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忌早早就坐在了授业台上,等待着鬼谷先生的到来。
先生授业,总是逐个弟子教授,所教课业也因人而异。邹忌喜欢这种方式,他觉得先生能品透自己的一切,而教授所学更是针对自己的优势。几个月来,自己已感到事论清晰,条理透彻,特别先生所授历史知识,引古论今,游刃有余。
邹忌长跪着身子,微闭双目,温习着先生所传。
鬼谷慢步走上授业台,面南背北坐下。看着对面入神思索的邹忌,满意地点点头。
“邹忌,今日续讲《谋篇》!”
邹忌听到鬼谷先生的声音,一惊,自己竟没听到先生来时的脚步,他忙一揖在地。“给先生请安!”
鬼谷点点头。“谋略贵在知天,知地,知人,你且讲讲上节所授!”
“是,先生。先生说为人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审得其情,乃立三仪。参以立焉,以生奇。奇不知其所拥,始于古之所从。故同情而相亲者,其俱成者也;同欲而相疏者,其偏成者也;同恶而相亲者,其具害者也;同恶而相疏者,其偏害者也。故相益则亲,相损则疏,其数行也,此所以察同异之分类也。故百事一道,而百度一数也。”邹忌流利地背完,自豪地看着鬼谷子。
“能否述其精华?”鬼谷点点头。“师言自悟,而述语尔获!”
“弟子明白,先生在说替人家谋划,必然要得到事情的因果,进而才能得以对方的实情。得到实情后,就要用上智、中才、下愚三者。三者相辅相成,可产生奇迹。而奇迹并不知道自己有的,却是古人也曾尊崇的。所以观念相同又互相亲密之人,定是各方面都很成功之人。欲望同而又相互疏远之人,定是仅一面成功之人。同时被憎恨之二人如相近,则都将被害,如相远,还可有一人存活下来。彼此有好处就感情亲近,而没有好处就会疏远,这是常有之事,也是判断异同分类的方法。可见,万物只有一个道理,万般法则也只有一种权术!”
“理解甚好!”鬼谷微笑点头。“为师让你悟,可有所得?”
“有些微得,还请先生指正!”邹忌直直身子。“弟子认为一个有仁德之人,自会轻视财物;故不能用金钱诱惑他们,反倒可以说服他们捐出财物。一个有勇气的壮士,会轻视灾难,不可以用忧患来恐吓他们,反而可以让他们担当重任,镇守危地。一个智者,他们通达一切事理,所以不可用谎言欺骗他们。如果用诚实跟他们说明道理,他们会建功立业。一个愚鲁之人容易被蒙蔽,一个不肖之徒容易被恐吓,一个贪婪之辈容易被诱惑。强者由弱累积而成,直者由弯曲累积而成,富者由贫穷累积而成。”邹忌停了下来。“先生,仅此而己!”
“你所言这些,可知称谓?”
“弟子不知!”
“此为道术之表。因道术属阴,在于隐,匿,而此等表象却实则道术,不为常人所用,正所谓大道就在身边,却非远跳苦寻。”鬼谷子微笑。“你所悟所得甚好,虽不全道之表象,但得其三。为师着你假想身临朝纲,身边朝臣有不同类者,欲做一事,何以动之好恶而随你愿,却不伤众势!”
“弟子记住先生课业!”
“好,为师续讲《谋篇》。故计谋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结,结而无隙者也。正不如奇,奇流而不止者也。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说人臣者,必与之言私。”
“先生,弟子想知隙字解读,为何它居最高?”
“阴阳互补,无隙为和,故和为最高。你且回头观望,可言视物!”
邹忌回转身,起立观看。“先生,这授业台所居云梦仙境之半端,左为青龙山势,昂头跃起;右为白虎山形,伏身围绕。远处,山山相连,近处,溪潭相近。绿色草木,随山谷回旋,虫鸣鸟吟,拥余音撩动。”他转过身,坐下。“弟子亦只看到这些!”
“甚好!山形地势,福地仙境所择;百物相生,不相欺侮,此即为和,配之百兽暗逐,又相生相克,即为谐,故谐和为之最高。而王庭内,贵戚院,百姓家,达此状者,少矣!所以望尘莫及。你所学之才,如能及至结,天下可一,亦你平生功德!”
“谨记先生教诲!”
“万事理一,温习课业,心中必有万物。视一物而懂同类,此为悟。悟晓之理,则由近而远,虽千里之外,却近在眼底!”
“先生大道,弟子牢记。”
“邹忌,为师知你喂食过雄鹰,亦放牧羊群,亦探问文秀医道,亦请教荆路野猎,亦探讨师母耕种,你何以评之?”
“这…”邹忌还没想过先生会问这样之事,只好按所想说道。“弟子学治国之策,欲做轰轰烈烈大事。但弟子深知,成大事亦小事积累,故学得他学皮毛,也为日后能显小情小义而服身边之人,不知弟子这样所为对否?还请先生指正。”
鬼谷一邹眉,没有言语。
邹忌忙长揖。“先生,弟子是否有错?”
鬼谷回神过来。“你认识之事,为师仅问问而己,无他所指,亦何道正错。不过为师可提醒一言,艺技正如这谷内一类,虽名不同,道法而一。熟大熟小,不可轻言!熟轻熟重,安能断也!故应一视同仁,举他艺之高,方能全己艺之安,否则…”鬼谷子停下话。“你回去再悟后语!”
“是,先生。”邹忌明白先生所指了。“弟子告退!”
“你随为师谷口一走,也给为师谈谈孔圣之学,如何?”鬼谷已起身。
“愿与先生一往!”邹忌高兴,他知道每次先生如能带子弟巡走,都会见物说理,见今推古。以致私下,公孙鞅、文秀、白起、乐毅与自己总是辩论、争讨,增进学识。
他们走下陡峭的石崖,穿过乱石丛生,花草繁茂的谷底,向着通仙小路而去。
邹忌紧随着鬼谷,讲着鲁地孔府所见。
鬼谷则悠闲自得,似听非听,似视非视,全然不理邹忌。
他们上了通仙路,转过一线天隙,便可腑视谷外一切。远处,两片羊群散落在绿树草丛,时隐时现。
鬼谷停在那里,回身对着邹忌。“你再回身视物,有何感觉?”
邹忌回身,山峰如无隙的城墙,披着绿色衣衫。“弟子只见山峰草木。”
鬼谷微笑道:“为师却见飞瀑而下,洞府幽深;墟谷绵延,白河欢歌;再细看,则能见晚炊烟起,溪流缓行;百虫梦醒,万物收敛!”
“这…先生,弟子愚钝!”邹忌,还是疑惑之中。
“学以致用,你刚刚还谈以近知远。所视有限,心神无界,物有表象,只挡视野,却无奈心神!”
“弟子明白先生教诲!物可为一,亦可一境,表象如山峰草木,掩其道理,假象视野。心神不入,怎能达其体里,观其微变。假象正如人之衣物,脸之表情,皆能掩其内象!”
鬼谷点头。“你沿此路可找寻白起、乐毅,也好同回就歺,为师在此等待!”
“是,先生。”邹忌说完,高兴向坡下林间跑去。他知道穿过那层错综复杂山路的林木,便能在羊群一侧找到他俩。
他毫无费力地穿过树林,远远便见白起、乐毅和一女子站在那里,他有些惊讶,那女子并非文秀及得地,也非师母珠儿,该不是东裕村所住乐毅之母吧!
到了近前,却发现是一年轻少女,虽风吹日晒后脸孔发黑,却仍不失亭亭玉立,美目有情。邹忌一怔,此种眼神好似相识。
白起乐毅看到邹忌到来,高兴地喊着“师弟”,让少女更觉得莫明其妙。可少女看到近前的邹忌,却也露出兴奋之态,高兴地说到:“就是他,我就要找他!”说完,她从地上拿起包袱,打开后取出一把短剑,向邹忌胸前一展。
邹忌一看,正是自己家传宝剑,他突然知道少女来自哪里了。他接过剑,看着少女,少女点点头。
“师弟,她来好一阵子了。”乐毅说道。“是我母亲指点她来的,说找半年前来云梦山寻师学艺的美男子。我俩一听便知是你师弟,可又不敢擅做主张,只想让她先回东裕村,可她就是不走,非跟我俩进山找你,说有急事!”乐毅说完,冲白起一笑,又转向邹忌。“你来的正好,我俩可要回去吃饭了!”说完,不待邹忌说话,二人笑着跑向树林。
邹忌无奈摇摇头,转向少女。“我知道你定是救我衣食的逃奴之族,为何一人来此送剑?”
少女含羞低头说道:“我们族群在你走之后,又躲过两次贵族武士抓捕,家父还用此剑斩杀几名官兵。后果,滨海之王招募耕种之人,凡进其区,都当自由之身。我们便移居那里,我父和其他男丁还应征入伍,被选为什长。那日,我父回来便对我说,你落难之时才付此剑,定是随身之宝,否则怎能身无他物,只此一剑。而此剑又奇特锋利,必是宝物,还是还你,岂能趁人之危,以小易大。另外,我父也从兵长那里听到鬼谷先生才能过人,熟纳百科。滨海地广人稀,草肥叶茂,我父想让我也学些牧马之技,他日也可为军中供马,回报滨海之王还自由之恩!”
“你一路走来,必是艰辛,邹忌感激,可学艺之事,还需先生同意!”
“我在东裕村遇见乐毅之母,她说鬼谷子心怀若谷,只要心诚资颖,定能学成。我族亦是辽东大户,只是战争所败,而被押回为奴,牧马训养,巴亚自小就爱!还望邹忌哥哥领我进见先生。”
邹忌思考片刻,恍然大悟,先生神机,早料如此,才驱己前来。看来,恩情所致,必是先生已默认此事,只需自己还恩报情而矣!
“好,我就带巴亚进山!能否为同门师兄,邹忌都当报巴亚衣食赠给之恩!”
“巴亚见到邹忌哥哥,还回宝剑,已欣慰至及,要是再承鬼谷先生收为子弟,巴亚定要象邹忌哥哥一样,做一不俗之人,何必非沦落成男人妾奴之伍!”
邹忌听着巴亚之言,为之一振。“想不到你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雄心,倒想改变千载传统,邹忌佩服。就此一点,我邹忌当助巴亚求师!走,任凭先生则备,我亦当带你入山!”
邹忌拉着巴亚,走向通仙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