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何人,在下认识你吗?”
男子一脸迷惑地看着姬凰芷。
姬凰芷脸色一白:
“……闻鳞!你胡说什么呢,你怎会不认识我?”
清而亮的眸处着实闪过一缕惑色,男子细细打量了少女一番,右手扶腮,眉头徽蹙,沉默了数息,终是确定地摇头:
“在下,的确不认识姑娘。”
一顿,又苦涩道:
“或许以前认识,现在,却已然全都忘记了。”
“闻鳞!你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
姬凰芷眼中雾汽有浓郁起来,怎么会这样,难道他……
“你,还是放弃吧……他说他失忆了。”
獠站在屋外长廊,纯净的小脸上一片木然。
少女转脸望她。
“很多事情,他说他都不记得了。”
“……真的,失忆了?”
又将目光深深望进闻鳞的眼瞳,果然无波无澜。
同样的人,疏离的表情,却再也找不出一丝熟悉的味道,恍如曾经不过是一场梦……
少女有些失神。
“姑娘,听舍妹说,在下病倒已有数日……如今在下已觉无恙,也就不便再叨唠了”
男子将长发收束,抱拳作礼:
“不如今日便告辞吧。”
他语气陌生,却很是坚定。
姬凰芷闻言愣住,没有说话。
男子缓缓走来。
她静静站了片刻,眼神闪动,还是让开了路。
男子与姬凰芷照面,走过之时颔首轻笑,又笑眯眯地对门外女孩说道:
“妹妹,我们走吧。”
“别这样叫我!”女孩一脸厌弃,转身便走。
闻鳞又看了姬凰芷一眼,走去三步,他停下,再次回头,语气诚恳:
“多谢!”
视线始终落在闻鳞脸上,原本激烈的情绪此刻显得异常平静,她再次望进闻鳞的瞳至深处,仍是看不明白。
男子缓缓走去,在他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疏离勿近的笑意。
“闻鳞,你没有失忆,你是骗我的,对吗?”
少女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控制不住的丝丝颤抖。
男子脚步平稳,像是没有听到这一句话,他没有片刻犹豫。
终于,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长廊的院门,姬凰芷浑身似失了气力般,倚靠着门框缓缓坐下。
她的脸上哀伤困惑,她不能相信,她同样也真的不懂,心中感觉,他明明就是记得,为何……
“他已经走了”姬暮雪蹲下,轻轻拍了拍啜泣少女的肩膀:
“芷儿,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明明就记得我!”姬凰芷忍不住哭倒在姬暮雪怀里,“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所谓对错。”姬暮雪这般回答。
姬凰芷身子一颤,她抬起脸,拭去泪水,摇了摇头:
“雪姐姐,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闻鳞,还有獠,他们那么做,一定有他们的道理……我相信,在将来,我们依然会相遇,那时,他会记得我的!”
“嗯,芷儿,不要难过……你说的不错,他们……当然有他们的道理了……”
姬暮雪再次将姬凰芷揽入怀中,姬凰芷没有看到,姬暮雪视线在飘向男子离去的方向时,眼神中那一瞬而逝的杀机。
......
闻鳞抬头望向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在他心里没有丝毫轻松,嘴角那令人讨厌的疏离笑意也早已收敛。目光转移,然后,他看到丈远处,獠深幽的眼睛正冷冷地望着他。
“我似乎欠你个解释。”他苦笑道。
“不需要。”獠摇了摇头,“牙要我跟着你,其它的,我不需要知道。”
闻鳞莫名地笑了,“是这样吗……獠,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迎着落日的余晖,他问她: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以前的事。”
獠皱了下眉:
“能不说吗?”
“当然。”
闻鳞叹了口气,他走到獠的面前,屈着身子,伸手摸了摸獠的脑袋:
“獠,雪原外面的世界更为残酷……你永远也看不透人心的可怖……我当时竟然疏忽了,姬凰芷,是世家子弟”
他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冽的芒:
“世家,不可信!”
獠挡开了男子的手,摇头:
“她,可以。”
闻鳞闻言一愣,表情稍稍柔和了些:
“是的,她可以信任。可是,她的家族……獠,我们掌握着金乌的秘密,就凭这一点,我们不能再跟着她了”语气一顿,变得更为凝重,“那个叫姬暮雪的女人,有好几次对我动了杀心,”他认真地看着女孩眼瞳:
“獠,雪原很纯粹,而人的世界,要比纯粹的雪原复杂太多,你要学的,还很多。”
獠奇怪地看了闻鳞一眼:
“有你在,我学那些做什么?”
男子愣住,长久的愣住。
然后,他复杂的脸色展露出笑容,转即放声大笑,一直笑到直不起腰。
“喂!你笑什么?”獠一脸迷茫。
“没,没什么,就是高兴!”
闻鳞突然一把将獠抱起,放在自己并不阔大的肩上:
“来,好妹妹,做哥哥肩膀上,让哥哥带你去看这辽阔世界!”
“放我下来!还有!不准喊我妹妹!我是獠!是獠!”
女孩的小脸绷得通红,显得有些无措,路人的目光更是令她生气!
“妹妹,接下来我们去哪里?”闻鳞笑眯眯地问她。
“你不是要去东荒吗?”獠极力挣扎中。
“呵呵呵,不急,有的是时间……你说吧,想去哪?”
“嗯……那去青丘雪原。”獠小声说道。
“好,那就去青丘!哥哥当然要听妹妹的!”
“喂!你这笨蛋!都说了不准叫我妹妹!快放我下来!”獠使劲揪住了闻鳞的耳朵。
“那你先叫声哥哥来听听。”
闻鳞浑不在意,嘴角甚至翘起一抹弧线,下一瞬,却被獠狠狠一肘重击在面门,瞬间泪流满面。
趁闻鳞吃痛放手,獠再一脚蹬在闻鳞胸口,飞快地往远处逃窜。
闻鳞急急追在身后,气急败坏:
“獠!你居然打我脸?还敢踹我?快叫我两声‘哥哥’作补偿!”
“不叫!”
“你叫不叫?”
“不叫!”
“牙让你听我的话,所以”
“你去死!”
......
苍穹渐暗,暮色席卷而至,那本来寂静空旷的雪原上,同样一前一后奔跑着两道身影。
同时,四野回荡着男人愤懑痛苦的声声谩骂:
“孽畜!你快还我葫芦!”
“孽畜!你真卑鄙!居然趁着老子洗澡的时候偷我宝贝!”
“整整一个月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
此时的赤冉,比之那日闻鳞看到的赤膊短裤的狼狈模样也好不了多少,只在身上多了件奢华绯艳的三彩皮裘,脑袋上歪歪斜斜地顶着夸张的鹿角头冠,加之他壮阔如山的身躯,远远望去,活脱脱地就是只在直立奔跑中的人型凶兽,渲染上那满面的骇人戾气,鬼哭狼嚎似的悲切长嚎……
着实可怖。
嘲风时不时地扭头回望,十分欢快地嘶吼几声。
似乎这一切对它而言,不过只是一场游戏。
赤冉怒火更盛,内心压抑的一塌糊涂,他从未觉得如此憋屈。
嘲风口中的葫芦可是自他生下就从未离开过他身边啊……
简直奇耻大辱!
要是被他几个兄弟知道了,那可真——
突然间,赤冉瞪大了眼睛,速度陡然一提,同时周身赤焰腾起,宛如实质。
天!
那个孽畜!
它!居然!它居然又把舌头伸进去了……
啊啊啊!!!
杀了它!!!
我一定要杀了它!!!
以祭我葫芦的圣洁神圣!!!
奔跑中酒瘾又犯的嘲风刚灌下一小口酒,浑身舒畅,猛然打了个寒颤,它下意识回头,发现那丑东西居然一下子迫得这么近了,顿时大惊,嗷嗷叫着四肢并作,化作一道流闪,眨眼又甩开了距离。
“孽畜!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割了你的舌头!”
赤冉抬头望天,泪流满面。
“该死的!要是老六在就好了!”
......
幽暗潮湿的地下通道最深处,锁死的青铜门被人打开了。
悬浮摇曳的烛火,映出女子的一小截莹莹如玉的纤细手腕。
几乎没有脚步声,她极为轻缓地细步前行。
滴答,
滴答……
这是岩壁水珠清晰的掉落声——
而这,也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通道斜下延伸,越往里走,温度也越来越低,岩壁周围弥漫起丝丝缕缕的雾汽。
越来越寒……
在一处天然的冰雪洞穴,在一面极致冰壁前,女子停住了。
她微微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
终于,她下定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只锦袋,从锦袋拿出一颗碧绿玉珠,此珠通体剔透,内含五色玄光,名唤:翠阳。
她将翠阳珠向冰壁掷去。
翠阳珠应声破碎,裂成无数精细颗粒,犹如一道青雾弥漫,竟将冰壁渐渐消融。
烟雾中,隐现一个人盘膝入定的身影。
当冰壁融去大半,烟雾却仍萦绕不散。
女子脚下的阴影,浮现那一只幽冥青蛛,将烟雾尽数吞噬。
显露出的那人,仍是犹如一团阴影。
女子走进两步,将烛火抛到那人怀中。
星点火光,可以燎原,渐渐地,更蔓延至整个身体,熊熊燃起。
“丫头,我睡了多久?”
一个喑哑的男子声音自火中传来。
“师兄,你睡了两年一十八天又三个时辰。”
“时辰不对”男子显然有些不悦,“为何叫醒我?”
“出了一件大事,需要师兄处置。”
“嗯?”
“有金乌现世。”
“金乌?”
“嗯,不是寻常金乌,是传说中被巫人射落的一只金乌。”
火光猛然大涨,将整座寒洞点亮,男子哈哈大笑,大步踏来:
“被射落的金乌么,哈哈!有趣!”
左胸一袭青火悍然升腾,展开羽翼,傲然长鸣:
“倒是值得我姬长歌去见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