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煜、季子青、曹墨、风岩、温阳一行往城里走去,洛城熙熙攘攘依旧繁华,虽然连环杀人案让人害怕,但白日的街上依旧热闹,五人穿行在人群中,倒被这景象冲淡了阴霾,也生出些逛街的闲情逸致来。
季子青提议去九月茶楼坐坐:“那里人来客往,必会讨论这次重案,我们或许会有所所获。”
几人到了茶楼,却见平日门庭若市的茶楼居然静悄悄一片,门口一个小厮不断向客人解释:“我们应老板家里娶亲,这几日茶楼暂停经营。”
一个客人叫道:“你们娶亲都娶了几日了,这新媳妇能耐可真大啊,让人吃了官司,还让这蘅州第一酒楼也关起来门。”
说罢人群中传出一阵不可言喻的笑声,风岩顿起狐疑,曹墨已向围观的人打听起来:
原来应老板的公子三日前迎娶了远房表亲钟家姑娘,这成婚两日后,被丫环撞到一个男子在新房里,便被应家人当作小偷绑到了衙门,不想那男子在衙门却矢口否认,硬说自己是新娘子的大夫,说新娘子得了妇科疾病,月事不调,自己是妇科圣手,帮着姑娘调理了好些时日了,钟姑娘为求有孕,便私下请了自己来,因着怕羞,便不曾跟夫家人提起过,自己便被新娘子藏在了府内。县丞自然不信,仔细询问,那男子把钟姑娘的月事详情、身上私密之事竟通通说了出来,衙门本想请了钟姑娘过来对质,钟姑娘大为羞赧,一定不肯来,只是坚决否认请过妇科大夫,更不曾有邀请到夫家只说。只是那大夫说的私密事与应公子一对,竟然样样对得上,这下子应家脸面便搁不住了,新娶的儿媳妇身上之事竟然被另一个男子知晓的清清楚楚,一边说是大夫,一边又推说不知道,难免让人揣测。
看来此案若不尽早破,应家从此便颜面扫地了,想来应老板再也不会在九月茶楼附庸风雅,侃侃吟诗了。风岩思虑一番,便有了主意,跟洛煜道:“洛王,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张脸,应家的案子涉及颜面,我与应老板有一面之缘,我想帮他这个忙,这个案子可否由我来审?”
洛煜望向这个肤色略黄,但极是清俊的少年,这算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跟自己讲话,于是他面上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问道:“如今取心案尚未有眉目,你还有余力吗?”
风岩望着九月茶楼清冷萧条的模样,眉心若有所动,便道:“这个案子我已有了主意,若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时辰后便可还应家清白。”
除了洛煜外,其余几人兼是一惊,子青知道风岩有能耐,但若说两个时辰断案,倒是尚有怀疑,曹墨双手抱胸,戏谑地看向风岩道:“可别砸了场子哈。”
洛煜见风岩清明的眸色中很是笃定,便说道:“子青、曹墨,这两个时辰你们便听风岩安排。”
风岩在曹墨耳旁轻语了了几句。曹墨一脸的不可置信,懵然望着洛煜,洛煜敛下眼神说道:“听他的吩咐便是。”
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居然还卖关子!
洛煜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难以意味的神色,他负手站立,饶有兴趣地看着风岩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季少卿,你吩咐将大理寺大门打开,让百姓都来听审,人越多越好!”
洛国庭审历来可以让百姓旁听,但此案风岩尚未细看案情,和双方当事人无任何交流,如此冒然面向众多百姓审案,若是有了岔子,不说风岩从此难以立足,便是大理寺也要跟着一起失了威信,心下忐忑,便拿眼色去看洛王。
洛煜自然会意,却毫不迟疑地点头默许,子青便默许了去。
吩咐完,风岩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看向洛王道:“洛王是要和我一同去大理寺么?”
“我最喜欢看玩火,不知道烧的是谁!”洛煜说完便顾自往前走了。
在审讯堂内室,周县丞跟洛王、风岩报告了犯人的情况:此人名叫袁井术,盂县人,盂县是洛国一个偏僻的小县,远离蘅州,离新娘子的娘家吕安县倒是挨着的,袁井术自称妇科大夫,因有独门秘诀,被月事长期不调的钟姑娘知晓后便偷偷请了来调理,姑娘家怕羞,觉得妇科疾病不宜外宣,所以每次都是偷偷的看病,一直不曾给外人知道。
周县丞一脸无奈:“本也可以说他为脱身胡编乱造,不过新娘子的吃食口味,月事周期,甚至她服药后一定要服用一口陈皮果子这样的事情他一一都列举得清清楚楚,和新娘子的贴身丫头和应家公子去对了,都毫无二致,一个姑娘家这样的私密事都被他知晓的一清二楚,倒要人生出几份可信来。”
“姑娘才过门两天,新郎官为什么对她这些事情都了解得这么清楚?”风岩笑问周县丞。
“这……,新婚夫妇,想来在闺房中耳鬓私语都说过吧。”周县丞猜测到。
风岩笑而不语,示意开堂。
大理寺审讯堂上,风岩端端坐在堂中央,身侧洛煜和周县丞在旁听,她望下去:
袁井术,身材瘦削,一头乱发掩不住他的贼眉鼠眼,在堂下做出一股无辜的样子来。风岩问道:“女子月事不调,怎么调理?”
那人立时有了精神,脸上有了得意之色:“月事不调有崩漏和不通两种,就譬如钟姑娘就属后者,我一直以桃仁、红花、当归、川芎、熟地、赤芍、鸡血藤、丹参、益母草、泽兰各一钱煎服,各两剂后再配以人参、黄芪、莪术加以活血,如此月事便会慢慢调理过来。”
果然头头是道,此刻审讯堂外已是水泄不通,老百姓听了袁井术之话,窃窃私语声不断,大有恍然大悟之意,纷纷指责应家媳妇不厚道,为保颜面把好心的大夫当成了小偷。
风岩点头,大有赞叹之意:“钟姑娘的妇疾袁大夫是调理了多久才好的?”
袁井术听得越发自得,摇头晃脑说道:“整整调理了一年有余,姑娘脉象虚滑,期间我不断调整用药,每月都要诊脉查苔,对症下药,如此姑娘身体才康健了,应家迎娶钟姑娘入门,想来姑娘也是为了顺利有孕,方才请了我过来,只是妇科之事本无须遮遮掩掩,姑娘这番倒弄得老生受尽折磨。”
风岩含笑说道:“本官自然会还你清明,袁大夫看来颇通医术,我师父近日头风发作,不知该怎样服药才好?”
那袁井术脸上掠过一阵尴尬:“小的师承妇科金手,专承一脉,别的不曾研习过,所以大人要另请高明了。”
风岩朝前觑了个眼色,曹墨上前说道:“那妇人终于答应过来了。”
说话间,曹墨便带了一个穿着桃色衣服的女子进门,只见她轻纱遮面,满头珠翠,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高叫着:“新娘子来了,新娘子终于肯过来了。”
女子尚未行礼,袁井术便扑了上去,叫道:“钟姑娘,你终于来了,只有你能还我清白了,我若不是你的大夫,你一个姑娘家的私密事我怎么会知晓得清清楚楚?”
女子惊得站到一旁,风岩惊堂木一拍喝道:“肃静,姑娘尚未摘下面纱,你怎么就知道是钟家姑娘?”
袁井术忙规规矩矩跪在一旁,泣声道:“我给钟姑娘看病已经一年多,便是戴着面纱也不会认错。”
风岩不理他,说道:“堂前女子请摘下面纱。”
女子轻摘面纱,一张容色艳丽的脸便显了出来,袁井术又笃定说道:“大人,我就说钟姑娘戴着面纱我也不会认错,如今姑娘的气色甚好,看来夫家人对你不错啊。”
洛煜视线停在风岩脸上,此刻他戴着秀逸的官帽,一身暗红色的衣衫衬得脸色微红,似有一种缥缈的情愫让人难以侧目。
风岩忽然笑了起来,那眼神满含戏谑,他轻笑一下对着女子说道:“你可认识这个男子?”
那桃色衣服的妇人一改之前的端淑模样,指着袁井术便说:“你这种邋遢模样,怎配认识我,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袁井术一听气得脸色发黑,便也按耐不住大骂道:“你这贱妇,过河拆桥,你身上之事我都晓得,你还不敢承认?我若不是你大夫,那除非……”
眼见他愈说愈露骨,风岩忽然一改颜色,厉声喝道:“袁井术,此刻你的阴谋败露,还有什么可说的?”
“大人,你怎么就偏信这妇人之言,这凡事可要讲证据。”那袁井术死性不改,在堂上大声呼起来。
风岩对她桃色女子和颜悦色道:“劳烦姑娘向堂前的百姓介绍下自己吧。”
风岩本就俊逸风姿,如今又是堂上的判官,如此这番和颜悦色,那女子顿时面容桃花,眉梢兼是喜色,娇声应道:“是,大人。”
说罢便莲步轻移,一步三摆,朝着门口走去,此刻审堂外已是人头攒动,挤得水泄不通,那女子毫不露怯,发髻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声如莺啼:“各位可认得我?”
人群中有人叫道:“这是望春楼的头牌珍珠姑娘。”随后便有人附和道:“是李珍珠,望春楼的,没错,就是她。”
那女子朗声说道:“本姑娘虽是青楼女子,也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望春楼的李珍珠就是我,可那个邋遢男人非说我是钟姑娘,你们说是怎么回事?”
闻言,那袁井术面如土色,软软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岩起身走到堂下,踱步到袁井术跟前:“你那日见应家迎娶新娘子,便趁乱混迹到新房想偷盗财物,不想一时半会脱不了身,便只好躲在房里几天几夜,自然听到新郎新娘的耳鬓私语,逃脱不成便借口是新娘子的妇科大夫。”
“你知道女子最重名节,你笃定钟家姑娘若不承认你是她的大夫,便定会有人疑心她妇道有损,最后必定逼得她承认你是她的大夫,如此你便能安然脱身。可惜你竟然不认识调理了几年的病人,还号称是妇科圣手,中医最是触类旁通,你竟连偏头痛的药方也说不出来,由此可见满嘴都是谎言。”
堂前衙判和门口的百姓听着风岩所说,顿时恍然大悟。纷纷叫道:“骗子,小偷,小偷,骗子……”
风岩招手示意安静,又转头数道:“你一个不懂医术的人,却在钟姑娘跟新郎官说了药方后一遍便记住,可见天资不错。还能随机应变,借机为自己脱身,可惜脑袋聪明的人如果不用在正道上,不仅不是天下之福,若是要你这样的人侥幸得了权,这天下人可就遭殃了!”
洛煜心中一动,遥遥一道锐利的目光看过去,见风岩话中有话,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此人绝不简单。
案情水露石出,人群中已爆发了阵阵掌声:“大人英明断案,是包工再世啊。”
人群散去,袁井术认罪画押,收押入监自不必说,季子青、曹墨等人对风岩佩服得五体投地,子青问道:“今日真是神断,那袁井术急于脱身,倒是原形毕露,刚才他认李珍珠为新娘子那幕,实在是丑态毕出。”曹墨点头,似有不明:“找人代替当然是绝妙之计,只是若是请本尊过来,虽然波折,最后应也会水露石出。你怎么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请应家新媳妇过来?”
风岩含笑看向曹墨:“果然你如今还是孑然一人,你不懂女人啊,女子最重名节,新娘子刚刚过门,这场官司不论是输或是赢,要她到庭对证,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莫大的羞辱。”
季子青补充道:“风岩认为小偷既是偷偷地潜入他家里的,后来又是突然地跑出来的,那他肯定还没有看清楚新娘子的模样,所以请另一个人来替代新娘子作证,是最好不过的。”
几人正说着,便见应老板急急赶了过来,他朝风岩不断作揖,满面都是感激之情:“大人,应家风波今日得平,都靠的是大人神断啊,无论如何请移步九月茶楼,我备下了酒菜,请赏脸光临。”
风岩笑着推辞道:“我们还有要务在身,下次有机会再来茶楼吟诗作对,把酒问月。”
应老板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脸惊喜之情:“大人便是那日摘了诗魁的公子,您既有诗才又有谋略,实在是我东洛之福啊,风大人不嫌弃,便结交了我这个朋友,今后若有事但凡应某是帮得上忙的,赴汤蹈火,再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