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看到的时候，一阵负罪感，她这样做于己无利，不如换个法子。
让十一赶车，细柳去了南白庵。
城郊有城郊的好处，这种时候，不用自己的地方，别人的地方哪能可信？
没有青灵子在，庵里众人都很平和，多数在后山种地，少部分把东西卖进城里。
“方姑娘来了？”守门的也是女道装扮，见到细柳，立刻迎进去，但细柳不认识她。
便问，“你叫什么？”
“尚无道号，俗名白萩。”
她笑了笑，椭圆脸上，有一个酒窝。
“那就叫白灵子吧，青灵子回不来了，这南白庵，总得有人。”细柳直接说，并不往客院去，而是去道姑们住的地方。
“啊？师父回不来了？”白萩诧异，“那我也不能和师父名号相同。”
听到她这称呼，细柳追问，“她教你什么了？有没有宗教密法一类的？”
“那倒没有，碧虚和碧清学的和我不一样。”白萩摇头，如实回答。
“那就行了，虽然她是你师父，但你接任南白庵主持，不叫灵子叫什么？”细柳捏了一下眉心，延缓头疼，“要不然，你也叫青灵子好了，以后，但凡接管南白庵的，都叫青灵子。”
“姑娘在说什么啊？这南白庵是师父的，凡是自有她老人家做主。”白萩摇头，不听她的。
“我的，只是让她拿钱管事罢了，她惹到了人，回不来了，所以我才来。”细柳说着，又叮嘱一句，“不要告诉别人。”说着，心下感慨，青灵子才三十多岁，就成了老人家了，那要是七老八十的，怎么说？
白萩还是摇头，但不说话了。
细柳熟门熟路的，基本不用她带路，自己就能找到地方，“这是青灵子的房间，你不信我说的，可以进去看，那份字据一式两份，她那一份，就在里面，我当时是看着她放的。”
白萩说，“我没怀疑姑娘，姑娘向来做事利落，一是一二是二的，足以让人信服了，我只是在想，师父怎么会招惹到人，她一向谨慎，没给人做过密法，最多就是个法事。”
她怀疑的也有依据，细柳不知，便不换了话题，“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做师父的，都不会把所有事交给徒弟，省的自己没饭吃，密法你不会，风水你会就行，术业专攻，精通一样也可以一招鲜吃遍天。”
白萩默了，她也不精通什么，更做不到一招鲜吃遍天。
细柳又说，“这个季节，是不是有最后一茬茶叶？我去看看。”
“是，茶叶半月前采摘过，这几天正是最后一茬。”白萩反应很快，立刻引着她往后面去，“我又忘了，您对这边很熟。”
“没事，你给我做个伴儿也挺好的。”细柳笑了一下，准备让她做个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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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树丛这边，是半山腰，要是有人从山后跑出来，正好是个合适位置。
细柳又问了一遍，山后是什么地儿，白萩说，“那边，是个庄子，好像是金家的。”
“好像？”
白萩笑，“因这边是果林，那边人过来摘果子，遇上过。”
“哦，有钱人的庄子都是很大，够很多人生活了。”细柳把背篓绑腰上，开始采茶。
白萩还以为她需要指导，没想到真是只需要个作伴的，细柳掐的尖儿比她还准。她时不时看向细柳，不知第几次时，眼角余光看到一个黑影，她顺着转头，却看到山那边有人过来。
离的太远，看不清人，只看衣服是个姑娘，没跑几步就摔倒了，一倒下就看不到了，然后迟迟没在显身。
“哎？”白萩出声，以为细柳没看到，还指了一下，“那边好像有人。”
“你眼花了吧？”细柳直接否了，“哪有人啊？”
“真的，我刚才看到有人跑过来了。”白萩说着，就要过去。
“你别单独过去，就算有人，我们两个姑娘，也不好去看，你回去叫几个人一起，要真有人，没动静还好，有动静咱也能自保。”细柳拉住她，设想合理。
白萩去叫人，出了茶树丛，到小路外头，大声叫人。
虽然没走很远，但也足够了，细节急忙去和十一说好的地方，让十一再绕回去，随后，她把林九放了出来。
这是来时她和十一商量好的，十一并不多问，只这一点儿，深的她心。
白萩很快带人过来，细柳已经站回茶树丛了，跟着人们过去，站在最后面。
“真是个姑娘！快快，扶起来。”
白萩看到了，就知道自己没看错，急忙说着过去亲自扶。
细柳说，“看这脸色，青白发菜，是被折磨了？”
那一脸菜色，就算她不说，也遮掩不住。
几人七手八脚的把人扶到客房，白萩看她手脸，“这是个大户人家的姑娘，细皮嫩肉的，得请个大夫吧？”
“你这都是从哪看出来的？”细柳大大的眼里满是疑惑，伸手搭上昏迷中的人的手腕上。
白萩惊讶道，“姑娘真是大夫？传言也不尽虚，我看她虽然苍白，但手指纤细，掌内平滑，虽然衣衫脏乱，但布料很好，不是我们这种人家穿的。”
“观察的很细致啊，比那个谁都强。”细柳说着，放下手，“气血亏异，是饿的了，先把她擦洗擦洗，灌点儿糖盐水。”
“糖盐水？”白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准备弄点儿糖水。
细柳说，“她应该是长久没吃东西了，这样的肠胃，无论是吃甜的还是咸的都不舒服，但中和一下，再给她灌，她能好受点儿。”
即便是知道这段时间她被遗忘，应该不太好过，但真看到，还是觉得很欠妥，待送来了水，白萩要给她擦洗换衣，细柳又说，“既然你看得出来她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那咱们报官吧，谁家丢了这么大的人，肯定着急。”
“对，报官，这样就能帮她找到家人了。”白萩出去安排人去报官。
细柳把她外衣脱了，然后就有点儿下不了手——太脏了。
白萩再进来时，拿了一身干净衣服，看细柳正在给她擦脸，衣服还整齐，迟疑了一下，说，“姑娘，我来吧。”
看得出来，方姑娘并不想脱衣服，因为外衣除了之后，还是很脏。
细柳起身，让给她来。
“真可怜。”白萩看着也是忍不住感慨。
细柳捏着毛巾，说，“那如果她的家人，就是她刚才跑出来的人家呢？”
“怎么会，哪有这样的人家，真是一家人，也没这样对待的。”白萩几下就把衣服尽除，也有点儿无从下手，太脏了。
细柳正好伸手过来，“这不是就有吗？”
白萩以为她只是递过来擦洗，没想到她这么说，但这话真是无可反驳。
“等她醒了问问不就知道了？”白萩笑了笑，“姑娘还是出去吧，叫小七进来就行。”
“那我去烧水。”细柳点头，她确实不在这儿。
小七就是那个壮壮的很有力气的姑娘，被细柳叫到，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
细柳调了糖盐水端进来时，白萩正在给林九穿衣服，小七拎着水桶出去。
她低声询问，“小七不会说话？”
白萩说，“小时候发烧，烧坏了。”
细柳随口一说，“都是可怜人。”
白萩却说，“不算可怜，比那些不能说话，还得给人欺压给人生子的好很多。”
细柳惊喜看她，“对，南白庵总算是凸显点儿用处了。”
白萩更惊讶了，“姑娘觉得这样对？”
“怎么不对？难道女人天生是伺候别人的吗？”细柳认真看她，“我们是勤劳能干的，但架不住别人疲懒，还要用我们的劳动成果去达到他们的目的，世道没法改，咱们可以远离啊，来，扶她起来。”
白萩头一次被人肯定，有点懵，依言扶起这人，让细柳把糖盐水灌下去，又把人扶平躺正，盖了被子。这些动作都机械了，直到细柳端着空碗出去。
“姑娘。”她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出来。
房门关上的时候，床上的人挣开了眼，目光空洞，盯着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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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柳和白萩相谈甚欢，出去报官的是小九，男装范儿很正，要不是细柳多看了两眼，也被他给蒙过去了。
细柳叹气，“以后不要这样了，与其让她们穿男装，不如学些真本事，不愁自保就好了。”
“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很多人了，现在他们都买了地，已经落地成村了。”白萩说着，很有成就感，“当初安置那些人的时候，我亲自去的。”
“确实很好，但你有没有想过，今年我拿不到分红的话，会怎样？”细柳故意转了话题。
“这个……”白萩没法回答，这是青灵子的事，她并不知道用的钱还有细柳的六成。
“逗你的，相对而言，你比青灵子好很多了，那个姑娘你照顾好，不用刻意提我，南白庵就是积德行善的。”细柳说着，拿起茶叶要走，“今天就是来采茶的，没想到遇到了这事，那今日的日行一善算是做了。”
“你这就要走了？”白萩有点儿意犹未尽，很是舍不得。
“话是说不完的，这南白庵我都交给你了，以后见的多了，你还会嫌我烦呢，走了，我回去还得炒茶。”细柳说着，拎上那一背篓的新鲜茶叶。
十一麻利的去牵马，驾车上路的时候，他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