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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云梦山的冬日,银妆素裹。十里鬼谷墟中,却如三层世界,分外美丽。山谷之底,深厚的白雪把一切突兀之物覆盖成平平的洁白光面,象夏日的白河银蛇游荡谷里。山峰之上,则草树深绿,似春秋之际依然,增加着云梦仙境的秀气。山谷和山峰之间,深绿和银白相互掩映,构成一幅幅天然画卷,诉说着鬼谷洞的神奇。

秦太子梁立头戴貂帽,身穿狐皮大衣,脚登牛皮靴子,紧腰佩剑从公孙鞅庐舍走出,直奔鬼谷洞而去。

四旬前,他被燕王放出,秦国之使便要接他回去,可梁立不走,他非要来云梦仙境拜会鬼谷先生。无奈,使臣便将身染毒疾,尚不能行走的秦太子用车拉着,缓慢向云梦山而来。一路之上,使臣告知太子秦王如何配合姬虎,求援辽东胡人,虚张大举犯界,这才谈成释放太子条件。

一行车马,刚过渔洋郡,眼见东裕村落,突被一队兵士拦截。原来,燕太子按燕王命令,已令渔洋郡守在此增设哨卡,不得燕人以外族群进山求艺。

哨卡什长查问完秦使,只是客气要求原路返回,没有郡守之令,私入云梦山之外族帮者,皆将拿入王庭大牢问罪。

秦太子在车内听清了一切,气愤得真想拔剑杀了这些兵丁,可还是冷静下来,他不想再添鬼谷先生的烦恼。此次能从燕牢获释,定已有鬼谷先生及公孙鞅相帮。想到这里,他命随驾返回渔洋郡,心里暗定,他日独自绕道再进云梦山,如此车马宣张,怎能不被哨卡发现。

回到渔洋郡客浅,正要吃饭休息,公孙鞅和滨海王姬虎两人素衣而至。

公孙鞅把姬虎介绍给秦太子,三人又把整个事情从头至尾细说一遍,梁立从床上强行起身,立地而揖。“姬虎大意妄动,一入燕地,更不知收敛行为,才致以沦落燕牢,成为猎取之饵。若不是两位相助,还不知关到何年何月,就是不被处死,也会染疾而亡。今恩人既在,梁立当大拜!”说完向下跪去,公孙鞅和姬虎赶紧扶起,让他躺下。

梁立泪流而下。“梁立虽屡临疆场,未畏死亡,可那有豪情相伴,气概相随。而今牢中之日,未有将来,熬心费神,慌恐终日,唯有所得,便是悟得鬼谷先生所赐心语。故发下狠誓,他日当聚天下志同之仕,不以私己为利,荡灭不仁之邦!两位兄长早梁立便有鸿鹄之志,又屈身相望,梁立自当愿意结拜,可不知身染毒疾,还能否长陪两兄世间大展雄才!待进得云梦仙境,见得鬼谷先生,也自知天容梁立存否。如天赐恩泽,容立与兄等人一同相伴,再仙府结拜,如何?”

二人更是喜出望外,一则鬼谷先生妙手回春,二则姬虎早想亲身一见,聆听鬼谷先生的乱世一统之策。

于是,饱歺之后,安排了秦使先回,以报秦王之安。当夜,三人马卸銮玲,借着月色,由公孙鞅领路,练过哨卡,来到了东裕村。

乐毅之母及家丁自鬼谷子师徒进山之后便守护着这座宅院,经耕着原有山地。打得谷粮及一些菜品,还有村邻赠送,都让来往的得地带回山里。往来之人,也把这里当成了客栈。

这里村邻感念王家恩情,与这家之人相处融融,虽有官家通告不得私侍他乡之客,可众人置若罔闻,视而不见。

三人呆不多时,天已放亮。他们吃完乐母安排的早歺,把马存放院内。公孙鞅和姬虎找来木架,抬着秦太子粱立走进云梦山。

鬼谷看到粱立毒疾,知其病理,吩嘱文秀按方煎药。口吃外敷,几日便见好转。

三人遵定诺言,在阴阳地边,梵香立誓,结拜成异姓兄弟。自此三人更情深意切,每日畅谈列国。稍有机会,便与鬼谷先生理论治国之道。

鬼谷明白姬虎和粱立志向,也感到二人不俗之心。但念及公孙鞅还不能贯通自己所授,拒绝了二人所请,不让公孙鞅此时出山为仕。

姬虎怕引得燕王怀疑,见粱立好转能走,便依依不舍地告别结拜兄弟赶回滨海。相约日后互派家丁,往来相告天下之事。

梁立在文秀和公孙鞅的照料之下,也很快痊愈,恢复了原有体力。他再次向鬼谷先生讨请公孙鞅一同回秦,可鬼谷子还是拒绝了。此时,正赶上秦王病重,再派使者秘来云梦山,他只好收拾好行李,准备马上回国。

今日,他辞别众人,来和鬼谷先生和珠儿道别。

他来到鬼谷洞前,正要喊求见先生,鬼谷和珠儿已走出洞外,珠儿手里还抱着一只雄鹰。

梁立迎上两步,跪倒在地,叩首而拜。“梁立本愿随先生学业大道,可身处王庭,仰父承恩,无缘先生大道之理,终生憾事。好与先生有面授之机,实如弟子,又蒙相救,恩德似再造父母!今日辞行,心神无落!”

鬼谷伸手扶起梁立,慢慢走下台阶,走向送行的公孙鞅和文秀。“神若有志,感天动地;心若有情,聚贤纳才。天道为众,大道似水,太子已临激流之侧,倘他日不变壮志,有情有义,当自有成舟之势,任尔激流挥戈,指点山川!”

“先生教诲粱立之言,肺腑天成,实则仙人指路,梁立当每时自悟,方能回报!”

“太子过誉!鬼谷修道自醒,未及明理,便纳徒带子,接访受问,已是恐慌。言语仅鬼谷浅学而得,何敢承得仙人指路,不可!太子天定秦人后继之王,勿因鬼谷之辞而误国事。”

“先生自谦!梁立再请先生指点,能否承父王之尊?”梁立说完,看着鬼谷子表情。他听得父王病重,定要有承天顺接,虽太子即为储君,可王庭非昔日周礼,理所当然。而今各部番王,贵戚,皆拥兵自重,相互亦征伐不止,父王虽以文武聚之成势,敢对等中原诸候,可一旦自己承名,不知他们能否遵守。若有一个不服,也将难料结果。

鬼谷微微一笑,他已知太子所忧。“太子志向九州,秦偏一隅,三五强番,何纳不下?三足抗衡,稳于鼎上。城郭不牢,人心不稳,大道不施,随者寥寥,怎拒他番之众!”

“梁立再谢先生之教!”梁立高兴地左腿向后跪下,双手抱拳。

珠儿上前扶起他。“先生夸赞太子有不世之才,也会有生死之忧,故让珠儿送你雄鹰一只,它识途往返,不受山水阻隔,也好帮太子危难之中解困。”

珠儿将雄鹰递与粱立。

粱立接过,低头用拂慰鹰头、羽翼。再抬头,眼噙泪水地望着向回走去的鬼谷,默默无语。

“快赶路吧!”珠儿笑道。“你看他们已在等你。”

公孙鞅,文秀,白起站在不远之处雪地上,看着这里。

“这鹰原本小白起所拾雏鸟,经他同意才送予你,他还要你帮传话给其父呢!”珠儿微笑着。“你太子所助白鹰师从先生,已种下恩泽,他日白起定是你帐下勇将!”

“一定会是,虽小小年纪,智谋已显,鬼谷先生对秦人存活之恩,无语可表!”梁立说完,快步向他们走去。

白河水已结成冰面,几处回风之地盖着厚厚的白雪。岸边茶场,积雪漫无边际,齐人之草只剩下头胸,在寒风和雪尘中光秃秃地摆动着裸体,显得无奈和可怜。

巴亚骑着并不高大的黑马,在雪草之间奔跑。

黑马几次脚步踏空,摇摆身体后停下,可巴亚还是挥鞭崔进。

稍倾,黑马陷入雪海,肚子全部致于雪面之下,只有马头和脊背、巴亚暴露在裸草丛中。

马喷着热气,打着响嚏,不断向后退却。

巴亚松开丝僵,两腿紧踹双蹬,身子前倾,可黑马还是后退。

巴亚无奈,只好等它退出,又一带丝僵,面对着深雪。她让黑马喘息着,也看着刚刚踏过的雪窝。随后,再次踹蹬,挥鞭猛击马臀。

黑马再次前冲,就在刚才停下之地,巴亚踹蹬直身,重鞭落下。黑马惊纵,跃身向前,几个纵跃,跳出深雪之地。马上的巴亚一带丝僵,停了下来。她跳下马背,拂摸着马头,微笑着把脸帖将过去。“大黑是好样的!大黑是勇敢的!”

黑马也抖落着身上的雪尘,仰天嘶鸣。

过了一阵,巴亚再次上马,崔马踏着白河的冰面走着。

黑马的脚下左滑右滑,可它身子却不失衡,小步紧凑,低蹄快翻。

邹忌在一旁喝着采!

巴亚骄傲地向他挥动着马鞭。“你何时来的?”

巴亚高兴地笑着,她自鬼谷先生收下为徒后,便更感激邹忌,她知道邹忌一定在先生那里说了许多,否则先生不会几天都不答复自己。随后,邹忌师哥又帮自己盖着庐舍,还遵先生之命,出山用十几只母羊换来两匹东胡之马,以便把先生所传用于实践。

其实,巴亚来云梦仙境并非全是还剑学艺,她心里早倾慕邹忌。邹忌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英俊之人,彬彬有礼,学识丰富,自己渴望有这样的男人,哪怕他有三妻四妾。

巴亚知道奴隶之身的自己不能想象有此爱情,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当她获得自由之民时,再也不顾这种差距,以学艺为名说服父母,踏上了云梦仙境之路。

“我都看师妹风采快一炷香了!”邹忌帮她掸着衣裤之雪,又系了系她的帽带。“今日先生给文秀师姐授业,我便早来接你。”

邹忌冬日起,便每晩来接巴亚。冬日天短,谷底又深,黑暗不知不觉就来,而山路崎岖,雪面光滑,邹忌深怕巴亚受伤。

他也欣赏巴亚的单纯和对自己的表露,想想自己离乡背景,遍遭贵戚冷眼,谁家又愿将女嫁于贫穷,所以当巴亚示己好感,倒是非常欣慰。自己也下决心,要用真情感动这位异邦之女。

两人牵马走向崖边的洞穴。

那里曾是文秀师姐放萆药之地,邹忌让巴亚征得她同意,便当成马圈了。

“师哥,今天恐怕要晚些回去!”巴亚说道。

邹忌看着她仅露的眼睛,高兴地说道:“怎么?还想让师哥再象那日挖雪洞不成!”

巴亚脸一热,她知道邹忌所指。那日,大雪漫天,天色又晚,邹忌来接,可回头望去,飞雪早将山路填满。二人互望,谁都知道危险,稍有不慎,便可坠入谷底。于是二人又回到山洞,和两匹马在狭小的洞中躲避风雪。可风雪不停,天色又以全黑,总不能站着渡过一夜吧!

巴亚出长北国,知晓野外生存之法。她让邹忌拿着木板和她来到一处深雪断层,用力斜下挖去。不久,便挖出一个雪洞,巴亚把狍皮铺开,让邹忌躺下身去,自已也躺在了他的身边。

“怎么样?”巴亚在黑暗中问道。

“真没想到这雪洞竟如此温暖!”邹忌惊喜。“连外面风雪之声都听不到!”

两人就在这雪洞里聊着,说笑着,最后互握着双手睡入了梦香。

邹忌醒来,发现天已大亮,巴亚还依偎着自己甜甜睡着,手和脑门热得发汗,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如此。

今天邹忌知道巴亚说晚回些是为了母马产驹,故意说雪洞逗她脸红。

果然巴亚脸色红了起来。“美得你,没师哥样,看我告诉先生!让先生逐你出山门。”

“我可不怕,我若说是师妹巴亚教我,于是你也会被逐出山,正好,我俩就在东裕村成亲,说不定一年后,先生能看到徒孙!”

“你…”巴亚捶打着邹忌。“想得美!”

二人嘻吴笑着来到洞边。

邹忌拉开木门,红马正挺着大肚子,不安地挪动着脚步,蹄下厚厚的干草被刨得飞扬。

它看到巴亚的到来,竞安静下来,用嘴和进来的黑马互摸着。

“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巴亚看着邹忌。

“不知道,可能在相互安慰吧!”

“它们在祝福和祝愿!”

“你怎么肯定?”

“先生说,万物都有灵,沟通自有术,细查其微,天长日久,便可知其神。”巴亚拂摸着母马肚子。“真是快下了!”

她退出洞,关好木门。“外面冷,不能让它受凉!”

“巴亚,昨日先生授你课业,先生又讲了什么?”邹忌拉着巴亚坐在石台之上。

巴亚将头靠向邹忌。“先生说巴亚所为实则商道,囤缺置奇,应用人所急,乃大道之理。”

“就这些?”

“很多,还说人为万物之宰,同化万物和自身,天道之命。”

“你悟得明白吗?”

巴亚摇摇头。“我还没有细悟呢!好在我有时间,慢慢来悟,不过先生讲的太深奥!巴亚未识一字,当然要慢了。”

“先生还说,万物皆有所长,取其所长,用之于苍生,则战能胜,和能久,足取为灵,足用为仙!”巴亚有些烦躁。“不说这些了,我也不懂!”

“那你说说你听懂的!”邹忌哄着她,心里默记着巴亚刚才所说。

“先生给我讲了范蠡,说他是商圣,一生聚财数万,最后又都散尽!还讲了他聚财之理。”

“聚财为何还要散尽呢?先生如何说!”

“我不和你讲这,先生说那是贤圣之举。我和你讲那个美女西施和他的爱情吧,我记得牢!”

“愿听巴亚讲来!”邹忌用手搂紧她。

巴亚高兴地讲了起来。

二人正陶醉于范蠡和西施的爱情之中,全然忘了一切,连珠儿的到来都没察觉。

珠儿远远“呵斥”一声,二人方才醒过神来,松开彼此紧握的双手,跪倒在地。“巴亚参见师母!”“邹忌参见师母!”

珠儿走近,扶起他们。“先生说巴亚聪明,改变北方寒冷不能保驹之事,他日定能让马类繁殖更多,师母亦来向巴亚祝贺!”

巴亚见师母没有训斥,反而和颜悦色,忙开木门,领师母观看。

母马已生下一驹,它正用舌头添着还没站立起来的小驹。

“师母你看!”巴亚高兴地直蹦。“生了!生了!”

珠儿和邹忌也高兴地看着地上的小驹。

“先生说小驹站立很重要,用不用我们帮他一下!”巴亚已围在小驹旁边。

“巴亚,不要帮它!”珠儿拉起巴亚。“它会自己努力!”

果然,小马驹先立前腿,再努力后腿,可还是重重摔在一边。母马还是舔着它的身体,又将嘴移到它的后腿。小马驹努力着,再次起腿。

它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可身子却左晃右摇,最终借着母马的嘴力,竟稳稳站在那里。

三个人都欢笑起来。

“好了!”珠儿拍着巴亚。“以后还要巴亚保护它,以防冻死。先生还让我告诉巴亚,下节课业,你要先回答先生一个问题,对于商人而言,小马驹出生意味着什么?”

“巴亚记住了!师母。”巴亚拉着珠儿笑着。“我还没看清它是公马母马呢!”

“是母马!”邹忌抢着答到。

“谁让你看了!”巴亚推着邹忌。

三人笑着走出洞。

巴亚关好洞门,又放置些干草挡风,随着珠儿和邹忌向回走去。

“明天是春的开始,也是北方一个节日,我要带你们去渔洋郡里买物品了!”珠儿说道。

“真的!师母。”巴亚和邹忌都高兴地跑了起来。“我要回去准备了!”

珠儿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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