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张已经习惯了当众喝酒。他的塔吊操控室,随时都放着几箱白酒。
他倒空一瓶,仰头灌了一杯,咂咂嘴。“这就是茅台?没酒劲,有烈酒吗?”
石磊看得眼睛发直。满满的一次性杯子至少是二两半,七斤张喝酒比喝水还快。
“下酒菜呢?花斑虎,咱们不怕输,别耍赖。”石磊说。
七斤张打量着石磊,笑道:“你这人不错。老子是七斤张,喝酒从来不吃菜。”
他从兜里掏出个锈迹斑斑的铁钉,吮了几口,又喝了一杯酒。这是他的秘诀:生锈的铁钉下酒,可比美味佳肴更有滋味,还省钱。
花斑虎跑回去拿各色零食,等他回来,七斤张已经开了第二瓶。
“我就说这家伙是海量,你还不信。”花斑虎低声问:“老板,你到底要干嘛?”
石磊低声答:“等着看,别问。”
七斤张随手将几袋零食揣进兜,很快喝完了七瓶茅台。
“劲不大,没散装白酒过瘾。”七斤张舔了舔嘴唇,问:“再给几瓶呗?”
石磊摇摇头,让花斑虎扛过来一箱飞天茅台,却不给七斤张。
“各位,我们打赌的内容是‘喝七斤酒抹水泥’。这箱茅台,比完之后我会给他,可是现在不能给。要不然,我不就耍赖了吗?”
七斤张恋恋不舍地看着茅台,抱怨道:“都不让人过瘾。”
石磊不住摇头。“一百万,赌不赌?不赌我走了。”
七斤张连忙跑向脚手架。他喝了七斤,眼睛却越来越亮,脚下一直很稳。
花斑虎面带忧虑。“老板,你输定了,禁酒工作也完了。”
“你知道什么?”石磊不住冷笑。他在这里,宫天一应该也在。这个赌约,肯定让宫天一忍不住对七斤张做手脚。
即便宫天一不在,七斤张也会输。石磊想让七斤张带头戒酒,所以他必须输。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保住七斤张的性命。
石磊叫人搬了几张厚垫子,一抬头,愕然看到七斤张在爬脚手架。“你发什么疯,怎么不系安全绳呢?还有,你怎么不走楼梯?”
七斤张爬到二楼,上了楼梯,才回头笑笑。“大老板,你让老子系安全绳啊?老子以为你不让系,故意吓老子掉下来。”
他倒不傻,看出了石磊的意图:让他带头戒酒。
石磊气不打一处来。“胡闹!打赌而已,又不是让你丢命。快,系上安全绳。”
七斤张憨笑着上楼,系上安全绳,笑道:“大伙儿瞧好喽,我算看明白啦,大老板这是送钱给我花呢!”
他心怀感激,终于不自称“老子”。
白酒比水好消化,七斤张酒意开始上头,脸越来越红,手脚却越来越稳,把水泥抹平整,速度很快。
工人们纷纷叫好。没做过泥工的,自然看不出七斤张的厉害之处,可是在场的都是行家。
石磊啧啧称奇。“还真有越喝越清醒的。”
花斑虎苦着脸说:“老板,你还真打算洒钱玩啊。”
石磊等了半天,暗想:用一枚呼风唤雨令吧,反正还有八枚呢。
七斤张忽然掉了下来。
工人们惊呼一声,跑过去。
石磊的危机直觉起了作用,他瞬间感到自己要被砸中,把垫子挪到了自己身下。
“嘭!”七斤张砸到了石磊身上,两人都浑身抽搐,可谁也没受重伤。
七斤张揉着腿站起来,满脸晦气。“娘的,老子怎么掉下来啦?”
石磊闷哼道:“娘的,你给老子起来!砸死老子了。”
七斤张讪讪搀扶他起身,不住道歉:“大老板,我错了,不要那一百万了。”
石磊一瞪眼。“娘的,你敢要,老子也不给啊!蠢货,你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七斤张挨着骂,心里面却舒坦多了。大老板满嘴粗话,跟工地上的其他兄弟一样,挺亲切的。
工人们面面相觑,傻了眼。
“七斤张真掉下来了?不可能啊。他经常喝酒上工,没出过事啊。”
“嗨!上面的,怎么回事儿?”
“邪门啊,保险绳断了。七斤张,你眼睛瞎了?”
“呸,敢说我师父,打死你!”……
石磊心里面跟明镜似的:肯定是宫天一忍不住,用净化异能弄断了保险绳。
接下来,是石磊的表演时间。“七斤张,你怎么掉下来啦?”
七斤张梗着脖子说:“老子不知道!老子看了,保险绳没问题,肯定是狐仙!”
为了钱,也为了面子,七斤张不可能认输——哪怕得不到那一百万,他也不能松口。
石磊大笑道:“我相信你,肯定是狐仙作祟。你可以喝酒上班,反正不会出事。”
七斤张傻了。“你让我喝酒上班?”
他有些迷糊:大老板是不是在讽刺他啊?
石磊眨眨眼。“你愿意喝就喝呗,又不是我花钱。”
七斤张彻底傻了。“大老板,你到底要干嘛?”
石磊轻笑道:“上班无聊,想喝点酒,很正常,对不对?”
工人们纷纷点头:大老板太平易近人了。
石磊笑道:“七斤张有本事,喝酒不误事,对不对?”
七斤张红了脸。他这次喝酒,真的出事了。
石磊拍着七斤张的肩膀,说:“老师傅,你很厉害,我佩服你。”
“你只喝散装白酒,不舍得吃菜,肯定是把钱给孩子花了吧?你连零食都要塞到兜里,肯定是带回家给孩子吧?”
“上班又累又苦,喝点酒放松,挺好。”
七斤张眼睛有点红。事儿是这么个事儿,让大老板说出来,怎么就让人不是滋味呢?同样是人,为什么有的穷有的富?
花斑虎悄悄打手势,让小弟们过来,因为气氛变了。
有几个七斤张的徒弟、好友拿起了钢管。石磊是大老板,没错。可他先用一百万打赌,又数落七斤张,这不是拿钱压人吗?太欺负人啦……
工地上的热血男儿,可以为了钱打工,却不会对有钱人低头!
石磊抱起地上的那箱茅台,交给七斤张,大声说:“你输了,可我还是准备给你十万。”
“你有本事,赚的钱全都给了家里人。你是好工人,更是好父亲,我佩服你!”
七斤张傻站着半天,接过了花斑虎递过来的十万块,还是回不过神。
石磊只是看着他,微笑着。
七斤张呆了一会儿,摸着厚厚的钱,忽然哭了。
“娘的,老子不想干了。说实话,刚才老子怕了!”
“娘的,才三楼高啊,晃晃悠悠就跟掉地狱里似的。老子那么能喝,怎么就掉下来了呢?”
“一想到可能从塔吊上掉下来,老子怕啊!老子粉身碎骨,娘们拿了赔偿金跟别人跑了,儿子改姓,连祖宗都不认,凭什么!”
七斤张得了十万块,高兴得要疯。大起大落之下,他忽然崩溃了。
花斑虎傻了眼:老板用了什么手段,七斤张怎么哭得像个娘们儿?
工人们没有议论。七斤张的感受,很少有人能理解,可是谁都知道他是断了腿也不皱眉的汉子。
七斤张都怕了,摔下来到底是什么感觉?不少工人这么想着,摸着后脖颈,身子忽然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