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蔷这一周算是少有的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围棋上。每天下完棋,晚上都根王教练在网上复盘,分析自己这一局棋有那些不足。王教练在称赞路蔷的同时,内心却是震撼的。他明显感觉到,每比赛完一盘棋,也就是每一天,路蔷都在进步。这是在其他棋手身上几个月或者一两年才能体会到的进步。
平时的比赛都是在晚饭后6点开始,今天周五的比赛下午3点正式开始。第二、三台李菲和廖中很快就拿下比赛,各自的对手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不象他二人那么认真。今天比赛少年班的目标是打平,而他二人必须拿下他们各自的对手。原本双方实力在伯仲之间,但一方下得认真,一方下得心不在焉,比赛结果不言而喻。少年班2:0领先。
第一台的比赛此时刚刚进入中盘。今天路蔷执黑先行,开局双方都下得很平稳,执白的程浩并不急于进攻,只抢大场。他要跟对方比基本功。果然,在布局阶段程浩就处于优势,然而这是在路蔷的计算之内,她知道自己的弱点。果断打入,下出几步手筋,并在自己的计算范围内挑起战斗。如果对方退让,自己已经得了便宜,多几步下来,布局阶段的劣势就会逐步扳回来。反之,对方不退让,与自己正面战斗,那正是自己希望的。
此时程浩正陷入长考。他没想到小姑娘这么难缠。对方下了好几步有些无理的棋,自己已经退让了两次,如果继续退让,那么自己的优势将消失殆尽,这盘棋的胜负将会很接近,同时自己的气势也弱了。这可不是他想要的。不退让,这步棋还真是不好应,很复杂,自己有些看不清,一个应对不好将满盘皆输。
经过长考,程浩选择了强手应对,自己看不清的棋,他不相信对方一个11岁的小女孩儿能看清。
可是他没想到,路蔷几乎没怎么想就下了下一手,显然是胸有成竹,很自信。当然路蔷的应手也在自己之前的计算之内。双方你来我往很快地交换了五、六手,路蔷突然下出了一手令程浩以及在场观战的所有人大出意外的棋。
良机,观棋的人在看明白这步棋之后都有一种“原来棋还可以这么下”的感觉。
程浩再次陷入长考。他感觉后脊背发凉。如果对方是下到这一步后再经过长考才下出了这一步妙棋,那还在他可接受的范畴。可是,如果她是在六手棋之前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那太可怕了。这说明对方的计算能力比自己高出何止一个档次。她真的是学棋只三个月吗?亦或那只是个烟雾弹?
勉强下了几手棋,寄希望于对方并没有完全看清后续的手段,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出现。于是他推盘认输。
至此,第一周比赛结束,赛程过半,材料系五场全胜排名第一,少年班也是五场全胜,只是小分落后一分,排名第二。这个结果出手所有人的意料。
程浩认识李菲,场下他拉住李菲问:“她真的是学棋只三个月吗?”
李菲回答说:“前些天我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她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比赛过后我就知道了。当时没想明白,现在才回过味儿来。知道她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我们俩下棋谁厉害?”
“当然是,差不多。”
“你别客气了,实话实说,你要赢我很轻松。那天我与她下了两盘棋,我都赢了,应该说那时她与我的棋力还有差距。今天看了你们的棋,我得承认,现在我已经下不过她了。这才是两周的时间,就有这么大的棋力进步,说她才学棋三个月,我不得不信。”
第二周比赛继续,周一的第六场少年班和材料系都是以3:1战胜对手。周二,少年班对材料系。这是被公认为本届比赛的冠亚军之争,大家关注的焦点也是两队的主将之争。这场比赛甚至被放在了校园内网上直播。经过3个半小时的博弈,11岁的小路蔷再次战胜三段棋手。
可惜的是,另两场比赛李菲和廖中都负于对手。两人的棋局过程中均有胜面,只是最后功亏一篑。
这样双方打成2:2平手。
后面两天的比赛少年班和材料系都战胜了各自的对手,最后大比分两队持平,但是小比分材料系胜出,最终得了冠军。少年班得了亚军。比冠军更受关注的是那个坐镇第一台、取得全胜的11岁小女孩儿。
打学校团体赛的这段时间,路蔷后来说,是她在围棋上最用心的一段时间,每天比赛一局棋,晚上与王教练在网上复盘,周末去棋院下棋,进步很快。比赛结束后,王教练要拉路蔷进棋院围棋队,当然先是少年队。他很看好路蔷的将来,一定能进省队甚至国家队。
可是路蔷拒绝了,她说围棋只是她的兴趣,不能当主业来做。
之后路蔷还是经常来棋院找王教练学棋,虽然没有正式拜师,王教练还是悉心传授。一年之后,虽然每天用在围棋上的时间不多,路蔷的棋力,经王教练判断,已经有职业初段的实力。如果放在业余棋手中也是高段棋手,至少五段以上。这所以没有去参加考级升段的比赛,路蔷说,她没时间,也没兴趣参加那种无聊的升级赛。
尽管如此,只是隔三岔五的来棋院下下棋,却挡不住她棋力的进步。大二的时候她就夺得了科大的校围棋个人赛的冠军,战胜了那个业余五段的棋手。后来校围棋队邀她代表科大参加市大学生围棋赛,但是路蔷婉拒了。这令科大校园内不少关注她的围棋粉丝遗憾不已。
大三的时候,也是路蔷学棋两年以后,路蔷在棋院与王教练下棋已经是旗鼓相当了。按王教练的估计,他自己现在的棋力已经达不到六段水平,路蔷战胜了他这个六段不能说明她已经有六段的实力,但是她肯定有职业棋手的实力。学棋仅两年就达到职业棋力,这在过去是绝无仅有的。如果多参加一些与职业棋手的比赛,路蔷的棋力可以提高到职业三、四段左右。
再过一年,13岁路蔷在南京棋院已经是无敌手了,这包括所有的男女棋手,其中也包括王教练18岁的爱徒,当时已经是南京棋院最厉害的五段棋手。当然,南京棋院在全国只能是中游水平,还没有棋手能够在全国职业围棋大赛中夺冠的,少年棋手中也少有佼佼者。
王教练一直盼望着小路蔷能改变主意。虽然没有正式拜师,因为一开始他是当高干子弟来辅导的,但是后来对路蔷他比对其他的任何弟子都上心。时间越长,他越为这个女孩儿感到惊奇。他知道,小路蔷用在围棋上的精力并不多,如果换做他人,即使再有天赋的孩子如果不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棋上,也很难能成为大才。可是路蔷则不同,用10%的精力就达到这样的程度,如果她用了全部精力呢?
另外王六段还注意到一点,除了他以外路蔷并没有其他的老师,但是经过他的悉心传授,路蔷的棋没有一点他的痕迹。一般来说,弟子的棋多多少少会受到师父的影响,越是出色的弟子越是如此,从他的棋风中或多或少能看到师父的影子。这个特点对路蔷完全不适用。
除了南京棋院,路蔷很少与外面的棋手有接触,也从不参加什么围棋比赛,所以除了科大和南京棋院之外,没有人知道南京出了这么个围棋天才。直到有一次湖南棋院的少年队来南京友好访问,与南京棋院的少年队进行了三天的对抗赛,南京方面可说是惨败。
湖南棋院的实力在全国不是顶尖的,但是他们的少年队近年来成绩不错,其中一人刚刚夺得了全国16岁以下少年组围棋比赛的冠军,另有一人打入了前八。
湖南少年队的领队兼教练是王六段的老朋友。比赛打完,他很自然地在老朋友面前流露出得意的神色,王六段却也不太在意。但是这不代表他手下的队员不在意。立刻有小队员说,我们棋院最厉害的棋手没参加比赛,如果她参加,全国冠军也不是对手。
对方领队听说,立刻拉住王六段问是不是真有其事,还是小孩子们好面子,编造出一个没参加比赛的高手。王六段一听,有些不高兴,立刻打电话给路蔷。此时正是中午吃饭的时间。王教练也是直话直说,让路蔷有时间的话就过来,为他和他的小队员们报仇来。
路蔷下午正好没课,于是吃过午饭就来到棋院。对方领队和队员一见只是一个12、3岁的小女孩儿,大感意外。刚刚还在猜想,是不是一个已经过了16岁少年组年龄的队员,但只少也应该是个男孩子吧?
一见路蔷,对方的那个冠军就不想下了,他此时正是成绩上升的阶段,是中国围棋界普遍看好的3个少年棋手中的一个,两年后他也的确不负众望,在中外各大赛事中屡获佳绩,并最终在他18岁的时候打败了多个中日韩棋手,夺得了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世界冠军。这是后话。
此时的他15岁,职业4段,但已经是多次击败6、7段的职业棋手了。所以当他看到这个12、3岁的小女孩儿时就失去了兴趣,没听说国内出了这么个小棋手。但是最后他还是坐到了棋桌前,因为他听到领队问王六段这个小女孩儿是几段时,王六段说,没段位,但是与他这个冠军“旗鼓相当”。
这盘棋下了三个多小时,后来成为他少年时期记忆最深刻的一盘棋。他是个力战型棋手,双方从开局就是接触战,中盘时棋面上形成了多个战场。赛后教练给他分析棋局,说他这盘棋发挥得很好,没有明显的错招儿或漏招儿,双方比的就是对杀中的计算力,最终,13岁的小路蔷中盘胜出。
这也让路蔷在一个小范围内出名了。只是由于她始终没有参加什么国内的围棋大赛,很快就被遗忘了。不过,这当中不包括中国棋院的总教练聂大元聂九段。
聂九段在这场小棋手的比赛第二天就听说了,立刻打电话到王六段的手机上,询问路蔷的情况,并将前一天小棋手的对局棋谱要了过去。看过棋谱的第二天他就从北京飞到了南京,在王六段的安排下找到了路蔷。
聂九段想招路蔷进国家围棋少年队,并有收徒的想法,还担心王六段有顾虑,想了好多说辞打算要做王六段的思想工作,可没想到王六段只是苦笑着说:“如果你能收她为徒,我是求之不得。只是小姑娘不一定乐意,人家是立志成为科学家的,是象居里夫人那样的大科学家,围棋只是她的兴趣。”
居然有这种事?聂九段开始不信,与路蔷交谈以后发现还真是如此。后来聂九段一直没忘记这件事,大约一年后,一次路过南京,还专程找到路蔷询问她在围棋上是否有进步。二人下了第二盘棋。
二人下的第一盘棋当然是在第一次见面时。当时路蔷并不知道与她下棋的是谁,这恐怕是在无论是专业还是业余爱好者之中唯一一个不认识聂九段的人了。第一盘棋路蔷输了。
一年后两人下的第二盘棋却是路蔷赢了,连在一旁观战的王六段都惊呀地说:“没想到,你的棋又进步了好多。”
在得知路蔷依然没有走职业围棋的想法的时候,聂九段亲自跑到路蔷家与路蔷的父亲和爷爷谈,希望他们能劝说路蔷选择围棋这条路。但是没有成功。
以后差不多每年聂九段都会找机会到南京来找路蔷下棋,主要目的一是要看看路蔷是否把围棋搁下了,是否还有进步,另外就是要继续劝说路蔷下职业围棋。后来有一次遇到一个国家体委的领导,他对聂九段说,社科院的院长向他抗议了,说聂九段在与他们抢人才。那时,路蔷已经是博士了。
近两年,随着路蔷的年龄增长,聂九段已经放弃了劝说她下棋的想法,但是每次路过南京的时候依然会找机会见见路蔷,下一两盘棋。后来聂九段说,与路蔷下棋总能体会到一种灵性,完全不是在围棋比赛你死我活的较量中能够体会到的。
此时,就在路蔷开车载着小元去爷爷家的路上的时候,接到了聂九段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