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柳敬德死了,柳家的生意一落千丈,不到两年的时间关掉了两个店铺。又因为柳敬德在世时信誉好,在景德镇的几个窑都有赊账,可是他一死,柳家竟拒不认账,蛮横无理不说,还仗着县长给撑腰将要账的伙计打跑,供货商要账无门,联合断了柳家的供货渠道。所以柳家只能从一些不入流的窑厂进货,卖的东西与那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子里的碗、盆无大差别,价格却高出三两倍,哪里还有人买他们柳家的货。开始他们不知道有北平这个店铺,因为是柳敬德的私产,并不在册。后来债主要钱无路,就找上了北平的宸苑瓷行,梁掌柜只还清了本店的赊账,其他的自然不认,债主们也无奈,原本他们以为宸苑瓷行与武汉的柳家是一个东家,但没想到梁掌柜告诉他们北平的东家不是柳敬德,柳敬德已把这个瓷器行转给了他,所以宸苑瓷行的东家是他。债主们也是郁闷,其中有人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柳家,这才有了尹鸿鹏来北平监督了梁望雨近一年的事情。
自从债主们上门,梁望雨就知道祸事临头,他连夜把店里最值钱的五件瓷器打包封存,送到乡下的一处宅子藏匿起来,同时另造了一册账本,改动了收支,使账面看起来只是稍有盈余。果然,债主们离开不到十天的时间,尹鸿鹏就带着五、六个打手来到了北平。后来柳思宸拍电报给他想到北平去躲藏,梁望雨只能让她别来,免得羊入虎口,本想给柳思宸寄点钱却也找不到机会,他就这样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又怕店铺倒闭,又怕柳思宸发生意外。
尹鸿鹏来北平带了两个任务:一个是找到柳思宸,将她押解回武汉;另一个就是监督梁望雨,用他来钓柳思宸上钩,同时将宸苑瓷行的每一分收入搜刮回柳家。可是近一年的时间,尹鸿鹏不但没见到柳思宸的影子,连这里的收入都每况日下,开始半年还有不少银子入账,每日也是有酒有肉,可是到后来,不但银子越来越少,每日的吃食也也越发粗淡,到如今以连接两月没有几元钱入账,整天只能喝粥吃咸菜。尹鸿鹏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好向家里要钱维持开销。武汉那边也举步维艰,还指望着北平这边能多送些银两回来呢。
宸苑瓷行在梁望雨的手上原本经营得很好,一年半的时间就全部回本,还略有盈余,柳敬德非常高兴,没有让梁望雨上交利润,而是让他自行分配盈利所得。没想到第二年年中,柳敬德发生了意外,这距离开业整整两年。梁望雨急忙将手中的收入八千块大洋存入银行,以免突发事件的发生。到年底他辞退了两个伙计,只留下梁子印和两个学徒。果然没多久就有讨债的上门,刚给他们打发走,接着尹鸿鹏也来了,他毫不客气地抢走了上货用的五千块钱,以后每月都来柜上取走卖货收回的款项,导致瓷行资金周转不开,信誉降低、收入减少。后来连两个学徒也给辞了,就剩下梁家爷俩,靠吃老本维持。库房里的存货日渐减少,还有几件瓷瓶和三五套餐具算是能过眼的,再有就是普通的瓷碟、瓷碗、坛坛罐罐,合起来也就值个四五百元。梁望雨本打算把这些货拖到春节后再卖,趁着尹鸿鹏回武汉过年,找到柳思宸,将那八千大洋和五件瓷器交到她手上,也算对得起柳敬德的托付。再者那四五百元的货物,也能坚持再卖一年,或许可以等到柳思宸接手宸苑瓷行。可是突然来了一个大客户,上来就要买走二百块钱的瓷器,还要品质稍好的。这点库底一旦被售空,自己就没有办法在北京待下去了,最重要的就是也会与柳思宸失去联系,所以梁望雨心急如焚,一门心思要阻挠这单生意做成。
尹鸿鹏怕梁望雨搞出什么名堂,就将他赶回家,留下梁子印和另一个手下看店。柳思宸想不明白梁望雨为什么不肯卖货?她决定一探虚实。等到闹市区也安静下来时,柳思宸出现在距离宸苑瓷行后街的一座四合院外。院内东厢房还亮着灯,梁望雨和老伴儿相对而坐,正在唉声叹气。“也不知大小姐怎么样了?我心里急呀!那尹鸿鹏着急把货清空好回家交差,可是我们走了,还怎么与她联系上?”
“老头子,你想着大小姐我不怪你,可是我们的女儿也要跟着遭殃,可怎么办啊?”梁望雨的老伴擦着眼泪说。
“唉!认命吧!当年如果没有老爷相救,我们一家子早就成乞丐了,哪里还有这十几年的好日子过,你也不要多想了,她能替大小姐出嫁,也算是我们梁家还老爷的情义吧。”梁望雨的老伴儿听了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