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彻天地的躁动仿佛在看不见的大雾中拉拽,拉扯,音源也变得摇摇欲坠,愈发微小,就快被融入了其中。
失败了吗?杨守志捏紧了拳头。
执行任务的战斗机搭载了常规的驱雾装置,其原理旨在空气中散播大量吸湿微粒,能够减少空气的湿度,使构成大雾的细小水滴蒸发、消失,从而达到驱散的作用。吸湿作业的成本非常经济,各大机场遭遇雾霭天气时也常常用到这种方法。
和直升机那趟类似,这仅是一次试探。
谁也不知道的是,就像罗哲用一袋熊猫牌食盐止住了‘霭蜇’对身体进一步的侵害,瞎猫碰见死耗子似的,吸湿微粒还真就起到了作用。
在老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笼罩了整座C城市的大雾仿佛被一台无形且巨大的吸尘器锁定了,一缕又一缕灰蒙蒙的雾烟打着旋儿,被吞进了看不见的吸管内,清明犹如一种扩散开的水势,将世界与视觉刷新——鳞次栉比的楼厦精密而笔直的线条逐渐清晰,久违的阳光刺破了重重阴霾,一道道光柱恍若实质般穿透了残留雾霭的缝隙,挥洒了下来,将柔和的光与温暖投入了人世间。
大雾正在渐渐消散。
杨守志捏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他不禁红了眼。这一幕,仿佛文艺复兴时期浸泡在深刻典雅里的水彩,绘出了光与创世纪一幕的拯救画面。
鸟,呢喃,虫子,各种动静与风景隐隐喧嚣起来,城市随着那一抹抹光,复活了。
嗡嗡嗡,嗡嗡嗡。
愣了好一会儿,老杨才猛地反应过来,外套的口袋不停震动着,是手机收到了数条呼叫转接以及警示的短信。‘对了?可以通讯了?’急忙解锁屏幕,给妻子打了一通电话。结果是根本无法呼出,信号被阻绝的现象并没有随着大雾的消散而停止。积累了数条的短信仿佛趁着一个信号畅通的瞬间,争先恐后的挤进了手机里...
他心一沉,果然没这么简单。
类似一位病人明面上面色红润,体内的细菌病毒却在潜伏生长。
此次‘新污染’包括了:信号被阻绝、可能是幻觉或认知障碍的‘血污’,以及‘天乐尔马’至今未明朗的状况等等。好比是城市深层的病灶,尚无法根除。在这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当口,杨守志不禁担忧起队长来,他可谓非常了解阎执义,就是一头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倔驴。
老阎的情况怎样了?
杨守志暗道不妙,他其实隐隐猜得到老阎的想法:一股脑冲进前线,与那些要命的物事短兵相接...这是从部队上起阎执义就落下的,最致命的毛病...
2025年8月29日八点四十二分,短短一个多小时的过程,笼罩C城市的大雾消散了。或许在常人看来无比寻常,和无数个起雾的清晨时分一般,人们拉开了窗帘,望着余烟缭绕恍若桃源的城市,吸一口清爽凉逸的空气,或许再上喝一杯现熬的热咖啡,感叹着生活的美好。
然而以南汇西路16号为圆心,辐射半径七百八十米的距程内,灰茫茫的雾锁住了云山,天乐尔马正是那一座云深处的大山,雾也根本没有散。
这‘七百八十米’犹如C城市中无法被剔除的顽疾,根深蒂固。
在阎执义与丁以笙一行人的视角里,浓雾好像水织成的帷帐似的,粘稠浓密,仍旧笼罩在整座商楼,笼罩了整座世界。和那些拉开窗帘感叹生活美好的人的心境完全不同,他们还流着血,连带着灵魂被死死压在厚重的大雾里,喘不过气。
让阎执义如坐针毡的是,空气在变得潮湿,也就是冷——按照丁以笙他们研究的说法,‘进食阶段’即将来临。
对了一个眼神,丁以笙暂且让其余人守在了咖啡厅的门外。
“马上就要进食阶段了对吧?”阎执义开门见山。
“是。”丁表情严肃,他郑重道:“阎队长,你运气很好,在‘呼吸阶’段进入了南汇西路这儿,没有收到新污染。但是接下来没有人可以例外,我们必须采取措施。”
“...什么措施?”阎执义感觉不妙。
“我将受到了‘血污’感染了新污染的,与没受到污染的人分为了两个队伍。很遗憾,我在前者,担任楼下的指挥。”丁以笙摇了摇头,可阎执义分明没有见到他半点遗憾的神色。他继续说:“请你带领未被新污染的队伍,进行突围。”
“什么?”阎执义几乎吼叫道。
“我将从士兵身上拆卸防护装备,提供与你的队伍。请你们进行突围。”丁以笙语气平稳,双目直视老阎,丝毫没有年轻人遇事的怯弱与犹豫不决。
“你是不是疯了?万一‘进食阶段’提前来临,我岂不是带人去送死?再退一万步说,我们拿走了装备,你们怎么办?”阎执义嗓门抬高了不少。
“距‘进食阶段’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我们有经验。”丁以笙笑着,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意味:“我们会躲进高层数的楼层,避免新污染的伤害,这一点请你放心。而且,我请你带出去这一批人,非常重要。”
“重要?怎么个重要法?”
“有几位重要人物的子女和伴侣被困在了天乐尔马...”重要人物的子女?他们的命就比别人值钱?槽!几乎在阎执义听见这一条信息就要爆炸的前一瞬,丁以笙冷冷的道:“还有这一次下派的‘新污染’观测员。你必须得把他们带出去,没时间废话了。”
‘新污染’观测员?
这么说,是军方的人?阎执义疑惑的同时又万分不解,观测员有什么重要的屁用?记录档案?用这么多条人命?
“阎队长,您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思考的恍惚中,丁以笙拍了拍老阎的肩膀,他非常严肃:“上级的原话是:‘哪怕全军覆没,观测员也不容有误’。”
“你上级是李某某?”阎执义仍不死心,在他的思维中,如果是李某某,是李某某的话就一定还有迂回的余地...
“不,我的管理者是周尉江,他的权级更高。这是授权书。”
阎执义接过了一纸让他眩晕的文件,上面复杂的条款和要例让都让为身为‘犬牙’的老阎生不起半点反抗的心。
当过兵的人,都知道命令就是山峰,有时候更比山峰还要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