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武赢手握大权,性子又有些阴晴不定,武忡一直未敢动作,可心里,武忡早就有了些打算,‘若是他将父皇......那便是万古的罪人,为今之计只能先将他哄着,再寻机会将父皇救出了。’
一个老宫人徐徐走来,躬身道:“大殿下,二殿下请您去永安殿一叙。”
刚到永安殿的门旁,就听见殿中吵闹异常,武忡耐着性子一听,是武赢在责罚宫人。
“本殿下,趁老皇帝御驾亲征满国的空隙,谋-朝-篡-位,你们可是有什么不满?”
底下跪着的数十名宫人无不瑟瑟发抖,个个都拼命的摇着头,武赢轻轻扬了扬下巴,一旁的侍卫便抽出刀,瞬间将后面几个跪着的宫人斩于刀下,浓稠的热血顺着地面,流向其他宫人的腿下。
一瞬间,永安殿如地狱贵府一般鬼哭狼嚎,宫人们都在喊着‘请二殿下饶命!’,却仍是难逃一死,这一批死了,又拉进来下一批,几次三番,永安殿的地上早已被黏腻的血红浓浆给覆满了。
武忡有些看不下去,猛冲到门口怒道:“武赢!你够了!”
“哦?皇兄,你看这些人,全都是曾经你不在时,明里暗里欺负过我的,如今我手握大权,他们却又厚着脸皮来侍奉我,你看看,他们像不像腐肉里的蛆虫,让人恶心。”
武忡稳了稳气息,强迫自己不去看地上流动着的血红,“赢儿,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回来,我不会走了,你停下吧,把他们放了,他们也是身不由己!”
武赢坐在皇椅上,撑着脸笑道:“是啊,皇兄你回来了。皇兄,坐到我身边来。”说完,用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侧的软垫,示意他过来。
武忡看着地上的血红,有些眩晕的晃了晃。
武赢见状,连忙招人进来,道:“来人,从外头拉几个人进来,这血太多了,让大殿下踩着他们的身体走过来。”
“不必!”武忡将手狠狠攥紧,压制着心中的呕感,踏入血水中缓缓向他走去。
“皇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幼时玩的游戏,你总是藏起来让我找,哪怕是到了如今,你还是那么喜欢玩这个游戏,可我却不想总是在寻找你的踪迹,我只想让你陪在我身边,你知道吗?”看着武忡一步一步的在血水中趟过,原本干净的鞋履被血迹缓缓的侵染,武赢似是有些抑制不住的欣喜若狂。
“都说出淤泥而不染,皇兄才是这淤泥里的清莲。”
一旁的宫人端来一壶酒,武赢倒了一杯,送到他的嘴边,“皇兄,你我好久没有一起饮酒了。”
武忡咬了咬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换来身边一阵酣畅大笑。
“好!来人,把那些人都放了。这些死了的,给他们的家人皆赏黄金百两!”
苏琼嵑在一旁看着,浑身上下都冒着鸡皮疙瘩,“这,这个武赢原来这么变态!怪不得那么喜欢记录别人的举动。”
转眼已至深夜,武忡在屋内毫无目的的来回徘徊着,瞥了一眼门外严阵以待的侍卫,重重的叹了口气。
苏琼嵑卧在榻上,斜着眼睛看着他,“大哥,你别转了,我眼晕。”说完才想起来,自己只是这回忆中的观人,既出不去也进不去,无法施展术法也无内灵护体,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武忡将双手背在身后,一改之前的玩世不恭。
“原就是自己该承担的东西,如何逃避都是徒劳,武国与满国开战,早已民不聊生,如今武赢篡位却无心朝政,百姓无地可种,哀鸿遍野,法不成法,再这样下去武国就完了。”
苏琼嵑翘着腿,看着榻上的软帐,不知为何,突然之间自己好像与武忡的情绪勾挂在一起,武忡心里的焦急痛苦,自己似是也能体味一般。
武忡转回身,看着房中难得鲜艳的腊梅,道:“建难民营地,开库放粮,如此寒冬,至少先让他们有机会活下去。”
“巧了,在下与大殿下想得一样。”苏琼嵑转过头看着桌前奋笔疾书的武忡,这样的人竟毁在武赢的手里,太可惜了。
准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武忡就去找武赢,出人意料的,武赢不仅答应了,还命他全权负责此事,走在回殿的路上,武忡不禁去想他这个弟弟,有时候就连武忡自己都有些摸不清他的脾气,想他曾经,那么单纯的一个孩子......
正想着,一颗石子‘吧嗒’落在了他面前,武忡停下脚步,往四周的宫墙上望去,一旁的侍卫警惕上前问道:“大殿下,有事?”
武忡若有所思的又看了看石子道:“阿,无事,走吧。”
刚拐到晨毓殿前,就看见三三两两的官员聚集在此处,见到他前来,纷纷向他躬身施礼。
“臣户部尚书蔡照,拜见大殿下。”
“臣兵部尚书何之义,给大殿下请安。”
“臣工部尚书张谏,拜见大殿下。”
武忡不解道:“你们为何聚集在此?”
蔡照躬身答道:“臣等听闻大殿下请命处理难民一事,我们三人便前来,看可有何差遣之处。”
苏琼嵑一听,“这几个人消息够快的,前脚武赢刚同意,后脚他们就来了。”
武忡见来的几人,都是父皇忠心耿耿的臣子,便说道:“正巧我有些事需要请教,还烦请各位大人,请殿中议事。”
晨毓殿中。
“我与各位大人有要事相商,你们几个先下去吧。”武忡背着手站在殿中,身旁的几个护卫却面面相觑没有离开。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
“大殿下恕罪,二殿下命我们贴身保护大殿下安危,不得擅离。”
“我与各位大人商议的事,皇弟是知道的,你这反倒有了异议?!”
“卑职不敢!”见武忡的语气中隐隐散发着怒气,几个护卫也不敢多留,这种特殊时期,是哪一边都不能得罪的。
待到他们走远了,武忡才长舒了一口气,何之义性情耿直,有些气不过,怒斥道:“囚禁陛下,挟持大殿下,外面乱的不像个样子,他倒是日日乐得清闲,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如何配得一国之君!”
一旁的张谏使劲的给他递眼色,可就是管不住何之义的嘴,只得匆促打断他,“你去瞧瞧宫外的乱葬岗,一车一车的死人成批成批的往外推,你看着他们难道还学不会自保吗?”
“我只是气不过,我们从小看着大殿下长大,如今却被此等小人困在宫中,我,唉!!”
“何尚书消消气,原本我也无心朝政,若是赢儿愿意,便随他去吧。”
“大殿下,若有所需,我兵部任你差遣!”
武忡笑了笑道:“有何尚书这句话,我便安心许多,父皇那边,还需要何尚书派几个人暗中保护着父皇。”
“大殿下放心,我已派了几个机灵的在陛下跟前守着。”
武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有各位大人在朝中坐镇,武国定会度过此次难关,只是这难民之事还需三位鼎力相助。”说完便快步走到桌前,将写好的规划拿给他们细商。
苏琼嵑看着看着就觉得困倦非常,便靠在柱子边上睡着了,等再次醒来之时,周围尽是断壁残垣,站起身来看,数量庞大的暖帐早已支在自己面前,里面的人,虽然衣衫褴褛,却不必再忍冻挨饿,显然这已是另一段记忆了。
穿过两三个帐子,看见有一群人手里拿着碎瓷片,正往一个小瓷堆上摞,苏琼嵑看不懂,张嘴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见无人理睬,才悻悻的想到自己的处境。
远处一群小孩正嘻嘻哈哈的往瓷堆这边跑来,还未跑近,便被大人们拦了下来,一个女子搂着自己的孩子说道:“你们可别乱跑,要是弄坏了给明亲王殿下祈福的瓷堆,看我还让不让你吃饭。”
苏琼嵑撇了撇嘴,“第一次听说有人用瓷片堆祈福。”
身旁的男人接着说道:“要不是大殿下,我们这些人早就饿死在山野里了,如今我们身无分文,没有办法建庙进香,等以后有钱了,我们定要捐座庙出来保佑大殿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苏琼嵑看着身边不断磕头的百姓,望着那一大堆瓷片,突然有些悲悯之感。
忽然,有人影从身后掠过,苏琼嵑猛的站起,追跑而上,在帐群外又看见两个人,是武忡和源秋卿。
“师兄。”武忡低着头站在源秋卿的面前,似是又变成了那个整日玩闹的少年。
“若不是我恰巧来到王城,你是不是打算瞒着我们?”
“师兄,赢儿我知道的,他不会对我做出格的事情,他只是想要我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他一定不会胡闹了。”
“你才是胡闹!你孤身一人,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源秋卿脸上似有一层薄薄的愠怒。
“师兄,就你一个人来的吗?师弟们没有来吧?”见源秋卿真的有些生气,武忡只好强行转移话题。
“还没有,不过他们已经知道了,正在来的路上。”
“师兄,他们怎能......”
源秋卿有些无奈的笑道:“以你们的关系,我挡也挡不住,不是吗?”
看着少年时的源秋卿,苏琼嵑倒是觉得有趣。
趁着没人,武忡将如今的状况都告之与他,源秋卿皱着眉,一边听一边飞快的思索着应对之法。
“为今之计,将陛下救出重掌大权,武赢的势力必然瓦解。”
“可师兄,洛北行宫地势险要,根本无法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大队人马前去。”
“你只管在王城中拖住武赢的注意便可,其余的事我来办。”
“师兄......”
“来人了!”
一转眼源秋卿已不知去向何处。
晨毓殿。
“苏师弟,你不必日日趴在房梁上的,平时这殿中只有我一人,你先下来,陪师兄玩会儿。”
“师兄,我是被派来暗中保护你的,不小心被你发现了,已经很失败了。”苏麟之无精打采的趴在房梁上,继续说道:“这王城虽好,可就是个装人的大盒子,里面的人真是做什么都不自在。”
武忡从桌上拿起一盘点心,纵身一跃,也坐在了房梁上。
“我费尽心思的想要逃开这里,最后还不是被人牵一牵线就要飞回来,父皇说的对,宿命或许是逃不开的。”
少年苏麟之看着武忡郁郁寡欢的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摸遍了全身,只从腰间摸出一卷书来,“师兄,要不,你看看书?”
武忡一脸的哭笑不得,“苏师弟,你在九黎可见我何时读过书?照你这法子,估计师兄不出两日就闷死在这大殿之中了。”
“那......”苏麟之本就没有法子,这样一来更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见他憋的满脸通红,武忡倒觉得有些好笑,“你能来此与我说一说话,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从入门起,就是师兄日日照顾我,我心里早就将师兄当作亲哥哥一般!”
“别别别,我这个二弟就如此让我头痛,再多一个弟弟,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苏麟之眨了眨眼睛,有些委屈,武忡见了,一把扶上他的头道:“逗你的,这你都信,你既认我做哥哥,我便请父皇封你个郡王如何?”说完拿起一块糕点塞进苏麟之的嘴里。
“唔才不要待在这种无聊的地方呢。”
正说着,殿中的大门突然打开,武赢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皇兄。”
武忡连忙让苏麟之飞到往上一层的横梁上,自己轻巧落在下面的桌子上。
武赢进来便看见他站在桌子上,眼睛望着横梁,颇有些要自尽的架势。
“皇兄如此想不开,竟准备要一死了之?”
“阿哈哈,哈哈哈,赢儿说笑了,我在捉虫呢。”
“哦?这冬日之际,竟有虫跑进来,可真是该死。”一边说着,武赢一个箭步冲到桌前,将他抱了下来,武忡愣愣的看着武赢立体的侧脸,不由心想道:‘赢儿原来都长这么大了。’
“怎么?还不下来?”武赢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人儿,有些玩味的问道。
“阿,阿,阿,下来,下来,多谢皇弟。”一个激灵,便从武赢的怀里弹了起来。
武赢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说道:“皇兄可真是乾坤在握阿。”
“啊?”武忡还未回过身来,被他这么一说多少都有些懵。
“你派去洛北行宫的人,刚刚被我的人处理掉了,劝你少动一些歪心思,父皇也可在那安养晚年,不然......”
“不然怎样?那是你的父皇,难道你真要承担弑君弑父的罪名?”
“反正你都是要在宫中陪我的,我说是你杀的,也无可厚非。”
“无耻。”苏琼嵑看不下去了,叉着腰站在武赢的面前,骂道:“你怎么这么无耻!亏你还能当上武国的君王!简直就是小人中的极品!”
恰巧此时武赢抬起头,一双鹰眼直直的看着他,苏琼嵑惊出一身冷汗,转头才想起自己是观者,才放下些心来。
待到武赢走后,苏麟之才轻手轻脚的从梁上下来,“师兄?”唤了一声瘫坐在椅子上的武忡,有些担心的向他靠过去。
“麟之,大师兄和云师弟他们,会不会有事?”
“师兄放心,有大师兄在,有谁能伤得了他们呢,武赢杀的许是些其他人吧。”
武忡稍微放心的点点头,“也对,大师兄那么厉害,如今还能有几人近得了他的身。”
与此同时,洛北行宫中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陛下,该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