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哲连忙将镜子放回裤兜,她这么着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将门锁拧开正欲说话,轰!走廊上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闷而沉重、巨大的爆破音,仿佛一门惊雷在耳边炸响,听觉牵动着大脑,炸得他眼冒金星,头晕目眩。
又一声,砰!门被粗暴的推了开。
“怎么还锁门?知不知道就这几秒,够要你的命了?”夏梦怡将他拉了出来,语气不善。
由于‘衍生物’引起的地震、以及走廊爆炸引起的震晃,满屋子漂浮着游离的尘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片荧荧的小光点,有些呛人。罗哲还没回过神:“怎,怎么了?”
“是那个神经病,他来了,”她答。
“你不是说,神经病只能引起他人记忆上的缺陷吗?”虽然有着防盗门的阻隔与保护,谁也说不准‘荒’有多少危险的存在,两人背靠在门侧的角落,时刻警惕着外界的风吹草动。罗哲说:“这特么明明是爆炸啊...”
“谁说是那神经病?你以为2814能活到现在是凭什么?”她轻声且不耐烦的说。
‘2814的方渐煌能够引起爆炸?这属于他的污染?’
罗哲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没有直接目睹‘爆炸’的产生,但走廊的动静足以体现它的威力。据夏梦怡所述,方渐煌既然能够引起‘爆炸’,为什么没有用‘爆炸’对付罗哲?他记得很清楚,方渐煌被‘仿徨’时,听觉依然捕捉到了开锁的微小动静,鉴于此,他绝对能够在罗哲冲进走廊时,根据脚步声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没有这么做?方渐煌并不想杀死罗哲?或另有隐情?‘爆炸’又究竟是什么?这会儿,他真想用镜子照一照方渐煌...
夏梦怡把耳朵贴在门柱旁的一个小东西上,大概是某种听测的小装置?那声巨响过后,走廊已经安静很久了。
砰!2807的大门被叩响。
罗哲吓了一大跳,他听见门外有男人的嗓音。因为隔音效果,像是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帷帐:“出来吧,还有那个新来的,我们谈谈。”不是方渐煌。
这么说,门外,是自称得到了‘圣人启示’的神经病...
夏梦怡对罗哲轻声说:“你先别出声,”紧接着,她对着门外厉声喝道:“你们命都不要了?还有什么好谈的?”
“情况有变,何必争个你死我活?”男人语态平静,“公路上出问题了,说不定可以回去。”
像是听到什么震慑人心的信息,夏梦怡蓦地掀开防盗门,她一把捏住那男人的衣襟:“你说真的?”
弥漫着灰尘的味儿,她的质问在幽邃的走廊里回响,无比空洞。
门外,白炽灯明灭的映照下,那男人棱角分明,眼神中凝聚着一抹浑然天成的自信。门敞开的那一刻,或许,罗哲比夏梦怡更加惊骇,原因有二:一、他听到了‘公路’两个字,被封存的记忆潮水般涌现;二,这个夏梦怡口中的神经病,是方何。方何扫了罗哲一眼,陌生且带着探究的目光,他不认得自己了?
‘雨兽的污染’?
“我没必要骗你。要是能回去谁又愿意待在这?”方何扇开了夏梦怡的手。
“2814的疯子呢?你把他怎么了?”夏梦怡没有立即发作,她堵在门口。
“已经谈妥了。加上你们两位,我们一共四人。”方何把视线转向罗哲:“你好,我是...”
“他在说谎!”往电梯的方向,众人听见了方渐煌的咆哮。
循着咆哮声,罗哲才发现,几扇铁门七歪八倒摔在地面上,碎石残砾散了一地。幽邃的不远处,方渐煌蓬头垢面的形象随远而近,在明灭的灯光中逐渐清晰,宛如从深渊中现声的某种怪物。罗哲不自觉退后了几步,先前,那种爆炸的动静令人心惊肉跳。
但是,不是应该谨小慎微,避免发出高分贝的声音吗?为什么连‘爆炸’都没有引起‘衍生物’的攻击?
万幸,方渐煌没有攻击任何人。似乎是因为警觉与不信任,他站在离众人不近不远的位置上,动作沉缓,仿佛一樽石像。“不用怕,这是他口头禅。”方何打了圆场,他说:“你们也知道,我们是从公路进入狭缝世界的,从哪儿来的,就从哪儿回去。”
“他知道‘污染’,他不是新来的,他在说谎。”方渐煌指着罗哲,没由来的这么一句。
不经意的一瞬,夏梦怡离他远了一步。罗哲心中一沉,还来不及解释,方何继续说:“别管他如何。能够进入狭缝世界,肯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经历。目前最重要的是该怎么回去。”
夏梦怡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罗哲一眼,她说:“你既然来找我们,就肯定有方法。”
“我们边走边说,你收拾下东西。”方何点点头,他对罗哲介绍:“我记忆上出了点小问题,记不得自己的名字了。你可以叫我‘路’。”仿佛失忆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方何、不,路在言谈上给人以一种理所应当的淡然。与记忆中的方何如出一辙。
又为什么要用‘路’作为名字?罗哲回应:“我是罗哲。”
四人短暂的结为了一个小团队,以离开夹缝世界为最终目的,他们互相保持着一定距离,甚至分为了两批乘电梯离开大楼。
夏梦怡再也没有同罗哲说过一句话。
四人站在公寓外,准备找一辆车前往‘公路’时,罗哲以为一切步入正轨的时候,命运又将他的‘理所应当’毁灭得一干二净。仿佛在嘲弄着他:你以为一切就这么简单吗?这么轻而易举吗?
不知何时起小雨停了,夜晚斑斓着五光十色的万家灯火,杳无人迹带来了万籁俱静,城市仿佛成为了一种巨大生物的整体,陷入了无休止的沉睡。路突然笑了,他说:“真是不容易。”
凝视着灯火辉煌却又人去楼空的世界,罗哲猛的想起,不远处的几栋大楼是林江花园,那儿,有着他与陈媛媛租的第一间屋子。不到三十平米的单间,却是他们温馨的小窝。清晨,揉着稀松的眼皮,望着怀里头发乱七八糟、五官皱在一起的姑娘,谁能想到她私底下这么粘人...
有时候媛媛先醒了,她会用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罗哲,用手指在他脸上挤来挤去,用媛媛的话说,在帮他祛除螨虫呢...
他总是她身上的香味很迷人,媛媛总是说那是洗发水...
罗哲一时间痴了。
深陷在过往的他完全丧失了注意力——路边的夏梦怡已经跪伏在地上,神情凄切。只剩方渐煌勉强站立着,仿佛他永远有发泄不完的滔天怒火,他对着路大吼道:“你果然在说谎...”
陡然,方渐煌周围,大面积的空气被什么吞噬得一干二净,促成了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那儿发生了一次剧烈的风切变,爆绽的气流形成了冲击破,紧接着,空气被引爆的动静响彻了整条大街。
轰!
汽车的警报声此起彼伏,风声鹤唳!气爆引起了一种类似敲钟时的内响,人体成了被振频的钟体。
罗哲鼻腔一热,感觉脸上痒痒的,似乎被什么划伤了,与陈媛媛旖旎的那些画面也被硬生生打断。视线恍惚,像是久坐后突然立身引起的眩晕,视觉好不容易才聚焦,得以看清,爆炸轰塌了老旧公寓的一面围墙...
“你说谎!”耳畔导入方渐煌狂躁的低吼。
罗哲感觉沉睡的世界忽然活了过来,裤兜里的镜子开始发烫。无数漆黑的窗口、大门,无数饱含恶意的视线凝视过来,路轻笑着:“好不容易把你们骗出了静默楼。终于结束了,我能回去了。”
气爆没有击中路,他不在最早的位置上。由于被记忆所迷惑,罗哲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移动的!
啊!‘路’站着的那条路...是一个夏天的夜,清凉的晚风温柔的扬起了媛媛的碎花小裙子,她拿着咬了一口的巧乐姿雪糕,一蹦一跳的走在前面。昏黄的路灯是一位卓尔不凡的艺术家,斜光潋滟了秋波盈盈的眸子,媛媛脸庞的一侧被隐没于黑暗中,仿佛栖身在光影里的美丽神祇。
她调皮的问:“你想吃吗?”
“我...”
鼻腔的温热气体滑过嘴唇,罗哲死死皱着眉,他拼尽全力,想要脱离出这些回忆的纷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