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臧,还不束手伏法!随我去昆仑圣尊西王母座下,领罪受罚。”
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
青鸟正寻思着墨玉接下来该如何隐藏自身行藏,逃脱那三界连蚊虫都无法遁形的“神明天眼”——
空中,突然传来穿透力极强、透彻心扉、震得耳膜生疼的冷厉呵斥!
只见半空的云层,站立一只异常巨大的怪鸟,有斑竹山那么大!
这鸟既像鹤又像隼,火红色的脑袋,长长的双腿,锋利如刀的钩爪,两只朱砂般红亮的眼睛如两道赤色闪电,闪着灼灼光华,正双目炯炯地瞪着华臧,威风八面!
少鵹!
青鸟大惊,借着电闪雷鸣最紧凑之际,以电光火石之速,化作一只翠鸟俯冲下山,隐入茂密的竹林深处……
“青鸾……你……”少鵹气诘,厉声喝道:“你往哪里逃?娘娘闭关,已离开瑶池回昆仑玉山幻境,派我与大鹙务必擒你回瑶池,等候娘娘出关处置……”
除了天地间那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和漫山遍野树木竹林的疯狂摇曳,却哪里还有青鸟的身影……
少鵹怒鸣一声,一爪一个跟老鹰捉小鸡仔儿似的,抓起华臧和那老和尚,便消失在云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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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地动山摇的雷鸣,终于在次日黎明结束……
天刚蒙蒙亮,被惊雷折磨得整夜未眠的清河庄所有村民,便纷纷被斑竹山上一片哀哭声惊起。
原来,斑竹山头上官兆卿家,那对双胞胎女儿中的小女儿上官玉芙,不知何时,莫名掉进了屋前的水塘里,淹死了。
当村民们来到上官兆卿家,便发现那小人儿已被打捞上来,盖着一小方白布,停放在离岸边不远的芙蓉树下了。
芙蓉树与那株玄竹,也被昨夜的雷电劈得状若焦炭!
荃娘依旧是昨日送夫君离去,赶集的那套衣裙,似乎也是整夜未眠。
一头乌黑的长发,凌乱不堪,嘴里不停机械地叫着“芙儿”,哭得声嘶力竭,昏死过去好几次。
大儿子上官逸麟,怀抱哇哇大哭的上官雪蓉,与小儿子上官仲梁以及三女儿上官淑琴,坐在堂屋门口的地上低低哭泣,一片悲凉景象,看得众人唏嘘不已。
上官亮夫妇和上官兆文夫妇以及他家的三个孩子,纷纷搬来家中所有的凳子。
加上荃娘家的,长的、短的、高的、矮的,摆满了整个院落,均满面悲戚地招呼众人落座。
有七八个与上官兆卿家交好的村民,哪里还坐得住,在一旁商量片刻,有的折身回自家取了些柴、米、菜、肉,纷纷来到荃娘的灶房烧火煮饭,有的取来青幔白布竖起招魂幡、搭起灵帐,而有的则去采买香蜡烛及纸钱,请来阴阳先生……
自发的帮荃娘办起了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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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刚满周岁的孩童,丧事一切从简地走了个过程。
玉芙的小尸身,当即就埋在了屋后后山脚,她幼年早丧的二哥坟旁。
不到傍晚,便一应事毕。
众人纷纷散去后,斑竹山归于暂时的宁静。
不一会儿,便又传出一阵“咄……咄……”的声响。
傍晚的晚霞余晖映照中,上官逸麟挥斧削砍着那半截烧焦的芙蓉树和玄竹,接近地面的树身和玄竹还有一丝生机,还未完全烧焦。
特别是那玄竹,异常坚硬,砍起来很费劲,最后居然把斧子刃口崩裂。
逸麟只好停下来。
看着淑琴在芙蓉树桩旁,用比较坚硬的木屑段刨着地面上的泥巴……
荃娘抱着大哭了半日,声音早已嘶哑的、沉睡不久的上官雪蓉,坐在堂屋门槛上,呆呆地望着他们,眼珠定定的,脸上毫无生气。
心道:孩子小不醒事也有好处!不懂得哀伤。
她只道是那上官淑琴无聊玩泥巴呢!
上官仲梁却问道:“琴妹妹,你在挖啥呢?”
“你没见这是个被天雷炸开的坑吗?小花在里面啊!我看看它有没有被雷电炸坏!”
上官淑琴一双凤目望了望母亲,又埋头刨泥道:“大哥别砍了!根儿没死,兴许还会发芽呢!”。
昨夜三更,母亲就出门找芙儿妹妹,找到五更,他们兄妹四个才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自责哭诉里才知道,芙儿妹妹半夜不知啥时候爬出去玩,掉进水塘里淹死了。
可堂屋门栓那么高,芙儿妹妹怎么出去的呢?
或许是从窗口爬出去的吧!
她可是见到过芙儿妹妹登梁越脊的本事,觉得她跟自己与哥哥们都不一样,与母亲说起,母亲只是叮嘱她不可对外说起。
虽满腹狐疑,但见母亲恐惧凝重的神色,也知道兹事体大!便不再去想,也不敢给任何人提起!
上官仲梁听她这样一说,也帮忙刨着坑里的泥巴。
“咦?”
淑琴兄妹异口同声地惊咦一声。
“怎么是个布人儿?”上官仲梁道。
“怎么会这样?”上官淑琴则低声惊叫道:“这不是我给芙儿妹妹做的布偶娃娃吗?”
荃娘眼珠动了动,陡然站起身,将雪蓉放到床上,目中泪光闪闪地拿了把锄头过来,一声不响的继续深挖那个坑……
可是挖得早已超出当时埋小花的深度了,依然是除了黄泥还是黄泥!
那条小花狗的尸身,竟然不翼而飞了!
原来埋小花的地方,除了上官淑琴做的那个布偶,什么也没有。
布偶身上有几个烧穿的焦糊窟窿,看起来相当可怖,再也不是那个可爱的布偶娃娃了。
荃娘定定神,将布偶放进坑,重新将它埋了进去。
上官淑琴扁扁嘴,强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落下,哽咽地轻声自语:“我一定做个更好的、跟芙儿妹妹一模一样的布娃娃!让芙儿妹妹永远都在我们身边,再也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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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夜晚!
哀哀欲绝的荃娘,突然很害怕这逐渐暗黑下去的夜色。
却又有一丝期盼:玉芙真的如那个奇怪的小和尚所说无事吗?她还会活蹦乱跳的突然出现在眼前、抑或梦中吗?
可是自己当时将她焦炭一般的小身躯抱到胸口的时候,明明感觉那就是自己的孩子啊!
所以才对小和尚的话不可置信,陷入无比的悲伤,无比的绝望中不可自拔……
“麟儿,带弟弟去歇息!琴儿,你就在这里跟蓉儿睡;娘亲要给你们的父亲写信。”
荃娘颓然坐在床边,哑声说。
待上官逸麟带着上官仲梁去了隔壁卧房。上官淑琴也在熟睡的上官雪蓉身边躺下后,荃娘便跪在床前,就着微亮的油灯光亮,第一次以难得的书信方式,(那时候,都以口讯方式传递信息为主)用阴阳先生画符剩下的朱砂浆,在一大张白色的绢帛上写起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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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着斜风细雨,漫步在这不知名的、陌生的垂柳河堤。
荃娘望望眼前澄澈潺湲的河水,又望望不远处绿茵盈野的田原。
不知身处何方、身在何地。
一种世间仅剩自己一人的孤独感强烈袭来,荃娘恐惧地转动身躯,急速地打量着四周,张皇失措地大声疾呼:“有人吗?有人吗?这是哪里啊?”
……
只有风雨声。
细雨越来越密,风也越来越急,还带着丝丝彻骨的寒意。
荃娘迷茫地再次张望着四周,交叉双臂环抱着自己,瑟缩着沿河堤朝前走去。
没走多久,就见前面一道雕刻精致的石桥,横在潺湲小河上。
石桥左右的桥栏上,全是些奇怪的鸟兽花草图像。
均栩栩如生、呼之欲出,可见这雕工世间绝无!
桥面上长满了青苔,似乎多年无人走过。
两岸柳烟笼罩、亭阁错落有致。
桥的对面,隐现一座粉墙黛瓦、雕梁画柱的庄园!
此时,风雨骤歇。
荃娘这才发现,对面桥下潺湲河面上,还停泊着几只舟舫,均清一色的红舱翠篷、湖蓝色垂帘。
荃娘正张望间,陡然听见船舱内,传来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郦家九娘来了!”
接着,从船舱里走出来一位着青纱衣裙、鬓边斜插一支如火如荼羽翎、笑颜如花的妙龄少女。
令荃娘惊骇不已的是,仙女般绝色女子的身后,居然跟着自家那条已经被毒死了的小花狗!
且正如往常一样,摇着尾巴讨好地望着自己。
然后出来的人更让荃娘震惊。
却是小女儿上官玉芙,牵着比自己高大了许多的上官雪蓉,赫然出现在船头。
上官玉芙笑得无比的开心,脆生生地对自己说:“你别过桥!我们这就过去。”
蓉儿几时也会走路了?
荃娘心下正狐疑。
上官玉芙牵着上官雪蓉,瞬间便到了自己跟前。
“郦家九娘,今后芙蓉就有劳你了!”上官玉芙说道,嘴里传出的,却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荃娘惊疑不定的望着她,玉芙却已将雪蓉胖乎乎的小手递过来,放在了自己手掌中。
“芙儿!……”荃娘突然见到死而复生的上官玉芙,来不及细想,含泪柔声叫道。
上官玉芙冲着荃娘笑了笑,声音清越动听:“你我母女缘分,昨夜已尽!我叫墨玉。”
说完,小小的上官玉芙突然变成一位长身玉立、神邸一般的美男子。
一袭玄色长袍不知是何质地,无风自动、衣袂翻飞。
墨发如瀑般披洒肩后,头上一黑曜冠束顶,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高挺鼻梁下是抿成一线的邪魅薄唇!
“就此别过!请郦家九娘别再惦记你的女儿上官玉芙了!这世上根本就没这么一个人。”墨玉剑眉微皱,斜睨着荃娘,淡然道:“我们得走了。”
说完,遂化着一条通体墨黑、浑身毛色发亮的狐狸,走上石桥,一步一回头的缓缓离去。
船头的妙龄少女已不见。
却多了小和尚那只怪鸟!
只见小花狗身后的翠色船篷上,站立着那只长得像小了一圈的凤凰:红脑袋、青色羽身、彩色翎尾的鸟儿!
“别走!芙儿……”
荃娘喃喃低语,心底却感觉一种疏离,没了白天的那种哀伤。
低头望着正仰脸朝自己傻笑的雪蓉,莫名心里一酸,猛的将她搂入怀中。
突觉怀里一空,却不见了雪蓉。
自己搂着的,却是那早已如焦炭一般的芙蓉树桩!
荃娘直觉心头一紧,恐惧席卷全身!
突然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