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你说闻鳞怎么还没回来啊？”
刚刚苏醒过来的少女，脸色苍白无血，身上更是软弱无力。
此时她倚坐起半个身子，神色慵懒地逗弄着獠垂到她手心的一缕小辫，可女孩眼睛都没眨一下，更没看她一眼，仍自顾自地倚着床沿，用匕首专注地刻弄着一段丑陋的黄木。
突然，獠停下动作，小脸露出凝重，手里的匕首也不知何时变作弯刀。姬凰芷的目光望过来，獠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极快地躲到床下。
在那里，她挖开一处土坑。
三息后，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姬凰芷的心立刻揪了起来，现在的她根本一点实力没有，獠能打得过吗……
她紧紧捂住口鼻，因为她听到不止一人的脚步声。
有四只！
獠反握弯刀，轻且长地吸了口气，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过得很慢，仿佛凝滞中的沙漏，不落一尘，无比煎熬……
那四人在屋内没见到人，有人走来床榻想要翻弄，却又突然停下，齐齐转身离去。
就在姬凰芷想要松一口气的时候，獠摇头，再次做了一个噤音的手势，同时指了一个方向。
姬凰芷顺着方向抬眼望去，脸色顿时煞白——
屋子里，那唯一的桌上，居然垂下一双女子的雪靴，正来回晃动……
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姬凰芷直直地望着那双雪靴。
那双雪靴，仿佛有一种魔力在吸引着她。
“你们，该出来了吧？”
年轻女子的叹息声幽幽传来。
这个声音，姬凰芷蓦然睁大了眼睛。
被发现了！
獠横卧的身体平移着冲出，姬凰芷想拦住她那还来得及，她紧跟着钻了出去，就看到两道混乱人影正在交手。
“雪姐姐？”姬凰芷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两道人影很快分开，在獠还是一脸戒备时，姬凰芷已经冲进了女子怀中，失声痛哭起来。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芷儿。”姬暮雪柔声安慰道。
她的内心满是怜爱。
她不知道在姬凰芷身上发出了什么，不仅是显露出了真容，体内的变化更是令她诧异，所幸的事，她感觉的姬凰芷并不绝望，那么过于悲惨的事也就并未曾发生，这令她倍感欣慰。
“呜呜呜……”
听着表姐轻柔温暖的呼唤，姬凰芷反而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好一会儿，她才止住啜泣，不好意思地抬起了头，羞赧一笑：
“雪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会呢，姬家的二小姐，可是连南山氏的虎侯、苏氏的豹君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呐！”姬暮雪调笑道，仍是往日里戏谑的味道。
姬凰芷的俏脸便又红了，似乎想到什么，又变得难过：
“可是，他们……他们为了救我”
“这不是你的错，”姬暮雪疼惜地将少女搂在怀里更紧，用下巴摩挲着少女的额头，“芷儿，活着，有时候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身为姬家人，我们不能逃避，如果连我们都不敢面对，又怎么能帮助焚国生存下去？”
“我明白……芷儿以后一定不再任性了，芷儿以后真的不想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呜呜呜……”
“这几日，芷儿一定过得很辛苦，好好睡上一会吧……”
姬暮雪轻轻点在少女的睡穴。
转过头去，她饶有兴致地望向丈距远处一直沉默着且始终保持警惕的小女孩，最后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手中弯刀的狼牙铭纹。
眼神闪烁了几下：
“你叫什么名字？”
“獠。”小女孩提了提弯刀。
“怎么，你还想打吗？”
姬暮雪吸了下鼻子，眼睛眯成一条线，泄出一丝杀意。
“打不过你，不打了。”獠很干脆地收刀入鞘：
“我有两个问题。”
“你问。”
“你怎么能发现我们的？”獠的小脸显得很正经。
“杀气，你还不能很好地控制它。”姬暮雪笑了笑，“而且，那被褥还是热的。”
“我会学着控制的……那么，下一个问题，他怎么没来？”
“他？”姬暮雪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哪个他？”
“带口信的那个。”断了一下，“我们是一起的。”
“什么！是他？”姬暮雪睁大了眼睛，失口叫道：
“是那个禽兽！”
“禽兽？”獠若有所思地望了姬暮雪一眼，恍然大悟般地点头：
“原来如此。”
“喂喂喂……可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姬暮雪居然脸红了。
“以你的身手……那个禽兽，还可能活着吗？”
“……还活着，的吧……只是……呵呵……”
姬暮雪眼神飘向了空中。
“没死就好，走吧。”獠随手拿起一个包袱。
抬手毁掉床上被褥，姬暮雪抱着姬凰芷，灰溜溜地冲出门去。
......
一刻钟后，百里断江满带笑意站在这间小屋门外，却不进去。
“公子，这间小屋已经买下。”玄衣男子躬身禀报。
“嗯，守在这里，不准任何人进去。我离开北洲之时，将它毁去。”
“诺。”
“退下。”
玄衣男子抱拳离去，只余百里断江一人，渐渐出神。
直待浴雪成衣，百里断江回过神来，他从袖袍滑出一张木笺，曲折成鹤，放它随风雪飘远。
“五载无恙，五载后，将有死劫……命宫的绿浮罗吗……有点意思，呵呵呵呵……”
......
“徒儿们，魔云山压界，为师这就破开虚空，你们速速离去！”
“喝！”
“切记！虚空之中，九死一生！你们自当同心协力方可活命！”
“徒儿们，万不可断了门派的传承！你们，快走！走啊！”
......
“不好！是虚空乱流，啊！！！”
“啊！师兄救我！”
“快！大家将功力合一，打开前路！一起冲出去！”
“混沌浊气！这是什么？怎么会有一道土壁？！”
“快！喝！！！破！！！”
......
“啊！！！”
噩梦中，闻鳞惊悚坐起，双掌平推而出，其暴戾气劲倾泻爆发，竟将大半座墙壁直接轰塌。
他双目充血，眼中骇然无比，直直瞪着前方，有惊人的怨气、死气自他身上泛出，众人一时不能接近。
“退后！这是心魔乱神之相，不可妄动！”
“雪姐，他到底是怎么了？”
“……是我的御灵，侵入他的神识，能唤起人心底最恶最怖之事”姬暮雪皱起眉头，“我想的没错，此人的过去，果然坎坷……”
“雪姐，你”姬凰芷不忍斥责姬暮雪，转脸望着闻鳞，神色愈发地哀伤，喃喃道：
“这些年，在这世界，闻鳞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对不起，我也没想到……到这地步，我也无能为力了。”
姬暮雪脸上略显复杂，她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
......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活了下来！”
断去双手、身受巨创的元婴修士跪伏山巅，他面前的虚空还未闭合，然而他的师兄妹们，正无声地在他面前破碎，消逝……
在那昏暗的虚空世界，他敬重的师叔，他暗慕的师姐，他疼爱的师妹，还有最令他头疼的小师弟……一一失去……
他恐惧，他哀伤，他愤怒，他不甘……
他也绝不相信！
方才还都鲜活的生命……大家都还坐在宽敞的大殿里做着早课，怎么会，怎么可能一瞬间就……
虚空震怒，天雷笼罩四野，悍然落下！
“让我回去！”
他一脸大恸，厉声悲喝道。
就在这时，一阵剧痛脑后袭来，他彻底陷入了黑暗。
......
“你干什么！”
众人目光齐齐瞪着獠。
獠皱了皱眉头，她还是不习惯被太多的目光盯着。
“打晕他。”
“这样真的可以吗？”姬凰芷一脸期待地问道。
獠的小脸一直都是没什么表情，此时却稍稍柔和地点了下头：
“以前我的小伙伴做恶梦，我就这么干的，很有效。”
“那我就放心了。”
少女闻言，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她对獠可是很信服的。
她居然信了！
姬暮雪惊了！
发觉姬暮雪眼神中的怪异，姬凰芷又用担忧的小脸望她。
“呃，”姬暮雪干咳一声，“咳、应该是可以的吧……呵呵——一定可以的！”转即变作信誓旦旦的语气。
却在姬凰芷转过目光的同时，眼神频频闪动：
才怪呢！
突然挨了这么一下，一定会变成白痴的吧？
不变成白痴才奇怪吧？
算了！反正现在看来也没死，疯了傻了什么的，日后再说吧。
见大家都这么说，少女心情顿时又变得自信满满：
“嗯，那时比现在要凶险的多……所以，这一次，这一次他也一定会没事的！”
......
只是，有时候，天并不愿遂人愿。
一连七天，闻鳞都没有转醒。
时不时的，他的眉头就会紧锁。
有时，嘴里会呢喃着断续的话语。
甚至有时，还会呛出血沫。
姬暮雪整天不见人影，獠不是刻着那段丑陋的黄木，就是练刀。似乎只有姬凰芷最为上心，然而她的情绪，也是最为低落。
这天，天气出奇地好。
像往常一样，姬凰芷推开了那扇房门。
然后，她定住了，只一瞬间，眼泪就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与她共患苦难的同伴，一头散发，正静静地站在窗边，凝望着远方初晴的天空出神。
“闻鳞，你终于醒了！”少女内心充满了喜悦。
那披发男子闻言一顿，缓缓转过身来，眼神淡静平和，在嘴角挂着一抹宁静深长的笑：
“姑娘是何人，在下认识你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