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柳说的“救人”是救林九，“渡人”是渡她自己，这件事终究和她脱不开干系。
但偏这话被人听到了，拦住了，“好一句救人渡人，道长真好大心胸，救人还不算，还要把人渡了。”
细柳本来想走的，既然有人来，她便直接把林九的房门推开，带十六进去。
十六往后看了一眼，悄声说，“姑娘，人往这边来了。”
细柳刚才连声音都没听出来，拎着食盒低头掩饰，“男的女的？”
十六接过食盒盖，“女的。”
“声音怎么那么粗？害的我都不敢回头。”细柳端出饭菜，把筷子给她，“吃饭，在这儿就要闲云野鹤，豁泼一点儿，不拿咱们当回事，咱们就把他们当回事。”
“姑娘这话听着还是贬的自己啊？”十六接了筷子，坐在另一边。
那人走进来，掩着口鼻，左右打量了才说，“道长还没吃饭呢？”
细柳看了她一眼，咬了一口饼子，点头，“嗯，今天早上才休息，到现在才得空吃饭，你要一起吃吗？”
“在这儿？”她遮着脸，眼里的嫌弃是从未遮掩，此时语气里都满是嫌弃，原本就提着的裙子，此时拎的更高，脚面整个露了出来，粉蝶枝叶鞋面，真是很配她。
细柳收回眼神，不再打量了，认真吃饭。
她带着讥笑和不屑在这儿看了一圈，又说几句，细柳一句都没应。
十六倒是应了两声，细柳频频夹菜给她，让她赶紧吃。
年轻的姑娘眉梢高吊，站在那儿看着她，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说好听点，你们是被请来给我妹妹治病的，说不好听的，你们就是坑蒙拐骗。”
玉珠在一旁不得不开口，“六姑娘，可不能这么说。”
现在还用着人家呢，就这么开罪，能好用了？要是再走，那下一个能有这么好？类比之前，那么多，也就这么一个才管了用。
六姑娘伸手一指，“怎么不能？你不是说她说的吗？”她伸手指着细柳，“什么仙术就是魔术，都不是人修的，她不是个人？她自己都知道吧？”
“是啊，我还承认了呢。”细柳擦了擦嘴角，站起身，“我是个人，就是不知道你，是哪路妖怪？”
十六急忙放下碗，却被她按住，示意她继续吃。
这姑娘一张嫩脸涨的通红，“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人皮好描画，但人心端正，若是不正，便是妖魔，我有说错？你还说她是你妹妹，看你身上这撒花百褶裙自从来就没放下过，生怕沾着一点儿灰，之前没来过吧？不知打哪儿听说了些东西，赶着来看你妹子的笑话，这是姐妹？仇人才不过如此。”
细柳是真喜欢这种看笑话似的家人，如果能选，她是不想要家人的，累赘。
“你……”她气的语竭，张口却说不出来反驳的，一跺脚走了，玉珠急忙追出去，细柳也到门口看了一下，顺便招呼，“进来两人，打扫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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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事的丫鬟婆子再三阻拦，“五姑娘，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您实在不必要进去看，等九姑娘恢复好了，定然上门拜谢。”
“我来都来了，又不是别人，九姑娘和我七妹交好，我七妹也想看看呢，只是她最近伤风，特意拜托我来看，你这不让我进去，我都没法说看过了。”霍莹一边走一边说，也不怕她们拦，反正也拦不住。
可把这些丫鬟婆子慌得，急忙去找夫人，去通知姨娘。
细柳正在火盆上吊着小罐煮着茶叶，让这茶叶清香往屋里蔓延，听着外面的脚步又快又急，似乎没几步就进来了，又有一阵杂乱脚步，由远及近。
霍莹一进来就说，“你果然在这儿，难怪我哥非要让我来。”
“主人家来了，霍姑娘是来看病人的吗？”细柳回头，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门外。
“是啊，我一早递了帖子，现在才能进来，就这，似乎还不能让我久待，一直催我走，我就纳了闷儿了，这生病就这么见不得人？”霍莹说着，绕过屋正中的火盆，去看床榻。
“嗷！”
霍莹都没掀帘子，被这一声吓的一个后退，差点儿摔了，好在顾及着后面有火盆，稳住了。
粗喘几息，她回头看细柳，“你知道她这样，为什么不提醒我？”
“我都问你是否看病人的了，结果你说着就去看，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怎么提醒你？”
霍莹走回来，到她身边，“那她这样，你不管？”
“我这不是管着的吗？你去桌上看看，大概就知道我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细柳搅了一下锅里，拿起一旁的垫布，把茶汤倒了出来。
霍莹看着桌上的漫画，又回头看细柳，“你就不想问问我哥怎么会让我来？”
“不是你哥说的，是有人借你哥之口，再者，能进来这儿的，大概也就只有了。”细柳虽然手上没闲着，但想的和做的完全不相干。
虽然一开始她是不知道霍莹为何回来，还做出这种和林九相熟的样子，但她说是他安排的，那霍二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难道也是跟踪了她？但即便跟踪，也不会知道的这么详细不是？再者，她和霍二没交情，无论是图谋还是报复，这两者都和霍二无关。
霍莹笑了，“都说方姑娘聪明，果然是聪明，我只不过说一句，你就能猜到八九成，难怪周五对你上心，也不怪那些姑娘把你当敌人对待。”
“对我携私带怨的还有理了？”细柳翻了个白眼，“那图画你不能带出去，影响人家名誉。”
霍莹已经把纸张收起来了，闻言不甘放下，“她都这样了，还能影响到？”
“能。”细柳端着碗往床榻边走，“九姑娘，你就算不饿，也得把这个喝了，不然身体不会好，别人就能关你，就能肆意污蔑你。”
霍莹也跟着过来，“你这么说她听得懂吗？”
“她只是病了，又不是智力退化，如何听不懂？”细柳忍不住皱眉，“九姑娘，你听到了没有？你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觉得你不是个人，是个疯子，是个东西。”
林九的手紧扣着床沿，硬木床头上留下一道道血痕，她伸手攥住细柳的手腕，张口就要咬，被细柳另一只手按住了头。
“十六！”
十六应声过来，端起药碗捏着她的下颌灌了下去。
全程旁观的霍莹目瞪口呆，自忱换成自己，做不到。
林九被灌了药，缓和了下来，细柳把她的手拉下来，拿温热的毛巾敷了，又细细上药，“反正这是你自己的身体，你折腾到死也是你自己的事，不过，你既然不想让人看笑话，就别折自己，一来难受，二来没用。”
“你懂个屁！”林九终于开口了，但一开口就骂，“老子是饿死的！老子不要做女人！”
细柳不介意被她骂，把她手烤干，才放下，“那你穿男装出去，我觉得与其看你穿男装，总好过你不死不活的做个脏东西，被人嫌弃嘲讽的好。”
林九眼珠往上翻着看她，眼白露出大半，神色吓人，说话时，还想动手，“你不是个普通人，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是不是？”
细柳挡开她的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那你要不要吃东西？”
她直接从榻上站起来，“吃！老子能吃下一头牛！”
细柳心里松了口气，说，“行，那我就让人安排个烤全牛。”
霍莹觉得事情不对，但细柳却拉住她直接往门外去，先安排了让人找个出生三五天的小牛犊来，又对她说，“五姑娘，我觉得你经此一事，应该不会随便说什么了吧？”
霍莹非要问个反方向的，“那我要是说出去呢？”
“以你的立场，没必要说出去，我倒是不怕，毕竟这些话不利于相府，而不是不利于我。”细柳笑的温柔，“我既然有这本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多越好，这样我就可以坐地起价，挣大钱。”
“你还真是喜欢钱呢，”霍莹摇头，“我不会说出去的，对我也没好处，我也看完了，该回去了。”
她说着要走，细柳又交代，“还请霍姑娘今天不要说九姑娘的任何情况，等明后两天观察过了，您再说也不迟，以免万一没恢复好，又或者是间歇性的，那您岂不是要被误会成说谎了？”
霍莹回头看她一眼，没应声，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十六在屋里被林九抓住，一通揉搓，十六推不开她，只好喊细柳帮忙，“师父，你快来按住她，她又乱跑。”
门口的人，一个被细柳支出去买小牛犊了，一个去送霍莹了，没人在，也正好，因为细柳一进来看到那姿势，就想到些带颜色的画面。
细柳过去拽住她头发拉起来，“你干嘛呢？能不能正常点儿？”
她一手压住头皮一手反扣细柳手腕，“你是不是忘了，我要是正常了，你就不能在这儿了。”
细柳松手，拍开她伸过来的手，“你要是继续不正常，我也不能在这儿，继而再像之前那样，找很多人来折腾你，话说，你是不是被折腾死了才来？”
她昨天把人清洗后要灌药的时候就发现这一点儿了，还以为她能多装一阵，没想到今天就自曝了，但饿死……那未免太早了吧？而且这段时间，各种折腾，她忍到现在？
她说，“我是饿死的。”
“你是饿死的，她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