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灰头土脸地从郊外的一个不知名的湖边的洞口爬了出来。
一抬头,不大的湖面水光粼粼。残阳红得刺目惊心,暮光撒在湖面上,像荡漾着一池血。
我不知道母亲和父亲如何了,那一声木仓响使我明白母亲早已凶多吉少。想着想着,我的泪又流下来,秉安也哭,李妈看着两个脆弱又丧亲的孩子,也哭。我们三个在湖边紧紧相拥,在这世界上,我们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彼此了。
夜色悄悄降临,我们的胃饿得抽搐。我小心翼翼地伏在湖岸上,将嘴凑近水面撩水喝。水清清凉凉,暂时安抚了我难受的胃。秉安的脸上还挂着泪珠,他呆呆地望向湖对岸的山林空中的一缕薄烟:“姐姐,那是什么?”我也答不上来。
李妈停止撩水,抬头眯着眼睛仔细瞧:“那大概是炊烟……也许可以借宿一宿。”
……
山林那头果然是人家。
四十来岁的女主人是寡妇,有七个子女。小的孩子五六岁,大的女儿早已出嫁,家境也都窘困,还需娘家帮衬。她这几年来靠几个小儿子砍柴供养,挣来的钱也只勉强供温饱(“几个不孝的,挣来的钱哪会紧着家里的老母和弟妹?定是进城去花天酒地,余下的几个铜板才用来施舍家里。几只白眼狼!”老寡妇恨恨地说。)。而大儿子又不务正业,整日整月在城里游荡。
“三妮,把吃食端上来!”老寡妇吆喝着。三妮,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很快端上来蒸的番薯和土豆,切成大块,露出的黑斑污渍令人作呕。三妮惧怕地望了老寡妇一眼,扎进了破布帘后。几个面黄肌瘦的脑袋探出破布帘,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盆粗糙的饭食。
请我们用的时候,她告诉我们,她的男人在十多年前被大兵掳去当兵,几年后派人说她男人死了,送来五块大洋的抚恤金。
她苦笑几声:“五块大洋,有什么用场?口袋里还没捂热,匪兵就来抢了去。”她的目光转向破布帘,破布帘后的脑袋一下子缩回去:“几个小的也越来越能吃,什么活也不干,都快把家吃垮了……这兵荒马乱的,听秀才爷说又要换了军阀,又说新换的军阀定要加税……这年头,越来越难过……喝水也要交税,过节也要交税!”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大娘的絮絮叨叨,迫使自己转移注意力,咽下这我平时瞧也不瞧的下人才吃的粗鄙饭食。在李妈严厉的目光下,我梗着脖子,费劲的吞下这酸臭的吃食。余光瞥见李妈悄悄取了几个土豆塞进了内衫。
草草的哄完肚子,我们便被领到柴火棚里住下。身下铺的是薄薄的稻草,夜风刮过,冷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