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前,灵脉未开,史书里只有一次记载的天倾降临前夕,这个世界迎来了一场极大的浩劫,更准确的说是多了某种东西。
这样东西出现不久便让世上所有人类抹去本性,变成饮血嗜杀的怪物。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除了少数与其战斗过的强者,无人可窥其貌。但这便是导致雷劫灭世、天道大倾、让上一个文明时代湮灭的始作俑者。如今或许依然沉睡于那座冰封了无数万年的天界里的那位魔祖称其为魔源,译为诸天邪魔最根源之本物,简单来说便是邪恶的根源。
既是邪恶本源,自然极其难消,时至今日,也没有人能够断定它是否离世,唯一能够给出答案的那个人多半已经死去。
魔祖虽曾是魔狱之主,却也是六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那个人,他的功绩在人们眼里甚至比那位重开天地的盘古还要大些,因为是他机关算尽,穷尽三世才得以保全这个世界,阻止了魔源重现天倾前众生成魔的夙愿。
只是可惜三千万年前的那场大战里魔祖舍身冰封一界以镇魔源,再也不会重现人间。
这里的历史极其精彩与传奇,可听书的离恨天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整间课室只有他与教书先生二人,所以纵然他打呼噜的声音很小,依然逃不过对方的耳朵。
坐于案前的教书先生把手上书卷放下,怒道:“离恨天!”
他的声音并不如何大,但却清晰地进了少年耳朵里,把耳膜震得生疼,极为简单的三个字虽有怒意却还是常人平常对话时那般语气,居然能让被誉为六界天赋第一人的离恨天有如此反应,显然这位穿着白衣的老者是一位境界极高的修行者。
离恨天困意顿时去了大半,迷糊睁开双眼,紧接着端坐起了身子。
他双瞳异色,一红一紫,同样身穿白衣,与老者的白衣无甚不同,但感觉上却是少年身上所穿更高贵些。
那句深入脑海的喊声显然让少年受了些惊吓,但环顾四周不见其他人,暗暗庆幸,便再次恢复慵懒神态,趴在桌子上,说道:“就算先生再如何生气,也不能直呼我名。”
教书先生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言行确有不妥,微微颔首道:“老夫方才失态,少主莫怪。”
作为一位资历极高、境界极高、素质极高的老先生,这种失态并不多见,甚至在他的授学生涯里从未出现过,原因不外乎两个,以往听学的学生都极为乖巧认真以及从未见过如此散漫无心学习的某人。
老先生在族里的身份地位离恨天也有所耳闻,但他并不在意,继续趴在桌子上,翻看了两眼桌上精心修订的史书随意合上,慵懒说道:“您是母亲大人请过来的,我不敢怪。”
教书先生沉默一阵,忽道:“少主何以学不足一刻,便已困而入梦,是老夫辞藻乏味?”
离恨天摇摇头,声音依然慵懒:“先生是族里最好的老师,只是学生对六界旧事并无意趣。也许在他人眼里创世始祖盘古如何开天辟地,青帝女娲如何教化万灵,神魔二祖如何反目成仇,魔源邪物如何强大可怕…这些东西值得心神向往,会教人心里产生有朝一日也能与他们比肩的想法,可我生来便拥有道身,双瞳异色,怒可化修罗,哀可现天煞,是有史以来第一位祖脉拥有者,不足四岁便已逾越五境,连身体发育速度也是常人数倍,明明我还这么年轻,旁人见了却都以为我已经年满十六,各大宗族更是挤破了头想让他们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嫁于我,您说…如我这般人,可还需要对他们心向往之?”
教书先生被少年的一席话堵的语塞,观之慵懒神情下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看到将来那一剑惊神虚的便是眼前之人,旋即把这种念头赶紧散了去,那可是不吉传说,应言者怎可能是离族少主?
众所周知,离族不仅仅是神州第一大族,其族长更是拥有六界第一强者之称的执道真神离人王,在神虚里的地位仅次于神帝之下,当年魔狱叛乱时,曾七入神魔殿以一己之力斩杀数十位魔狱神境强者,结束了那场战争,是当之无愧的正道领袖。
离人王之子,又怎能是个魔头?
抛诸荒谬的想法,教书先生笑了起来,说道:“少主所言颇有强者之风。”
离恨天站起身来,又道:“我生来便是与他们站在同一个高度,何须有那种能否与其比肩的想法?既然如此,他们的故事再如何精彩,又怎及得上我亲自去走一遭。”
言语豪迈,甚为动听。
教书先生颇感孺子可教,说道:“那少主的意趣在于何处?既然你不喜欢旧事,我便教你些别的吧。”
离恨天想了半晌,说道:“采花。”
教书先生一愣。
离恨天以为他没听明白,解释说道:“采人中之花。”
教书先生脸上出现无数道黑线,罢书而去。
看着老者愤而离去的背影,离恨天捂着肚子笑了很久,眼泪都出来了,却不知这是笑着哭还是哭着笑,两者自然有所不同。
离族少主、祖脉拥有者、三岁破五境、先天道身,任何一个头衔落在身上都会让那个人举世瞩目,更何况这些头衔聚在一起落在一个人身上,可以想象离恨天是多么耀眼。
凡是光芒太盛之人,一些瑕疵便很容易被遮盖,何况修行界里每天发生的故事太多,他做的那些事,若是有人故意而为,很难被世人知晓。
离族少主天赋卓绝,惊艳天下,这样一个人不管是离族还是神虚那位神帝都不可能让他的污点公之于众,比如采花,比如晕血。
喜好采花可以解释为天生道身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可是晕血…从古至今还从未听说过有修行者晕血,要知道没有一颗强大的心脏是不可能走向更高处的,可他已经到了五境,所以不可能晕血。
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离恨天晕的不是血,他害怕的畏惧的东西叫做死亡。流血不一定会死,可如果一直流,哪怕伤口很小,也终会流尽。
这样的场景太过恐怖,时隔多年依旧记忆犹新,所以他才会那般害怕,以至于那把叫做惊虹的绝世名剑认他为主以后便再也没有出鞘过。
他年纪三岁有余,对血尽而死的记忆却是多年以前,那段记忆自然不是这一世的,前世种种多思无益,可每每想起依旧让人不寒而栗。
好久好久,离恨天笑声止,拂袖去。
离族族地极广,是神州里所占疆域最大的势力,离那座威严神圣的创世山也是最近的。
创世山是世界上最高的山,山顶已经高到天道之下的离恨天里,与那道可以感知不能看见的屏障挨得极近。
山顶与天道之间便是神虚入口处,那道金灿灿的大门如常紧闭,神帝与执道真神如常在观天池畔的弈天阁里下棋。
两人是六界里最强大的人,自然不是普通人,那么他们下的棋也不会普通。
以天地为盘,以山川为线,以人为棋——便是他们下了数百年都未曾有结果的奕天棋局。
两人的棋艺在那些棋道大家眼里简直差劲到了极致,可观今六界也唯有他们二人可以进入此间,看似简单的黑白交错,却代表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神帝穿的并不是帝袍,只是一件素衣,看样子要比执道真神年轻许多,两人面色如常,一心只在棋盘之上,忽而执道真神拿起一子,在将落之际神帝出声阻止:“要不换我来?”
离人王道:“三百年前,我与你一同打开这座弈天阁,那时我便说过我执黑子,你是神帝,当然只能拿白子。”
神帝道:“可数年前黑子多了一枚,那时我便想改主意。”
离人王道:“棋局一旦开始便不可逆,就算换你来结果也不可能变得更好。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好结局…你是神虚神帝,是六界之君,君主一言九鼎。你当年既然答应,便应该知道这是不能改的。”
神帝道:“大哥…那还不是你忽悠我的,你老实告诉我,当年你让我登上君位,便早已猜到会是这样?”
离人王道:“闻道,你比我更适合这个位子,你知道我天生爱逍遥,若整日待在这座宫殿里,还不如直接死了痛快。我很确定你能做好,事实证明你做的不错,以后也会做得很好,对吗?”
神帝面无表情的脸庞上忽然流下了两行热泪,说道:“可是大哥,那是天儿啊…”
离人王说道:“当时给他取名时,他母亲想了很多名字,我都不太满意,我说便叫离恨天吧,她起初也不满意,我说既然他身负绝世灵脉,便注定是那个离天道最近的人,此名最是合适不过,这才同意。但去了姓氏,他便是恨天,恨天恨天,他要怪就只能怪这天了,谁让他是应兆之人,还做了我的儿子。”
神帝感叹道:“原来在天儿初生时,你便已经算到他会是这枚黑子。”
离人王手里捏着的那枚黑子与其他黑子无甚不同却又有极大不同,捏着它的那只手不停颤抖,但终究还是落了下去,他道:“创世始祖重开天地近一亿年,魔祖与魔源斗了便有九千万年,却依然没能够将其彻底抹杀天地间,我承了他的道,自然要替他做些事情,这是你和我好不容易才整肃好的世界,绝不能让任何东西将其破坏。”
“以前你总说这个世界烂透了,其实最爱这个世界的人是你。”
羽闻道深深看了他一眼,起身重重行了一礼,认真说道:“闻道在此代世间亿万生灵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