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大楼快开业前,马知元与刘家翠商量,要抢在开业前申请到冷饮摊位,位置最好在大楼门前,今后就到这里来做生意,免得一家人每天跑那么远。
他说:“关键是,商业大楼是武汉商业局主管的,与中心百货、武商集团一样是武汉商业局的嫡亲儿子,如果开业了,生意预料不会差。商业大楼的位置是这一带最中心的地带,人流最集中。”他说了在报纸上看到的消息。
能到家附近做生意,而且不会差,省了每天两边跑,刘家翠当然同意。
马知元寻了好多关系,终于天遂人愿,通过转弯拐角、熟人托熟人后,终于找到硬关系,找到花桥街城管办的负责人,成功申请到在汉口商业大楼门口前摆冷饮摊点。
当时,武汉各街道均设置了城管办,由它负责辖区内商业街面的店面招牌和合规经营、公共环境秩序和市容卫生等。街面的电话小卖部、书报摊、冰棍饮料摊等都由城管办统一管辖,不再由街道居委会负责了。
街城管办在汉口商业大楼门口街面上只设置了两个冷饮摊点,马家在左,靠黄孝河路大马路;另有一家姓王的,因那家男人生得特别黑,人们都喊他王黑子,他的摊点在门的右边。
当然,商业大楼的大门很气派,大门是左右各八扇对开的大铝合金玻璃门。
王黑子的摊点靠近惠济一路,也邻近商业大楼后面的花桥小区出入口。而这个出入口的正是当地较好的小学之一……育才第二小学的主进出口。惠济一路开成了夜市后,客流摩肩擦踵,因而王黑子摊点晚间的生意就越来更好。
马家与王黑子两家日常生意竞争,难以和平共处,有过多次争吵辱骂,甚至还打了两架,被街上城管办的人员调解。马家始终觉得街道上的人对王黑子一家更客气一些,后来终于打听到这王黑子的老婆就是街道上某领导的表妹。虽然马家当时申请摊位时找的熟人也有分量,但在街上城管办的人员看来,县官不如现管,城管办是街道直管的部门,因此对王黑子家就更袒护一些。对此,马家虽然不服气,却只好认了。
后来,在王黑子那一边的马路口又增设了一个摊位,那个摊位将王黑子的生意抢走了一些,才让马家不那么眼红。
马家的摊点改到汉口商业大楼门口后,叶秀枝夫妇也搬到了这一带。他们租的房在三眼桥城中村里,为了做生意方便,租了一栋私房一楼的一个小套间。三眼桥作为武汉市江岸区著名的城市村,直到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年代初才开始真正进行城市村的改造,这之前的两三年才开始征收、清退,说来与叶秀枝最开始租住这里,已是近30年后的事儿了。
白天做水果生意,或晚上收摊后,不管有事没事,习惯到到商业大楼的门口与刘家翠、马知元聊几句。她关心的是儿子马灵火转户口的情况。
那时没手机,两家也都装不起电话,寻呼机刚流行不久,马知元买了一个,但叶秀枝却舍不得买,通讯极不方便,只能多劳动腿多跑多问,当面说话了。
搬家到三眼桥后的第一天,叶秀枝带领张志雄和马灵火一家三口第一次到武汉市游玩了一天。本来也准备带张小波和外婆周家英一起出门玩的,出门前张小波好一阵调皮哭闹,周家英就说:“抱着他不方便,留我在家带他吧。”
三人出门后,按叶秀枝的计划,他们先搭车去了长江边江汉关码头。规划的行程是,先乘坐轮渡船去武昌,登上著名的黄鹤楼,再步行走过长江大桥到汉阳,再乘车去归元寺和武汉动物园,中午随便在外面吃点啥,要好好玩一天,下午或晚上再回家吃饭。
这就是著名的武汉一日三地游的线路。
到了江边,一家三口沿着木栈桥走上渡船。木栈桥有课桌宽,两个课桌长,一节节交互搭接,一头是长江岸,另一头是大趸船,当中以小铁壳船为节点,在江边载浮载沉,随波摇晃。这是马灵火第一次在长江上坐船,觉得好玩,走在栈桥上虽然被他妈牵着手,仍然一蹦一跳的,让他妈担心。
上了船后,因为不是高峰时段,人不多,他们坐在二楼船尾,享受着江风吹拂。那天天气晴好,视野开阔,他们的船要在长江上调个头,长江大桥和建设中的长江二桥虽在两个方向,却因轮渡船调头,就像旋转舞台的布景一般依次从他们眼前划过。张灵火看得心情激动,一会儿指着大桥,说:
“妈快看,这个桥好壮观好好看呀,还是两层的,有火车在下面开呢!还呜呜冒烟呢!”
又说:“妈妈,你看那边呀,江上两边有两个大柱子,柱子上有一根根的线拉扯着下面的桥,你说那个能走人、能开车么?许多车子在上面,还有大公交车一辆辆的,会不会把柱子扯断呀?人走在上面,江上起风了摇晃掉进江水里该怎么办啦?”
叶秀枝多少读过书报,正在解释:“你说的是建设中的长江二桥,这个柱子叫桥塔、桥墩,它上面有两边斜拉的粗钢缆吊住桥面,桥塔……”
她正回想着报纸上的内容跟他作科普介绍,张灵火却忽然打断他的话,指着江鸥说:“妈妈快看,那是什么鸟呀,在长江上飞呢!”
叶秀枝的话硬生生被截断,却不恼,只笑笑回答:“这应该是江鸥吧?跟海鸥差不多的。”
“江鸥,它们好自在呀。它们吃什么呢?
“吃江里的小鱼小虾吧。”
江流滚滚,波涛暗漩,江鸥的白色身影在江上翻飞,有的鸥鸟也跟随着轮船,在叶秀枝眼前掠过。
叶秀枝看着江鸥发呆,看它们在江上和天际盘旋,张志雄握住叶秀枝的一只手,问:“想,想什么呢?”
“鸥鸟都能在这江城找到窝,过得好好的,咱们也不会过得差的吧?”叶秀枝回答。
“那是当,当然。咱们勤,勤快,加上你又聪,聪明……”张志雄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词了一般,只是握着叶秀枝的手加重捏了捏,不再说了。
一家三口游玩一天,让张灵火好长时间的作文有了新素材。
搬到花桥后的次年,马灵火也转了学校,进入花桥小学读书,当然借读费、赞助费是免不了的,马知元找了熟人打招呼优惠了一些。
这样一变,张志雄没那么累了,租房的生活成本也降低了,赚的跟原来相比也似乎更多一些。
马家原在洞庭街、青岛路口的两处冰棍摊并没有撤销,而是在他们走之前,安排他的妹妹马知芬一家顺利接了手。
马知芬、贺国强夫妇年富力强,马知芬又有裁缝手艺,在老家农村其实算不错的,但与武汉做生意每天有现金收入相比却还是要差一截。
更关键的是,他家的独子贺忠才以及马灵活两人的转户口的手续已报送到区局了,不出意外的话过两个月就可以进市局,下半年或者春节后甚至能批下来呢。贺忠才转户口的名字叫马贺忠,此后他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的名字就是这个,这两个姓名是同一个人,本文就按他当时的姓名来叙述吧。
马知芬夫妻想,如果唯一的儿子户口来武汉,将来在武汉工作、生活,我俩当然也要来武汉。忠才工作、结婚、生子什么的,不可能全靠他舅,我们当爹妈的迟早要适应城市生活,能帮衬他的少不得要帮衬,那不如早一点接了哥的摊点进城做生意吧。
再说哥嫂搬走是肯定的,这边两个赚钱的摊点白丢了可惜,可以继续保留着,而且哥嫂与这边居委会和街道的关系还不错,何不仍以两老的名义留着摊位继续做,事实上由我们来经营呢?
再说,马贺忠做了几年冰棍、冷饮生意,十分熟悉,可以带着爹妈一起做,何乐不为呢?
他们的想法马知元当然同意,刘家翠也不反对,于是私下宴请了街道城管办的人,假说老爹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只能偶尔亲自到摊点上,现在叫他女儿来一起打理生意,该交的费用照常交,还是老爹的摊位不变。酒后又送了礼,那人也就首肯了。
另一个摊点,由李大荣出面,也如法炮制,照样也没问题。
于是,这两个摊点就成为马知芬夫妇及其后人在武汉站稳脚跟的基地,为他们提供了最初几年基本的生活保障。
有生意做,他们就将全家迁来武汉,在车站路旁的一条巷子里租了一套房子。
那时汉口火车站还在车站路没搬迁,火车站附近很繁华。他们租的房子在一条小巷子的末尾里,前面沿巷子两边都是一溜的两层楼房。这套房子是公房,房租便宜。房主是个男的,他丧了偶,年纪大了,儿女单位都分配有住房。他一人独居照顾他不方便,大儿子就接他去住在一起,把这间空房子出租了。
这是个两间房的套间,厨房是门外靠墙自己搭的一间小平房,卫生间是这一片居民区公用的。夫妇俩居在里间,外间略大一些,住了贺忠才和两个妹妹,既是孩子的卧室,也是餐厅和会客厅。
租住一年后,马贺忠的户口下来后,干脆就把它买了。买这个房与现在的房产买卖不同,因它是公房,不能私自买卖产权,只买卖居住权,将《住房证》上的名字作更名而已。
能买这房是因房主死了,他儿子打算卖,而租住户有同等价的优先购买权。贺家就想,不如以户口挂在马家的马贺忠的名言买了这房子,他有了房子可以单独立户,他是武汉人了,可以买这房子。这样,就能把他的户口正当名份地迁出来在这个地址新立一户,将来如果有机会调动他妹妹的户口,也好向这里迁。
马贺忠一家人都在武汉自己做起生意、读书过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