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笙一向不爱热闹,便索性躲懒窝在了墨竹轩,秋高气爽,惠风和畅,她坐在石椅上吹着暖风,阵阵困乏袭来,那眼皮便支撑不住,她想着如今院内上下都在忙着给少飞庆贺寿辰,应是没有人会来管她这个“不成体统”的王妃,于是便心满意足地趴着睡着了。
初冬的阳光在莫笙身上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孟廷昊见沉睡的莫笙恬静安然,胸腔蓦然充溢了一种滚烫而满足的情绪。
孟廷昊轻手轻脚,似乎很怕惊动她,近乎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在莫笙的身侧落座,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支起手撑着下巴,满足而又轻松地笑着,清风熏着酒意,他的两颊带着越发潮红,而目光渐渐炽热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凑到了莫笙的面前,伸手勾住了莫笙的一缕发丝,反复在指节上缠绕了几圈,而后便大胆地用手指去触碰莫笙翘起的睫毛,碰了一碰,在莫笙眼睛动一动的时候,再缩回去,循环往复,乐此不疲。他嘴角噙着笑,眼睛熠熠生辉,仿佛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
昊王府的门口,来了一位难得的稀客。
谢氏一族的长女谢栖梧代表谢家来赠送贺礼,徐管家前去迎接,昊王府的大厅之内孟少晟已经醉得昏昏然不知东南西北,而小寿星孟少飞也是浑噩茫然之状。徐管家恐耽误了贵客,便带着谢栖梧去拜见孟廷昊。
谢栖梧面色冷然,随着恭谦有礼的徐管家向前。而在行至门口之时,本想先进去禀报的徐管家脚步倏然顿住,谢栖梧疑惑地抬头望去,清冷无波的面容顿时愕然失色,眼眶睁大看向院内那不可思议的一幕。
清风徐徐,暖黄的日光下俊美非凡,浅醉微醺的男人满脸带笑,逗弄着趴在石桌上安然而睡的少女,他的表情是那样的纯稚直白,毫不设防,轻松舒展的面容,亲昵的姿态纠缠出沉沦忘我的缱绻情意。
最最让人惊异的是他的目光。
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它盛满了这世间所有的温柔宠溺,直将人的心魂融化了进去,入骨入髓,入血入魂,仿佛要将一生一世同另外一个人的一生一世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缠绕在一起,一直缠绕成永生永世才甘愿,才彻底!
谢栖梧的心神被这样浓烈炽热的情感冲击着,表情碎裂开来,她茫然失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徐管家见屋内那一幕也颇为心惊,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朝谢栖梧温谦道:“谢小姐请稍后,我先去向王爷通报一声。”
徐管家本想抬步而入,却被一只纤长秀美的手拉住。
“不必了。”
谢栖梧柔和的声音有些沙哑。
徐管家回身,见美丽绝伦的谢栖梧不知为何脸色有些惨白,似乎是受了巨大的不可承受的惊吓一般。她容色动人,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她伸手从宽大的衣袖下拿出精巧的礼盒,清冷道:“这礼物就请徐管家代劳,交给王爷吧。栖梧就先行告退了。”
徐管家也不好推辞,接过了礼物。而谢栖梧福身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去。她的身姿依旧高贵沉稳,而徐管家利眼一瞧,见她的步伐隐带急促,似乎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一般,不一会儿,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拐角。
徐管家眼露疑惑,满心不解。
而墨竹轩院内的莫笙听到这细微的动静,本就被孟廷昊骚扰处在半睡半醒的边缘,便打着哈欠睁开了眼,便见醉意犹存的孟廷昊眼睛润润地泛着光,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还难得有些傻乎乎的样子。
莫笙眼睛一亮,便贼笑兮兮地用两只手指夹住了他的鼻头:“你不是在前厅应酬吗?什么时候偷跑出来的?”
孟廷昊也不答话,直接抓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一扯。
莫笙没想到他喝醉了力气还那么大,冷不丁地就被拉起,一个旋身坐在了他的膝头。
孟廷昊紧紧地抱住了莫笙的腰,俊美的面容笑意盈盈,不住低喃道:“你真好,真好。”
若是清醒之时,孟廷昊定是说不出这样的话。
莫笙偷笑,孟廷昊似乎也有些羞赧,亲昵地将头藏入莫笙的颈窝,莫笙抬手将他整个抱住,靠在他宽厚的肩头,脸上是无边无际的欢喜。
徐管家瞧院内两人如胶似漆,看了看手里拿着谢栖梧托于他的礼物,识相地选择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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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药庐之内晚风袭来,药香随之远去。
温仲春分外拘束地坐在木桌旁,云天正在熬药,给火炉加了一块黑炭之后便坐在木桌的另一边。
云天目光沉静地看向温仲春,缓缓道:“温大人所言恕云天不能应允。云天已经习惯当一个自由自在的赤脚大夫了,治病救人是我的志向。云天率性自如,不会是个能扶持温氏一族的族长,也不愿入这勾心斗角的官场。”
温仲春一脸恳切地望向云天道:“阿容,我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如果你不继承温氏,我又能交给谁?嘉柔只是个姑娘家,我若是稍有不慎,那以后还有谁能照料她?”
云天心中轻叹。温仲春为了温嘉柔的幸福放弃官位,确实让他另眼相看。但他离开温氏之时,那个妹妹还未出世,且她的母亲还是害死他生母的元凶之一,他着实对她生不出什么感情来。
云天只起身,淡声道:“温大人,如果确实需要一个人继承温氏,可以从温氏旁支中挑选德才兼备之人。云天……并非族长良选。”
温仲春见云天态度果决,长叹一声,无奈道:“你天资聪颖,若是温氏在你手中,成为这大孟第一世家也未尝不可。你既然不愿意,我也不再强求于你。不过……”
温仲春看向云天:“你毕竟是温氏一族的血脉,这认祖归宗总是需要的吧?”
云天垂了双眼,一语不发。
温仲春见云天着明显拒绝的态度,腾得一下坐起身,又痛又怒道:“你不愿意!你还是恨温家,不愿意接受我这个父亲!”
温仲春大怒之下,大步跨出竹屋,行至半路又折了回来。
温仲春看着沉默不语,眉目浅淡的云天,哽咽着:“你以为这次我没有更好的办法脱身吗?我可以把嘉柔关在温家,随便李睿兴风作浪,彻底置身事外。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宁折官位,也要扳倒李睿暗中支持昊亲王?”
温仲春因怒意满脸涨红,大声喊道:“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你!因为你是温家的子孙!你虽是将选择抛给了我,但你的态度分明就是让我支持昊亲王。因为这是你想要的,所以我成全你!”
云天心中猛然一震,他眼神一动,对上温仲春隐泛泪光的眼睛,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温仲春目光复杂地看着云天,失望地垂下了头,缓缓转身离去。
温仲春满心伤怀地走出,迎面过来一位三十左右前来取药的中年妇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温仲春一步一步地走出去,仍能听到中年妇人和云天的对话声。
“大夫,我替病人来取今儿中午你说的药材。”
“在这儿,每次一包,每日三次,煎成一碗水服用,半月即可。”
“大夫,谢谢您大夫,不知怎么称呼您?”
“我……我姓温。”
“谢谢温大夫,谢谢您了。”
温仲春走到药庐门外,脚步猛然顿住,他的面容豁然一亮,眼眶中的泪水滑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