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过去,源秋卿始终没有露面,苏琼嵑便一人在高石上打坐神思,忽而一抹细长身影蜿蜒而来,没有发出一点响动,瀑声贯耳,若是曾经,苏琼嵑定是察觉不出。
那黑蛇盘在苏琼嵑身后,嘶嘶的吐着蛇信子,那蛇张嘴之间,便被身后袭来的煞灵斩成了两截,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琼嵑唤回煞灵,起身去看那条蛇,冷哼一声,“蛇族就不能派些厉害的货色过来。竟是些花拳绣腿,看不起谁呢。”说着,就要一脚将蛇尸踹入林中,正踢上,便收了力,那蛇身提溜溜的转了三转停在高石边上。
苏琼嵑突然一脸坏笑,计上心来,一手提着半截,飞似的朝清泉斋奔去。
“师父!师父救命!有蛇!!”落在清泉斋门前,苏琼嵑翻身倒地,拿着蛇头装作抗拒之姿,大声呼救,可源秋卿就像是没听到一般,在屋内没有任何反应。
装了一会,苏琼嵑独角戏唱累了,将颈上死透了的瘫软丢在一旁,厌弃的擦了擦外衫上的血迹,踩着煞灵飞走了。
一会时间,苏琼嵑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停在清泉斋上空,心道:‘若不是师父贪睡未醒?’随即露出一抹邪笑,催着煞灵缓缓下降。
踏入院中,果然源秋卿不在,一时喜上心头,压低了声响往屋里走去,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屏风,桌上香炉方砚似是几日未用,墙上挂了几幅丹青,细瞧着,或远或近画的都是一个人,一个自己不认识的男子,那人如源秋卿一般气质清雅,虽拿着一把剑,却挡不住书生气质,文质彬彬,柔弱得紧。
苏琼嵑盯着看了一会,有些不悦,不满的嘟囔道:“卧房挂个男子做什么。”背着手四下转了转,心道:“师父不在此处,那是去了山下?”
苏琼嵑转而想起那面天虹界关,一时心痒,不知凭自己如今之力可否出得去,反正师父不在......
苏琼嵑唤出煞灵直奔界关。
长风萧瑟。
苏琼嵑直上云霄,一甩心中不快,怎还能记得当日被源秋卿训斥罚跪的时候,须臾便到了界关处,只见他足尖轻点,跃然腾起,连带衣襟招展开来,接着抬手催动煞灵剑蓄力直穿。
噌!
只听一声剑锋击石之音,煞灵剑身窜出,虚晃成影,迅雷不及掩耳间,直闪出一阵青光,待苏琼嵑落下之时,煞灵刚好轻巧接住。
苏琼嵑站在剑上得意一笑,“也不过如此嘛。”说完顺着煞灵破开的洞口,轻手利脚飞了出去。
他一边飞,一边四处看了看,这侧山与当初和琚林来时的那侧全然不同,陡得很,下山只一条小路,全都依山而建,有些贴在山崖边上,只能侧身过一人,有些则顺崖而依,几乎垂坠,倘若真是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山,怕是还未到山脚就已经失足摔死了。
苏琼嵑抚了抚胸膛,长吁出一口气,且先不管师父去了何处,既出来了,不如先将压在心头之事解一解,若得及时,一日之间也就回来了。
想到此处,苏琼嵑忙调了头,催着煞灵往北疾去。
到达渭州已是正午,苏琼嵑在城郊外落定,拿着煞灵往渭州城走去,过了三年城中像是丝毫未变,一如往昔般喧嚣热闹。
“来,走一走看一看了啊,上好的羊脂玉……公子,看看?”进城没走多远,苏琼嵑便被一声吆喝引去了注意。
苏琼嵑向那人摆了摆手,刚要走,转念又回来了,“这是什么玉?”
那人咧嘴一笑,答道:“羊脂玉。”
苏琼嵑撇了撇嘴,又问道:“那这个呢?”
那人陪笑道:“这个是翡翠。公子,选一件?”
“嗯。”苏琼嵑装模作样的答应着,眼珠一转,掂起一个玉瓶问道:“诶,老板问你个事?”
那人眼睛盯在苏琼嵑手上,答道:“公子您讲。”
“你可知渭州有一薛姓人家。”
那人愣了一下,看了看苏琼嵑:“薛姓人家?不认识。”
苏琼嵑又将手上玉瓶向高处掂了掂,问道:“那你可识得叫薛重阳的,开过油坊!”
那人生怕他一失手将玉瓶落地,忙要将玉瓶拿回,“公子,您别为难小的了,我真不认识。”
苏琼嵑略略一想,又问道:“那可有一人叫薛什么峰的?”
这一问,那人倒是想了一会,“公子是要问薛梓峰?”
苏琼嵑一见有门,立马像筛子似的点了头,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公子问的那人三年前就走了。”
苏琼嵑问道:“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那人说道:“说是那薛梓峰娶的媳妇不是个正经人,一天到晚只知道求仙问药的,把家产败光之后,两人就不知道去了何处。”
那人往旁边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便低声对苏琼嵑说道:“她那媳妇是个妖精!”说完看了看苏琼嵑凝固住的脸,“吓坏了吧,我当时一听也吓坏了。”
“那薛梓峰的爹如今安在?”
那人顿了顿,“他爹?好像早就死了。”
苏琼嵑将手中玉瓶放下,对那人抱了抱拳,转身便走了。
循着记忆,苏琼嵑转到当初的薛宅后街上,一个妇人挎着篮子从旁走过,见他面生,搭话道:“你可是要来买那旧宅院的?好心提醒你一句,那宅院阿,闹鬼!瘆得很,前年有一户人家住进去,没几天全家就被人给抬出来了,诶哟,那样子,简直了。”
见苏琼嵑一言未发,以为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便识趣的扶了扶篮子走人了。
苏琼嵑面色阴沉的看了看那宅院,捏紧煞灵走过去。
推开门,宅院里面杂草丛生,蜘蛛网结得到处都是,一看就是多年未有人打扫过的。
苏琼嵑勉强踩出一条小路,踏上石桥,往桥下一看,那池内水藻厚厚得堆在一起,一旁还有几条翻了肚子的腐烂鱼尸,臭气熏天的,引得苏琼嵑一阵反胃,忙掩住口鼻,匆匆往前厅走去。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一无所获。
苏琼嵑一掌拍向身旁假山,满眼尽是不甘,咬牙道:“若是那时能赶回来……”
忽然,一片信笺碎片随风飘落,苏琼嵑抬手一接,翻手看去,发黄的纸片上潦草写着“王城事毕”四个字,只言片语,不知全貌。
“王城?”苏琼嵑若有所思,小小府宅,怎会与王城有联系?
苏琼嵑隐约觉得这纸片或与薛重阳有关,说不定他的死因另有缘由,也未可知。
外街。
苏琼嵑手中捏着纸片,心事重重的走在街上,一个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苏琼嵑往边上走,那人也往边上走,就是不让他过去,苏琼嵑有些气急,抬起头来看,竟是个瞎子。
苏琼嵑不愿跟这人起争执,便侧了身往边上大步跨过去,那人拿着个竹棍哒哒哒的,也跟着往边上走,苏琼嵑不耐烦的转过身去,对那人说道,“走走走,我没钱。”
那人也不恼,只是乐呵呵的看着他,见苏琼嵑又要走,那人才慢悠悠的开了口,“真是奇了!”
苏琼嵑回身瞥了那人一眼,“什么奇了?”
那人砸砸嘴,不说话。
苏琼嵑白了他一眼,说道:“故弄玄虚。”拿出煞灵就要御剑离开。
那人一把按住苏琼嵑的胳膊,“在渭州城御剑可不是个好选择。”
走也不能,御剑也不行,苏琼嵑心中有事,没那么多耐心,对那人道:“把路让开!”
那人哼哼的笑了,说道:“我奇在,世上之人皆是三魂六魄,偏偏你多了那一魂三魄。”
苏琼嵑不明所以,见他疯言疯语的,便骂道:“真是疯子。”
那人毫不在意,捋了捋胡须,说道:“小公子若听老夫一句,可保一生平安。”
苏琼嵑一听,笑道:“你这人玄乎的很,我若是不听呢?”
那人忽然严肃起来,无神双目紧紧盯着苏琼嵑,苏琼嵑被盯得心里直发毛,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人看了一会忽然张口,一字一顿的说道:“凡、事、切、忌、强、求!”
像是被里外看了个透一般,苏琼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世间因果皆命定,逆天行之,必有报应!你命中有劫,此劫你渡不得,回到来处,说不定能躲得一躲。”
苏琼嵑目光犀利,问道:“若我偏要渡呢?”
那瞎子摇摇头,用竹棍往旁边地上点了点,确认可走后迈出步子,边走边说道,“不可强求,不可强求!”
苏琼嵑看着那人埋没在人群中,一脸不屑,心道:‘青天白日的,遇上这么个人,真是晦气。’闪身到一旁小路,御剑直奔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