到效果，于是接着又说道：“换做是你，哥你会轻饶了他吗？郁公主迟早是哥哥你的人，我们谷梁家的人，她只能是我们谷梁家的人，所以我绝不会允许旁的人亵渎于她，而且那人还是一个出生卑微不知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来的无名之辈，我岂能容他，我只不过是断了他双腿，没毁他双眼已经算是轻饶了他了。”
“那我还得谢谢你了？”谷梁铭依然盯着自己的弟弟，谷梁小振的话他并不完全相信，他不觉得自己的这个弟弟会有如此的好心，他有自己的判断。
“这是弟弟应该做的。”谷梁小振笑嘻嘻地对谷梁铭点头哈腰。
谷梁铭走近谷梁小振，拉起他的右手，脸上带着微笑，望着他，然后他突然抓住谷梁小振右手的食指，用力一掰，随即便发出了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