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他怎么样了?”
邵无邪面带疑惑的看着谢文瑾,沉吟半晌说道,“按理说他应该醒了,难不成是因为流血过多,才致昏睡不醒?我那么一剂药下去,不可能是这个样子阿。”
苏琼嵑在一旁急道:“我的内灵也恢复了大半,要不让我试试再给他渡一些?”
邵无邪狠狠的摇了摇头,面色严肃道:“不可不可,你俩所修道本不同,强行灌输也不会有太多助益,你还是省着些留作他用吧。”
略作思考,邵无邪又道:“为今之计,我只能施以针砭之法,只是能不能醒,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听此一言,苏琼嵑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些下来,“多谢神医。”
邵无邪满面笑容,被这一声‘神医’称得十分受用,却又不想过于喜形于色,便轻咳了一声说道,“诶,诶,诶,别叫我神医,这世上哪有神医呢,我只是融会贯通而已。你若闲的无事可做,便去查查是谁要将你们置于死地,心中了然,也不至于白白受了这一回不是。”
被这么一点拨,苏琼嵑才想起来此番蹊跷之处,心中感激说道:“多谢神医提醒,我确是有些账要算。”说完,召来煞灵浮于身旁,出门正要踏剑却顿了顿脚步,双指聚灵在院门前画了个符,回身对邵无邪说道:“我这一走,万一仇家上门,神医就在院中即可,切勿莽撞出门。”
邵无邪看了看他,回给他一个‘你快走吧’的表情,环着胳膊略作无意道:“想来你也是神修有成之人,自然不需要旁人担心,但你若受伤,还得烦我为你医治,所以,万事小心。”
苏琼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踏上煞灵便往北玄门方向飞去。
如涛风声从耳畔传来,苏琼嵑冷着脸,俯瞰着云中城里的一楼一宇,心里如同身旁的厚云一般,不见清明。
“要说神修就是好,只要你足够强大,飞天入地无所不能。”
“相柳?你何时回来的?”苏琼嵑的声音中听不出情绪,但二人同体同灵十几年,只简简单单一句问,相柳便察觉出了一丝危险道:“你内灵都耗光了,我自然是被强制召回来的,勉强休眠了几日这才恢复清醒,不过估计最近是化不成型了。”
苏琼嵑不作声,只是专心御剑,相柳又说道:“之前我跟踪的那个妖修,该是与赤羽道有些关系。”
“你是说肖以敬?”苏琼嵑皱了皱眉,心中默默将最近发生的事接连在一起,心道:‘若是赤羽道诱我前来云中城,又借北玄门的手将我除去,这一切倒也不是说不通。’
“相柳,你可知赤羽道的所在?”
相柳道:“我只知道‘赤羽’常出现在满国,武国内我还从未发现过那些人的踪迹,可最近几年他们是否有所发展,我确是一概不知。”等了一会,见苏琼嵑又不出声,相柳冷哼一声,道:“若是从前,只要我一声令下,哪怕是藏在天宫地府,我都能给翻出来......”
“到了。”苏琼嵑打断他,叮嘱道:“别出声。”说罢便推开北玄紧闭的大门,大步流星的踏了进去。
霍海背着手在院内走着,一进前厅见有一人立于厅中,刚要询问,苏琼嵑便转过身来看着他,霍海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慌忙的眨了眨眼睛,确认了是他才回过神来,“苏公子?”
苏琼嵑勾了勾唇边,道:“霍堂主。”
“你......”霍海似乎满胸疑问却不知该如何询问,苏琼嵑抢先一步问道:“霍堂主,门主可在?”
霍海答道:“呃,前不久有弟子回报说云中城内似有蛇族妖修伤人,门主震怒带人前去至今还未归。”
苏琼嵑疑惑道:“蛇族妖修怎进得云中城?”
霍海道咧嘴答道:“我也在纳闷呢,云中城内外皆由我北玄门刻上了能让蛇族妖修现形的符咒,若是有蛇族混入,定是能被发现的。”
苏琼嵑又问:“那肖以敬可在?”
“以敬在,平时这个时间他都在藏书阁修习功法呢。”邹以诚端着一个花盆从门外走进来,放在靠窗一处的光亮前,左右摆了摆花盆的位置,继续说道:“最近几日以敬都忙着修炼,就连与我一同采买都不去了,平日里一说出门他可是头一个嚷着要去的。”
苏琼嵑转回头问霍海,“藏书阁在何处?”
不等霍海回答,邹以诚便答道:“穿过后厅向左走,匾上写着藏书阁三个字的就是了。”
苏琼嵑点了点头,转身便往藏书阁走去,相柳问道:“怎的,你还想要与那妖修问个清楚?”
“不然如何?难不成直接抓来杀了,若真是他,那他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一想到谢文瑾的伤势,苏琼嵑就觉得胸口如同油煎一般心焦难忍。
相柳毫不在意的说道:“那个谢文瑾,你又不知是什么来历,就不怕他们联合起来做套害你?”
“不会。”
“你答的倒是干脆,还真不是我胡说,我听着霍百连叫他殿下,万一他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妖魔殿下,你......”
“想来他是出身高贵之人,怪就怪我修为太低,害他为我挡下一剑。”说到此处,苏琼嵑心中一阵懊恼,如针刺一般。
进了藏书阁,苏琼嵑拽着人问了一圈,都说今日没见过肖以敬。
“莫不是做了坏事先跑为敬?等你来抓岂不是愚蠢。”正说着,从旁侧的门上进来一人,青衫飘然,“苏公子,你回来了?肖以敬面上文儒,眼中似有星光熠熠,叫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他,他竟然还真在这?”相柳有些惊讶,心想着,‘这妖修胆子还真大,做了坏事还敢气定神闲的在此处等抓,果真蠢得很。’
苏琼嵑盯着肖以敬,将他从藏书阁拽出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肖以敬抬起头,对着苏琼嵑款款媚笑道:“苏公子若是有话要问,便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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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院。
肖以敬领着苏琼嵑走回住处,将卧房内的门打开,一旁的瓷瓶中插着几株待开未开的百合花,像是刚采的一般,水灵通透。
苏琼嵑站在屋内,满脸阴翳问道:“是你设计的?”
肖以敬抬眼,随着苏琼嵑跨入门中,随手将满院的春色关在门外,回身问道:“苏公子,我设计了什么?”
苏琼嵑斜目而视怒道:“你先引我来云中城,又引我二人去云中湖,你到底是何目的?!”
肖以敬靠在门上,不慌不忙的说道:“苏公子说的好没道理,你我之前从未见过,第一次遇见是在北玄门的擂台上,你怎说是我引你前来?”
见苏琼嵑不说话,肖以敬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好心告知这云中城的美景,反倒成了坏人。”
“你可知,文瑾身受重伤,我也差些命丧那处?”苏琼嵑的眼睛被阴影覆盖,只瞳中弥散的肃穆杀气甚为逼人。
肖以敬忽然抖了抖,却不是因为苏琼嵑,低喃道:“青姐未说会伤你性命。”
以苏琼嵑的修为,这等低声耳语怎能进不了自己的耳朵,拧紧眉头怒道:“你口中说的,可是赤羽道中人?!”
“你怎知赤羽道?!”肖以敬张大了眼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是说漏了些什么,咬了咬牙干脆问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苏琼嵑两步跨到肖以敬的面前,一把捏住肖以敬瓷白的脸,声音从牙缝中传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似是有些吃痛,干净的小脸上抽起阵阵纹路,肖以敬使劲挣了挣却是徒劳,只得笑道:“苏公子好大的力气。”
“说!”苏琼嵑有些失去耐心,钳住肖以敬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
肖以敬不怒反笑道:“谢公子好大的体面,受了重伤还能让你为他至此,难道,你真的不怕我继续加害与你?”
苏琼嵑这才察觉出异样,眼前之人的面容好似闪过一阵恍惚,‘坏了!’
随即,脱力之感从胸腹处四散开来,苏琼嵑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减了几分,急忙晃了晃有些发昏的头,狠道:“果真是你!”
肖以敬抓下苏琼嵑的手,抚着他的脸凑近笑道:“是,只可惜,从今往后你的眼中只能有我一个人了。”一语毕,肖以敬眼中突然闪起妖冶绿光,只轻轻向他面上一吹,苏琼嵑眼中便顿失了几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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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哟,这都第三天了,怎么这人还不回来呢?”邵无邪在院中急的直转圈,不时往苏琼嵑走的方向望一望,却被屋中的几声咳给打断了。
邵无邪走到一旁的药房,烦躁的翻找着,勉强抓了一付药出来,顿了顿叹道:“这药都快不够了,他不会笨的给人送人头去了吧。”
将手中药材倒入锅中,又从外面拿了些水添进去,“这药至少要煎两个时辰,我去去就回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说罢,便快步拿起门旁的药篓,踏了出去,三拐两拐的进了山中。
“我这是欠了什么债哟。”一双细嫩的手拨开面前的高草,哀嚎声似乎能穿透整个山脉,“摊上这么两个冤家,真是倒霉,我梦渺向来是‘治病救人,不分贵贱’可是这已经不是治病救人的阶段了吧!这俩人简直是祖宗!”
走了一大圈,药篓里已经装了不少草药,邵无邪回手将几片紫苏塞进药篓,准备打道回府,没走几步却被什么东西绊倒,摔了个灰头土脸。
邵无邪一边吐着嘴里的土味,一边抱着自己摔伤的腿骂道:“呸,呸,呸呸,这什么东西阿,真是!绊死老子了!”抄起手边一截树枝,左右拨开,邵无邪才将头小心的伸过去,惊喜道:“这是?这是甲珠阿!”
一团蜷着身体的穿山,缩在他面前,邵无邪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东西,心道:‘虽然有些残忍,但是我只要你身上几片小小的甲片便能救人一命,你就行行好予我几个,大恩大德定不向忘~”
回到草屋,邵无邪将煎好的药喂给谢文瑾,说道:“你真是运气好,什么好药都能给你碰上,等甲珠入药,你身上的伤定能好上大半。”
“多谢。”一声带喘的声音传入邵无邪的耳朵,邵无邪趴在他面前眨了眨眼睛,“哟,大晴天诶,你竟然醒了!经我这神医妙手,现在感觉怎么样?”
谢文瑾动了动手,似是用了全力,邵无邪按住他,笑道:“别着急,你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躺了这些天,一时无力也是有的,慢慢来。”
“苏......”
“你问苏琅那小子?他好得很,别管他,你先好好恢复,来把药喝了。”邵无邪将药给他喂下,抽出冰针往他睡穴上一刺,“先好好睡一觉,其他事以后再说。”
几日过去,邵无邪一如以往在药庐煎药,窗户外面阴沉沉的似是有雨,一个人影出现在门口,邵无邪转过身猛的一抖,叫道:“啊!吓死我了!你走路都没声的吗?”
谢文瑾扶着一旁的椅子,尽管站起身还有些吃力,但他还是想亲眼看一看苏琼嵑是否真的在草庐中,最近几日,自己每每提到苏琼嵑,邵无邪都会用各种方法转移话题,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你怎么起来了?伤还没好呢!”邵无邪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继续道:“要是伤口被扯坏了,你就自生自灭吧!”
“苏琅在哪里?”
“我都说了,他好得很,你先将自己的伤养好再想其他人!”邵无邪避开谢文瑾的视线,低着头继续摆弄药材。
“他出事了是不是?”谢文瑾面色苍白,焦急的等着他的回答。
“他,他只是出去了一下,一会就回来了,你先去休息。”邵无邪有些慌乱,轻轻的在身后将冰针捏出,缓步走上前。
谢文瑾晃悠着后退了一步,似是看破了他的想法,沉声问道:“他去哪了?”
邵无邪见瞒不住,只得叹气说道:“他去找害你们的人了。”
谢文瑾道:“害我们的人?他知道是谁?”
晃了晃手中的冰针,邵无邪难得严肃,“他身上的‘彻骨寒’是赤羽道的奇毒......”
谢文瑾惊讶道:“不是我身上的寒毒?”
“啊?你是说那毒原是在你身上的?”邵无邪本就心中存疑,经此一问,瞬间明白了些,“怪不得他体质平和,你却体质虚寒,原来如此!”邵无邪环着胳膊,邪邪一笑道:“若他真的将古籍中的引毒之法给实现了,那他大约也到了破境的当口。”
谢文瑾心里咯噔一下,“怎会?我从前听师父说,神修之人破境乃是九死一生的大劫,若真在此时种种一并发作,那他......”
“引毒之法失传已久,只是古籍中有寥寥几笔记载而已,若他仅凭记载就能领会引毒之法,那他的境界,怕不只是成境那么简单了,放心,突破成境,丁点小毒对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你该担心破镜之时若内灵不沛该是什么下场。”
“内灵不沛?”谢文瑾有些不解。
邵无邪叹了口气答道:“估计他是与你引毒之时,损耗了许多内灵,若是不专心调息,这一时半会应该是恢复不了的。”
闻言,谢文瑾心中一阵堵塞,急声道:“他去了这么多天,若是与赤羽道交手,那岂不是?!不行,我得去寻他。”说完就被几声咳喘封住了喉咙。
邵无邪将冰针收回口袋,风凉道:“对对对,就是这种情绪,你再多来一些,索性将心头血一并呕出来,我也省得麻烦给你四处采药,直接草席一卷往山上一丢,省力得紧。”
谢文瑾喘得厉害,无力的靠扶在椅子上,许是因为气喘不匀,惹得面上生出两片不太自然的红晕,邵无邪见了有些不忍,蹲下身搭上他的脉,柔声道:“你可别给我惹麻烦了,为了治好你我可费了大半瓶合筋液呢,你如此莽撞去寻他,你俩得一块折里头。”
两根冰针入穴,谢文瑾缓了缓神,望了望门外的细雨飘落,将担忧与不安关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