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流逝,咖啡厅内显得有些喧闹,侧目过去,原来是一群士兵围在了一人四周,说是保护差了那么些许的尊重,说是押守,士兵们又与那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阎执义也看到了那人,其古怪的‘扮相’,让老阎产生了一种时代的错位感,同时,他感觉丁以笙交待给他的任务并没有那么简单。
都二十一世纪中叶了,什么人需要被强制戴上口罩?脚踝处还牵着一根防止其作剧烈运动的铁索?
铁质的,安置了呼吸过滤等装置,这类‘口罩’无疑是那人的移动囚牢。其身份呼之欲出,正是丁以笙口中的‘新污染观测员’。
狗屁观测员!这分明是被软禁的囚犯吧?
随观测员走近,阎执义老毛病犯了,惯性的用上了审灼的目光:略高于男性平均身高,年轻,比丁以笙还小上几岁,哪怕被‘移动囚牢’所困,双目仍好似一泉无波的井水,让人琢磨不透其想法。肢体及肌肉线条感十足,有明显的训练痕迹,但因为‘脚镣’所限制,无法通过其动作进行深入分析。
外貌上棱角分明,往俗一点说,这是个相貌不错的男人。
丁以笙与阎执义对视了一眼。
不明白观测员有什么背景,但是将其安然无恙的送出‘七百八十米’是当务之急。很快,丁以笙差人送来了一整队数量的防护服,将一开始接应老阎的车子兄弟也安排在了护送任务的编制内。
几名士兵着手帮观测员将防护服穿戴整齐。
观测员始终保持着沉默,一副逆来顺受、无所欲求的模样,与压抑的氛围格格不入。
在阎执义想象中,己方要离开商楼时,被一群‘血污’的群众包围,质问为什么不让他们先行撤离的画面,并没有发生。丁以笙早已做过了应急预案,伤员群众被安排进了五楼的办公区,天乐尔马的公共卖场区域被清空了。
这会儿,只剩下了一缕又一缕飘忽不定的雾团,恍若存在着意识的触手,在空无一人的卖场区漂浮着,游离着。
纵然一行人穿戴着严密厚重的防护服,老阎也打了个哆嗦,冷意更甚了,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预感更甚了几分。
“三辆车,你与观测员乘坐中段的车辆,四分钟的时间冲出七百八十米,很简单吧?”丁以笙微笑,这是阎执义见过他最多的表情。
的确很简单,哪怕是一辆人力自行车都能轻松达成这一点。
车子是第三辆SUV的驾驶员,他同样笑着对老阎说:“没事儿,我给你殿后。”
殿后的车载人员没有抱怨,作为先锋的人员更不会拖延,在一种寂静无声的高压氛围之下,三部SUV在灰茫茫的大雾中发动了引擎,发动机的躁动破坏了大雾维持的缄默,那一瞬间,阎执义感觉皮肤上痒痒的,似乎空气中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后视镜里,天乐尔马柱形的建筑体缓缓远去。
谨慎起见,上来就将车速提至极限的情况没有发生。坐在副驾驶的阎执义严阵以待,隔着寒冷的空气以及笨重的防护服,都能察觉到驾驶员的紧张与忐忑,车速缓慢的递增,从八码一点点攀升至二十,倒是有点儿像新手司机倒车时犹豫不决的感觉了。
车窗紧闭,不时扫过外面,阎执义总感觉那些雾团恍若一条条形态缥缈的触手,来回‘抚摸’着车的各个部位,这种假象让人隐隐不安——那么,‘触手’的主体,大雾的本身,是某种巨大的生命体吗?
老阎不由地想起丁以笙提及的一种观点:‘大雾可能是某种细微生物的集群体’。就算不看,他也感觉手臂上起满了鸡皮疙瘩。
雾蒙蒙的,前方,能看见的只有另一部SUV打着双闪(危险警报灯)的尾灯,他们仿佛三叶扁舟,在不见五指的雾海中蹒跚,组成了一个脆弱无比的船队。
钢铁破开了重霾,车速稳定在二十五码,稳步前行。他的心脏陡然一坠,倒吸了一口凉气,导致了周身皮肤紧绷、肾上腺素疯狂分泌的熟悉感...来了!
有什么来了!
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数十年前,阎执义躲在一片蕉叶后面,被人瞄准了后脑勺。有些人把这种‘直觉’称为第六感,老阎把它称作‘躲死’。
电光石火,阎执义大吼道:“快,踩油门!情况不对!”
驾驶员的精神本就处在高度的紧绷中,老阎的命令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发泄高压的当口,一个紧急错车当即越过了第一辆护航的SUV!现代车辆的提速性本身就备受重视,代代更迭,几乎在几秒内猛的窜上了六十多码,不均匀的力使车内的众人颠三倒四,在发动机刺耳的噪动下,转速一时间达到了四千多转!
无关道德或其他,几乎是驾驶员因‘生存本能’作出这一项操作的瞬间,发生了几件事。
落在后方两辆车子射出了几道手电尝试沟通,其中混杂着男性的吼叫,无非一类:“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了?”...
冷意潮水一般席卷而来...仿佛将一位涂着防晒霜正享受着天然spa的人从懒洋洋的阳光下扔进了冰库里,短短几秒内的每一次呼吸,都在空气中变成了热腾腾的蒸汽,阎执义感觉,与此刻相比,之前寒冷真还是夏威夷的日光浴...
先前,那些轻轻‘抚摸’车辆,一缕缕灰霭的云雾团一改飘忽不定的形态,恍若凝结成了实质,变成了无数抹形态随时在产生变化、又像是骨骼碎片一样的东西,漂浮在空中,织成了混乱且扭曲的抽象‘编队’,铺天盖地。
“再点快啊!快啊,开啊!”阎执义拽着车顶扶手,扯着嗓子冲着驾驶员吼叫。
根本不敢打开窗户朝后看,他只能将半个身子朝后方侧着,通过车后窗,望见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哪还有什么大雾?只有无数抹深灰色,骨质一样的‘碎片’席卷了天空,填满了视线,犹如气态一般不定形态,犹如能够啃噬钢铁的‘蝗虫’过境,一团又一团‘骨质雾片’所到之处,那儿的一切仿佛就在瞬间消融,就像车子开的那一台SUV...
‘骨质雾片’轻轻从车头左侧的后视镜刮过,连带车顶,一大块的合金就那么消失了...
几条如柱的殷红喷泉似的朝上空腾起,短暂的将‘骨质雾片’染红,那一缕缕存在堪比饕餮化身,别说是鲜红了,任何色彩融入了其中,在转瞬间便与深灰的基调合而为一,再也不分彼此。
阎执义呆滞的目光中,大脑竟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儿时玩过的橡皮泥。
他喜欢将很多种颜色的胶泥捏在一起,可每一次,每一次,不论任何牌子的橡皮泥,多么鲜艳缤纷的色彩,它们融在了一起,就是毫不起眼的灰色。
一如身后如跗骨之蛆,铺天盖地的这些‘骨质雾片’。
想法有多快?
回忆中诡异的画面还未褪去,才听见合金被扭曲变形、刺耳的噪音,在阎执义耳中竟多了一股了悲凉无奈的意味...‘骨质雾片’毫不挑食,将殷红如柱的喷泉与坚硬的铁块‘消化’得一干二净,这种吞噬,甚至剥夺了它们最后发出的凄凉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