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榻上的谢文瑾愈发虚弱,苏琼嵑心下一横,将手中血衣放在一旁,双指化剑在两人左腕处一划,几滴鲜血滴答落在榻上,心道:‘前两日偶然读到的引毒之法,不知可不可行。’
来不及细想,拉起谢文瑾面向盘坐在榻上,运起周身内灵从谢文瑾的右手缓缓逼入。
“唔!”谢文瑾眉头紧皱,不适之音溢口而出。
‘先将毒性逼出来,再用渡灵之法将寒毒换与自己。’想到此处,苏琼嵑一边拉起文瑾的左臂,一边将内灵尽压入他的体内,茶未半盏,便觉自己眼前有些模糊,甩了甩头,恢复了一丝清明,心道:‘差不多了。’苏琼嵑满目柔意的盯着谢文瑾毫无血色的脸,心中苦笑道:‘若不成,我们怕是要共赴黄泉了。’
正想着,左腕处便传来一阵麻木之感,低头看去,谢文瑾腕处早已没了血迹,顺势而出的竟是一股淡蓝荧光,那蓝光未落于榻上,像是被牵引一般,朝着苏琼嵑腕上的伤口缓缓移去。
感受着腕处一点一点袭来的噬骨寒意,苏琼嵑咬紧牙根,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苏琼嵑摇晃的身体被冷汗浸湿,强撑着眼皮望了谢文瑾一眼,才放下心来昏死过去。
日落西山,傍晚即至。
邵无邪背着药篓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快步归来,心道:今日上山采药,竟在深林中采得一个大神芝,想到自己的草药库好久都没有如此金贵的药材,心里便十分欢喜。
刚要踏入自己的院中,就像被什么东西阻挡一般,邵无邪以为自己走多了路有些腿软,便后踏了几步,接着院中走去,可反复几次都是如此,邵无邪揉了揉眼睛,自己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四处看了看,邵无邪才注意到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喃道:“有人?”
邵无邪一本正经的在院门前站稳,从身后抽出几根冰针,向面前狠狠一甩,听得几声碎玉的响动,才又向院内走去。
迈入门中,将药篓放在门口小心立住,邵无邪收起冰针,扯了扯身上有些发皱的衣服,顺着血迹往屋内走去。
门里侧斜靠着一把带着血迹的剑,向里走去又是一件浸血的外衫随意散落在地上,邵无邪见了一阵心惊胆跳,口中念叨着:“医者,医者人之司命......如,如大将提兵....”
正惊着,转头便看见在榻上晕厥的二人,“必谋定......而后战......啊啊,鬼啊!”
苏琼嵑迷迷糊糊的皱着眉头,发出一声鼻息,邵无邪一个激灵连忙捂住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盯了一会,见苏琼嵑没了反应,这才放松下来仔细的看着二人。
“一个外伤,一个内毒,都是活不了几天的人,倒是般配得紧。”
邵无邪走到谢文瑾的身边,俯下身拆开他身上透血的白布,“啧啧啧,这么个上药法不流到血尽才怪。”说完伸手在神门、隐白、下髎三处轻点了两下,拿出冰针在三穴一刺,接着用双指微微扯开伤口瞧着,泄气说道:“这是被什么伤的,竟穿了个透。”白了一眼转身在胸口处掏出一个通透的玉瓷瓶,盯着瓶子来回晃了晃,“这下可亏大了!亏大了!”狠跺了跺脚,一脸不舍的将那瓶中晶莹膏液往伤口内倒去。
一瓶倒尽,才重新用白布将伤口给包了起来。
转过头来看苏琼嵑,喃道:“外伤好治,这内毒......”抬手摸上苏琼嵑的脉,“哟,这毒,竟是彻骨。”抬首看着苏琼嵑的脸,笑道:“想不到赤羽道竟耗费心机给这小子下毒,真是不容小觑,不容小觑。”
苏琼嵑迷蒙中,只听得有人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烦得很,皱了皱眉,张开眼来,懒沉沉的转着眼珠,便看见了一双笑眯眯的凤眼在自己面前,本是一惊,奈何身上像是散架一般,呼吸之间都觉得疼痛难忍,只得咬紧牙问道:“你是谁?”
邵无邪见他醒了,直起身坐在一旁,正经道:“我是这的主人。”
苏琼嵑狠喘了一口气问道:“你是大夫?”
邵无邪看着他,一脸嫌弃,“别让我救命阿,我这个人向来是想救谁救谁。”
“求你救救他。”苏琼嵑撑起身子,恳切道,“他伤势太重,求您。”
“我都说了,别求我救命。”邵无邪撇了撇嘴,把头歪到一边。
苏琼嵑见他无动于衷,心中焦急异常,撑着就要起身,可骨缝里疼的实在厉害,只得瘫坐在榻上。
“哎!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彻骨’是何等凶险的奇毒,不先顾着自己,反而顾着受了区区外伤的,真是。”邵无邪坐在一旁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你的意思是他没事?!”苏琼嵑猛的抬头,眼中露出一丝光亮,邵无邪塌了塌肩,得意道:“你能遇上我,真是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全家烧高香的结果!”
见苏琼嵑没什么反应,邵无邪也不气,只没好气的说道:“躺下!”宽袖一挥苏琼嵑便又昏睡过去。
整三日,两人像尸体一般直挺挺的在榻上睡着,邵无邪倒是衣不解带的来回忙活,“我呸,采了个破神芝我还高兴来着,谁成想是两个要债的找上门老天给的安慰礼,真是不划算阿,不划算!!”说完,拉着苏琼嵑的衣领就将一碗浓黑的药汁灌了下去。
看着手中空了的药碗,邵无邪委屈道:“我的大神芝,才几天就被用得只剩下一半了。”接着又看了看二人,怒道:“你们两个也不争点气!气死个人!”许是越想越生气,邵无邪抓起碗就向院外走去。
“唔,谁这么烦人!”苏琼嵑胡乱的甩了一下手,砸在谢文瑾的胳膊上,一声闷哼让他醒了大半。
坐起身,试着运了运内灵,虽不充沛却也恢复了小半,苏琼嵑心中一喜,俯身看着身旁之人,见谢文瑾锁着眉头,双眼紧闭,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便不自觉的伸出手在他眉心处轻轻抚着,轻笑着道:“小小年纪就学人皱眉,老了以后脾气得犟成什么样子。”
“有时间在那腻腻歪歪的,还不快过来给我干活。”邵无邪没好气的声音从院中传来,苏琼嵑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抓起外衫往院中走去。
邵无邪蹲在院中扒拉着草药,苏琼嵑站在他身旁作揖道,“多谢神医出手相救,他日神医若有需要,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不必他日,就今日吧。”邵无邪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毫不经心的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琼嵑愣了一下,答道:“神医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就是好奇赤羽道这种手段雷厉的门派,怎的不直接杀了你,反而给你下‘彻骨’这种折磨人的毒药。”
‘彻骨。’苏琼嵑在心中喃道,反问道:“赤羽道是何门派?”
邵无邪一脸惊诧的看着他,讥笑道:“你竟连下毒之人是谁都不知道?当真是傻得可以。”
“在下只是未听过武国之内有何门派称为‘道’。”
“谁跟你说赤羽道是武国门派了,人家那是满国的!”邵无邪揉了揉前额,“看来你是真不知道。”叹了口气,一脸无奈的的继续说道:“赤羽道其实也算不上是门派,只是一群亡命之徒为了利益勾结在一起罢了,其中鱼龙混杂自然也没有门规门训一说,只一条‘不问来处,不问过往’,他们成天也不干什么好事,为了达到目的也从不择什么手段方法,在满国但凡有人提到赤羽道三个字,都得噤声而嘘。”
“竟有这种事?那他们可有头领?”
邵无邪笑眯眯的点头赞道:“诶,不错,上道了,自然是有的,那人自称尊师,手下有四人,经常神出鬼没的未有人见过就是了。”
“带领着一群乌合之众竟称自己为师,当真厚颜无耻。”苏琼嵑环着胳膊恨声道。
“是吧,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不过你既不识得赤羽道,那就得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苏琼嵑心道:‘现下还是不要将引毒之法告知他人,等文瑾醒后再说也不迟。”想到此处,苏琼嵑答道:“在下行走四方,无意得罪也未可知。”
邵无邪扬了扬眉毛,答道:“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罢了,我先将你二人治好,其余的事也不归我管。”
“多谢!”苏琼嵑作揖答道。
邵无邪见他恭敬懂礼,颇为满意,点点头拎起放在一旁的药篓丢给他,说道:“嗯,走吧!”
苏琼嵑抱着药篓愣愣的问道:“去哪?”
“去采药啊!你当我的药是变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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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城郊。
三十六丈高的朱红城门下,行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两旁武国的兵士将枪戟立于身侧,将周围的火把映出点点璨芒,一声高亢之音从城楼上方穿入人群,“戌时一刻!”
几个游走的士兵向人群大喊着,“要进城的都快点,戌时五刻关城门。快点,快点。”
一声毕,要进城的行人便如同汇聚的溪流一般,往云中城中贯门而入。
城侧的高山上,这一切都撞进了一双慌了神的秀眼中。
“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你答应给我的东西呢?”
从他身后的密林中,缓步踏出一个人影,只见那人步履生姿如若柳扶风般,活脱脱是个女子,声音尖细道:“自然是给你的,有了这个,你的苏公子自然是爱你爱的不能自拔。”
那慌了神的眼中露出一丝欣喜,青色的衣摆也随着动作荡了两下,“当真?!”
那女子虚掩着口鼻,轻笑道:“我骗你做甚。”说完从袖口拿出一个小巧锦盒送到男子面前。
青衣男子接过锦盒在手中握了又握,有些担心的确认道:“多谢。只是,你真能让谢文瑾不再回来?”
一旁甜腻的声音也随之响起:“这是当然,答应了要帮你,自然是让他永远不会再回来。”
“可,苏公子也......”
那人轻柔的抚上青衣男子的肩头,“你放心,我怎能伤了敬弟弟的心上人呢,不出两日,你的苏公子定要回来寻你的,到时你将这秘药放在卧房内的花苞中......”那女子眼波销魂,顾盼生辉,只轻轻一瞥便知道她所指何意。
青衣男子面上微微一红,嘴边留下几许羞涩笑意,那女子见了心中嗤笑,却也没说什么,只交代了几句,便又隐身在密林中。
待那女子走后,一阵蛇嘶声在男子周围响起,似是想起些什么,那男子面色一震也急急的往山下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