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瑾看着窗外正想着,门口处又突然传来敲门声,谢文瑾缓缓的掏出怀中玲珑匕首,藏于袖中,放轻脚步来到门边,低声问道:“谁?”
敲门的声音瞬间停下,“文瑾,我是苏琅。”
听到是苏琼嵑谢文瑾倒是有些意外,将匕首收回,转身开了门。
“幸好你在。”说完苏琼嵑就径直往屋中去,谢文瑾来不及阻拦,他已坐在桌前的缠枝八宝凳上。
“你做什么?!”看着苏琼嵑不知羞的将腰带拆开,谢文瑾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出声阻止。
苏琼嵑褪下裤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引的谢文瑾有些呼吸困难,又忍不住的看去,等到苏琼嵑抬眼看着谢文瑾,才开口说道:“谢公子,我中毒了。”说完,指了指腿根一处惹眼的黑紫。
谢文瑾向前走了几步,稳着情绪看了看,见那黑紫中间有一处针眼,问道:“是我的展绣袂?”
苏琼嵑看着他,目光中似有一丝委屈,“有毒。”
谢文瑾嘴角轻轻勾起,寒冰一般的脸上附着一层柔和,“既中了毒,自是需要解毒的。”
“如何解?”苏琼嵑有些迫切的问道。
“一种是以毒攻毒,好的极快,就是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另一种则是,先压制再慢慢解毒,疗程虽慢但是没有后患。”说到此处谢文瑾看了看苏琼嵑,饶有兴致的问道:“你选哪个?”
苏琼嵑眨了眨眼睛,问道:“不解会死人吗?”
谢文瑾盯着他反问道:“毒不致死的话,我下毒做什么?”
“那我选慢的,我不急。”
谢文瑾答道:“好。那你先回吧。”
听到此处,苏琼嵑有些坐不住,站起身问道,“为何不治了?”
“你选了慢解,差了一日两日也无妨。”
苏琼嵑抬起手指着谢文瑾,“你,你,你,我要是今晚就毒发身亡,怎还有明日。”
“到现在你都好好的,自是能撑到明日的。”说着,宽了外衣就往榻上躺去。
苏琼嵑看着谢文瑾半睡未睡的脸,心中有些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心道:‘外表如娃娃一般,心地却是如此蛇蝎,真真是可惜了这幅皮囊。’
正想着,谢文瑾的声音响起,“还不走?”
一阵窸窣声响传来,谢文瑾以为苏琼嵑穿好衣服要回去,不想一个火热温度从他身侧传来,正要睁眼,苏琼嵑便把谢文瑾往床榻内挤了挤,谢文瑾起身看了看在他身侧躺下的苏琼嵑,怒道:“你又做什么?!”
苏琼嵑闭着眼,一本正经的答道,“我若今夜毒发真死了过去,岂不白白连累北玄门,死在你身侧,也好歹抓到了个真凶。”
“你!”谢文瑾看着苏琼嵑闭目安睡的模样,又气又想笑,多年未见,两人都从里到外变了一副模样,不由得脱口而出:“你当真认不出?”
“什么?”苏琼嵑一双狭长墨瞳缓缓张开,在谢文瑾脸上定住。
“没什么,你若愿意,那就这样睡吧。”谢文瑾摇了摇头,侧过身往床的另一边躺去。
苏琼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没说什么,左手一甩将灯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身后苏琼嵑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引得谢文瑾也有些昏昏欲睡。
望舒高升,径直将银粉柔光撒入房中,床边的流苏佩饰被镀上了一层冷清的颜色。
正睡着,文瑾忽感一阵噬骨寒意袭来,冷得身上发疼,心中骂道:‘该死,偏赶上这个时候发作。’
不容他多想,那寒意顺着丹田之处袭向周身四肢,引得灵脉逆转,痛苦异常,谢文瑾缩着身,尝试着稳住不自觉抖动的身体。
五年前,谢文瑾遭人陷害,中了赤羽道的奇毒‘彻骨寒’,每隔几日就要发作一次,每次发作就如同赤身裸体坠入寒雪冰山之中,哪怕是轻轻触碰都会痛得直冒汗,腹中就像吞了个大血包,一刻不停的呕血。
武赢知道后,请太医来诊过,可都说不清是何原因,只知是中毒,最后还是宋博文请了巍云居专攻药石的博远师兄前来,这才勉强压制毒性,变为每月发作。
谢文瑾蜷起身子,一只手抱着胳膊,一只手捂住嘴,让自己不至于疼的出声,缓缓挪动往床脚下移去。
苏琼嵑本就觉轻,感觉床上有些微颤,以为是谢文瑾睡觉不老实,迷朦着眼睛看去,才发现谢文瑾姿势怪异,身上一阵一阵的颤着,像是做噩梦。
苏琼嵑抬手就要抚上谢文瑾的肩,却感到掌心处传来一阵凉意,扶住谢文瑾才发现,他身上冷得像是冰湖一般,苏琼嵑有些疑惑,正常人体温怎会如此。
“唔。”一声忍耐喘息打断了他。
苏琼嵑急切问道:“你怎么了?怎么身上如此冷?”
谢文瑾全身都疼的像散架了一般,哪有心情去与他作答,自己背脊处像是被缓缓冻住一般,更是疼痛难忍。
苏琼嵑见他面上身上全是冷汗,有些着急,忙运出一阵热意,往谢文瑾背上送去。
谢文瑾锁着眉头,分不清是晕了还是醒着,只觉得越是靠近身后的暖意,疼痛就越是消减一分,不一会儿,谢文瑾就紧紧的靠在了苏琼嵑的怀里,发丝散落压在身侧。
苏琼嵑从小生长在北州,北州冬季气温极低,寻常人就算穿了厚棉衣,手脚上还要再生几个冻疮才算过了冬,可苏琼嵑不怕,冬季里向来只穿几层单衣御寒,琚林见了,总是要把手伸进他的袖管暖暖手,再逗着叫他小火炉。
良久,感觉怀中之人渐渐安稳,苏琼嵑伸头看了看谢文瑾,似是疲累睡去,才松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谢文瑾被一股暖流熏得发热,迷迷糊糊的伸手一推,才恍然睁大了眼,一张俊朗睡颜就在眼前。
谢文瑾轻轻喘着气,不敢惊动他,苏琼嵑阖眼睡着,一只手却抚在自己腰间,谢文瑾抬手就要打落,却发现那人掌中正催动内灵散着热气,谢文瑾这才想起昨夜毒发之事,抬起的手也缓缓落在了身侧。
苏琼嵑动了动眼皮,似是要醒,谢文瑾突然有些慌乱,连忙闭上眼,装睡。
装了一会,见身旁没有动静,便睁开眼往苏琼嵑面上看去,正对上一双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谢文瑾只觉得自己耳朵充血,有些不自在。
苏琼嵑声音微哑,问道:“感觉如何?”
谢文瑾连忙惊慌坐起,冷冷的答道:“无碍,多谢。”
“那就好。”苏琼嵑也抽回手臂抻了抻,问道:“你可是中毒?”
谢文瑾不答,苏琼嵑接着说道,“昨夜我曾想用内灵将你体内寒凉之气化解,却不曾想它如此顽固,想来你应该是中了奇毒,这毒如今似是入骨,若不抓紧些时间,只怕是神仙难救。”
“我怎会不知。”谢文瑾笑了笑,单薄的身体有些发晃。
苏琼嵑想道,‘也是,他中毒之深自己怎会不知,看来这毒定是有些难解的。’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来人是个年轻弟子,低声唤道:“谢公子。”
谢文瑾却答道:“知道了,下去吧。”
两人从卧房出来,那弟子仍候在一旁,看苏琼嵑与谢文瑾一同出来,有些发愣,张嘴便问:“苏公子为何在此?”
没等苏琼嵑答他,谢文瑾便瞥了那弟子一眼,那眼神冷的像能杀死人。
那弟子到底还是年轻,没什么阅历,被谢文瑾剜了一眼便不敢再说话,一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领着两人,往北玄门的前厅走去。
前厅院中有不少北玄门弟子,正举着招式互相练习,霍海拿着一根长竹棍在他们中间,不时传来一些‘腰挺直’、‘手臂端平’的叱责,谢文瑾粗粗掠了一眼,转身就进到厅中,霍百连正在里面坐着喝茶,见他来了,连忙放下茶盏,恭敬的站起身,苏琼嵑在后面悄悄打量着北玄门的门主。
北玄门好歹也算是云中城神修大家,这门主倒像是个武生一般,看着倒是正直刚烈得很,但眉宇之间,有些不如霍海聪明的样子,看不清谢文瑾的表情,但霍百连不露声色的点了点头,却被苏琼嵑看在眼里。
“谢公子,果真是有些日子不见了。”霍百连换上一副笑脸,对谢文瑾说道。
“霍门主,好久不见。”
“这位是?”霍百连看着苏琼嵑,向谢文瑾问道:“可是谢公子的朋友?
谢文瑾回头看了看苏琼嵑,不知该如何作答,苏琼嵑拱手答道:“昨日门主摆擂,有幸与公子切磋,这才相识。”
霍百连点头应着,“快请坐。”等三人落座,霍百连才继续说道:“我听霍海说,昨日有位少年,连着两次将他打败,可是你?”
苏琼嵑听着霍门主话头不对,便谨慎回道:“霍前辈见晚辈功夫不精,便有意让了晚辈两招,这才让晚辈有机可乘。”
霍百连听后哈哈大笑,接着说道:“苏公子不必紧张,我北玄门向来喜欢摆擂比武,以此与其他派别相互学习,补足短处,胜负之事乃是常有,此次能遇见公子这般青年才俊,于我北玄也是好事。”
苏琼嵑见霍百连像是个实诚之人,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便也不似刚开始那般拘谨,回道:“门主如此谦虚,倒是让晚辈有些惭愧。”
霍百连摆了摆手,说道:“不惭愧,不惭愧,公子若不嫌弃,我霍百连愿交你这个朋友。”说罢就将茶盏拿起,“来。”
苏琼嵑也跟着双手拿起茶盏,沉了沉胳膊,两人一饮而尽。
两人坐下之后,霍百连问苏琼嵑,“苏公子,你是哪里人?”
苏琼嵑颔首答道:“北州人。”
霍百连看了看谢文瑾,继续问道:“哦?我听说北州有个苏宅,短短几年时间便将自家商铺开遍了武国十二个州,那可是你家?”
苏琼嵑一听有点犯懵,开遍十二州?自己这些年未离开过清川,家中生意如何阿娘从未与自己说过,自己也不知道,若是胡乱应下万一错了,岂不是让人笑话。
苏琼嵑答道:“霍门主见谅,琼嵑这几年一直都在清川神修,未曾回过家,家中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霍百连道:“无妨无妨,你在清川神修?你师父可是秋卿君?”
苏琼嵑有些惊讶的看着霍百连,瞬间带了些戒心,这人怎么什么事都知道一样,就连自己深居简出的师父竟也听说过,如此知道他的底细,怕是早就做了打探。
苏琼嵑反问道:“门主可是师父的旧友?”
霍百连哈哈笑了笑,“不是旧友,只是早些年碰见过,原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收徒。”说到此处,霍百连竟难得的有些情绪在眼中,只一闪即过,“苏公子有秋卿君作师父,自然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谢文瑾不露声色端起身旁茶盏,缓缓饮下,茶汽氤氲熏在微颤的眼睫上,苏琼嵑突然想起五年前王城内的那个小宫人,随即又在心中否认,那小宫人哪有他这样冷峻的威仪。
一番闲聊,苏琼嵑见谢文瑾揉了揉眉间,想来昨夜谢文瑾毒发,定是身体疲累,便随意胡诌个借口,带着谢文瑾离开了。
“你在云中城还有旧友?”谢文瑾疑惑的问道。
苏琼嵑将手放在腰间,笑道:“我那是胡说的,你昨夜没睡好,午间该歇息一会,养养神。”
谢文瑾还没回答,从一旁走来两个年轻弟子,其中一个是刚刚给他们带路的。
“等等。”苏琼嵑开口叫住他,问道:“你是那日台上的肖以敬?”
肖以敬满面通红,支支吾吾的回答:“是。”
“怪不得有些眼熟,你那个玩笑不错。”
肖以敬再抬头的时候,苏琼嵑和谢文瑾已经转过了这个回廊,往回走了,肖以敬默默的看着,有些激动的笑了笑,心道:‘像苏公子这般丰神俊朗之人,竟能记得我。’
谢文瑾被苏琼嵑拽着往前走,冷不丁问道:“你认识?”
苏琼嵑没头没脑的被问了一下,反问道:“什么?”
谢文瑾冷着一张脸,提醒道:“那个弟子,肖以敬。”
“哦,他阿,不算认识,有些印象罢了。”苏琼嵑随手摘了院中一朵待成未成的金簪草,放在手中轻轻转着。
谢文瑾有些不悦,刚刚肖以敬的神情举止,全都被自己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生出些酸涩滋味来,“肖以敬算是小辈中才貌出众的了。”
“嗯。”苏琼嵑不以为意的应着,一边摆弄着手中嫩草,一边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将送信之人引出来。
听到回答,谢文瑾狠狠的跺了苏琼嵑一脚,便径自走开了,苏琼嵑扳着脚在一旁疼的直跳,再寻,人已经进了卧房拴上了门。
苏琼嵑疼的拧眉皱鼻,嘴中问道:“怎,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