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回到章华宫后,出乎意料的,宫里寂静得可怕,殿里跪着傅端仪和夏姌,殿外跪着住在章华宫侧殿的安小仪,宫女太监都垂手而立,不敢走动,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昭贵妃坐在殿外阴凉处,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团扇,脸上的冷意几乎要结成冰霜,看见白玉进来,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依然一句话不说。
白玉一步步往前走去,在一切都静止的章华宫,她的脚步声格外明显,每踩下去一脚都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白玉擅作主张,请娘娘责罚。”白玉提起裙褥,端端正正地跪在安小仪身旁,抬头直视着昭贵妃道,“臣女知道,娘娘在怪臣女今日不但没有将一切推到敏贵嫔和皇后身上,反而替皇后出了主意保住了皇后,但请娘娘细想,如若真的激怒了皇后,难保她不会真的一查到底,弃车保帅,顺势用敏贵嫔扳倒您,再者,如果这件事真的闹到人尽皆知,皇上定会龙颜大怒,皇后的凤位固然不稳,但这件事也已经与您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皇上为堵悠悠众口也定然不会立您为后,所以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压住这件事,保住大公主。”
“你起来吧。”
良久,昭贵妃才缓缓开口,让青栀又搬了一把椅子出来,示意白玉坐下。
“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本宫竟也被困住了。”昭贵妃笑着摇了摇头,尽是苦涩,她陪了皇帝十数年,却依然会因为这种捕风捉影的事而被怀疑,确实可笑,“本宫知道,不出七日,皇上定会看在兄长的面子上解了我的禁足,只是本宫心寒呐......”
昭贵妃没有说下去,但是白玉都清楚。昭贵妃用尽力气去爱了十年的人,终究不是因为她而爱她。
白玉坐在昭贵妃身旁没有说话,出神地望着院子里仅剩一株的紫兰草,心中五味杂陈,而一直跪在烈日下的安小仪,也就这样在白玉的目光中倒了下去。
“把你家小主扶进去,好生伺候着,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青栀不愧是昭贵妃身边伺候惯了的人,昭贵妃一个眼神,她便能明白了昭贵妃心中所想,。
“您为何要让安小仪跪在这儿,莫非今日之事与她有关?”白玉总觉得事情有什么不对,昭贵妃虽然性格跋扈了些,却也颇有城府,不然也不会在后宫的腥风血雨中稳立数十年,因而她罚跪安小仪,绝非单纯出气。
“半月前,便是她告诉仪儿紫兰草与醉仙翁之事,原来本宫还当她是善意提醒,现在一想,便不得不让人怀疑,本宫原以为她是个老实的闷葫芦,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小瞧了她。”昭贵妃有些昏聩地揉了揉太阳穴,简单训斥几句宫人后,便由着青栀扶着她进了内殿。
“你退下吧。”昭贵妃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傅端仪,眼里余怒未消,“好好反省,跟玉儿学着点儿,别再像个傻葫芦似的被人当刀使。”
“母妃,儿臣...”
“退下!本宫现在不想看见你。”昭贵妃凤眸轻眯,将茶盏不轻不重地扔在桌上,声音不大,却生生吓了傅端仪一个激灵。
傅端仪辩解不成,恨恨地看了白玉一眼,快步出去了。
“本宫听说,你今日见了长公主?”在白玉也准备出去的时候,昭贵妃突然睁开眼睛,命青栀添了盏茶。
白玉身形一顿,有些疑虑地看向昭贵妃充满猜忌和警惕的眸子,她不知道昭贵妃在怀疑什么,是怀疑她将傅端仪出卖给长公主来要挟,还是怀疑她另择高枝?
“是,”白玉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思虑片刻才道,“长公主今日只是告诫臣女,说臣女并非是宫中之人,以后遇事不要再像今日一样出头,免得搅乱了后宫的这潭水。”
“是吗?”昭贵妃利剑一样的目光倏忽一下从白玉面上划过,却没有多说其他,片刻之后才幽幽道,“该来的总要来,也不怪你插手。”
昭贵妃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很久都没有说话,白玉在地上跪得膝盖发麻,轻唤了几声昭贵妃都没有得到回应,便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夜幕渐至,白玉独自一人走在章华宫后院的小竹林里,月色清冷,树影婆娑,白玉坐在石阶上,一遍遍回想着发生过的事情。
一阵风过,白玉瑟缩了一下,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一点一点将她吞噬、蚕食。从小到大,每次她独自外出,父亲和哥哥定会派人悄悄跟着保护,即使每次都能被她成功甩掉,但是父亲和哥哥从来没有真的丢下过她,可一朝变故,这世上就真的剩她一个了。
白玉抽抽鼻子,竭力压下嗓子里尖锐的疼痛,但眼泪还是一颗一颗砸了下去。
突然间,一个人影悄悄出现在白玉身后,然后伸手捂住了白玉的眼睛。
“你怎么哭了?!”傅安擎感觉到手上湿润的触感,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手,“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白玉转身擦掉眼泪,嘴角扯出一抹生硬的笑,“回来了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白玉说完就绕过傅安擎准备离开,却被傅安擎拉住手腕一把拽进了怀里。
傅安擎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白玉吓了一跳,白玉在傅安擎的臂弯里疯狂挣扎着,但她的力气终究不及傅安擎,不一会儿就安静了下来。
傅安擎紧紧抱着白玉,过了很久才慢慢松开。
白玉冷漠地看了傅安擎一眼,默默背过了身子,一言不发。
“玉儿,让我照顾你吧。”傅安擎深深地看着月光下白玉瘦削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我发誓,绝不负你。”
“二皇子,婚姻讲究门当户对,”白玉没有回头,说得冷漠干脆,不给傅安擎任何转寰的余地,“我本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的千金,如今又是孤身一人,实在对你没有任何帮助,长歌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可是...”
“夜深了,臣女告退。”
白玉没有再给傅安擎说话的机会,低着头朝傅安擎甩了甩帕子,径直离开了。
夜色中的傅安擎看着白玉离开的方向,眼里划过一丝复杂与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