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虚里下了数百年的那盘棋终于在今天有了结局,但究竟是白子胜还是黑子胜就算是当事的两个人也无法说清。
从此以后,弈天阁关闭,这世间便再也无人能够开启。
两人自此间走出,羽闻道看着离人王那从始自终都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笑了,显得很是轻松与高兴,说道:“你还是没变,越是紧张激动的时候,越是面无表情。”
离人王也笑了,说道:“你不也一样?”
两人相视而笑,忽而又严肃起来,离人王化作流光消失,羽闻道目送甚远方才收回视线。
……
……
离族里那位古往今来天赋最好的少年此时正站在族中某处,低头耸肩,好不委屈的模样看着煞是可怜,可柳沁沁显然不会觉得他有多可怜,但想着毕竟是自己儿子,又是个颇受关注的孩子,不能罚得太重,但罚得轻又毫无用处,甚为头疼,坐于椅上,抚额连叹:“你第一天听学便让名声极佳的老教习弃书而走,这也就罢了,已经严禁你外出,你竟然还偷跑出去,这也就算了,可你…你居然还劫了圣仙宗主独女的御空灵器,这样还不够,你还要占了别人的身子。”
离恨天可怜兮兮喊道:“母亲,我知道错了…”
柳沁沁以手捂面,显得极为无奈与失望,说道:“哪一次你不是说知道错了?可哪一次你又是真的知道错了?一犯再犯,毫无悔改之意。”
离恨天无奈说道:“可是我,真的…真的真的控制不住啊。”
先天道身所带来的副作用,自然不是他这样一个性子懦弱,意志不坚的人所能够控制住的,何况这具身体还只有三岁。
但他的修行天赋确实无人能够比拟,所以每次犯案,对手都会被他的境界以及展现出来的御剑术所震撼,继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得手。
柳沁沁也知道这是先天道身所带来的副作用,可哪个母亲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采花贼?
想着这些,头更疼了。
离恨天依然垂着头不敢抬起,心里想着那个圣仙宗主独女的身材着实不错,小爷定会再次光顾。
可柳沁沁偏偏会读心之术,而且造诣极高,顿时勃然大怒。
在紧闭的门窗外,不能够看见里面,但声音可以听见,好在这里除了几个丫鬟偶尔路过以外,便再也没有其他人了。那些丫鬟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也没有人敢私下议论什么,只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不然说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
早些时候倒也有心术不正的丫鬟借少主喜花之好想飞上枝头的,但在那次看见柳沁沁所展现出来的血腥手段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有这种妄想。
离恨天向来只对大宗族里有皮有脸的大家闺秀有此兴趣,凡是这样的女子摊上这种事以后一般都羞于旁人提起,所以他倒不算臭名昭著,就算是有例外的也会被离族出面尽数遮盖,众宗族没有一个能够与离族相抗衡的,这样的事纵然再有不甘也只能忍下,除非想被灭族。
但就算离恨天名声不臭,却也得到了一个摘星手的称呼,须知这个称呼起初不是手握日月摘星辰之意,而是摘心手,暗指采花贼,终归还是强行被人解释成了摘星手。
天下第一人自然得是一个完美无缺之人,不管是离族还是别的人都不喜欢在他身上看到任何污点,也不愿意看见。
翌日,离恨天身上的伤将将好了大半,柳沁沁便推开了门,走了进来。
离恨天害怕得赶紧起身,抱着被子缩在床角,急忙喊道:“母亲大人,孩儿知道错了,不要打我了吧!”
柳沁沁说道:“你出生这几年,族里并没有传授你修行之道,如今你年岁已到,自然该学学了。”
离恨天说道:“御剑术不是吗?”
柳沁沁道:“那是剑技,法与道是不一样的。”
离恨天恍然大悟说道:“所以那位老先生是母亲找来为我开道的吗?”
柳沁沁点头,说道:“如今老先生怕是不会再愿意这般做了,便让为娘的来教你吧。”
离恨天将信将疑道:“母亲您真不是来打我的吗?”
柳沁沁闻言捂额道:“不是。”
……
……
一袭白衣的母子二人向着某处只有极少数人能够进入的地方走去,但离恨天始终离柳沁沁有好几步远的距离跟在身后,显得极其心有余悸。
柳沁沁不悦道:“你离我这般远做什么?我是你母亲,难不成还真的害了你不成?只不过打了你一顿,竟看我如此恐惧。”
哪成想只是这么一句话便让离恨天泪流满面,跪了下来,柳沁沁本再欲呵斥,但离恨天却抢先开了口,泣道:“我不知道做那样的事情会让母亲这般生气,以前您顶多呵斥孩儿两句,只要孩儿认错态度诚恳也就此罢了,却未曾想过孩儿那般所作所为酿下的后果。让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母亲能生那么大的气,自然是孩儿做得不对。所以在开道前,请求您废了孩儿的先天道身,只求您不要再生孩儿的气了。”
柳沁沁看着伤心欲绝模样的儿子,自是颇为心疼,蹲身将其扶起,拿着手帕轻拭他脸上的泪花,温言道:“说什么胡话,先天道身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东西怎么能废掉呢?你别怕,总能想到法子压制住你体内的邪火的。”
离恨天道:“那若是没法子呢?”
柳沁沁微微语塞。
离恨天又道:“不管如何,母亲不能打我了。”
柳沁沁温声哄道:“好,再也不打你了。”
离恨天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母亲说道:“我就知道母亲大人最好了。”
柳沁沁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委实孩子气了一些。”
离恨天道:“我本来还是个孩子啊。”
那倒也是,不管表现再如何像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他如今也还不满四岁,就算他拥有前世记忆,可那些记忆绝大多数只有铁笼和老狗,根本不能算做一个两世为人的怪物,充其量只不过是与年龄不大相符的孩子。
那些记忆都是阴暗的,所以今世的他再如何意气风发也显得有些懦弱,而这种懦弱深入骨髓。
柳沁沁不懂为何逍遥不羁的离人王与自己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魔族圣女所生的孩子会有如此不堪的性子,但再如何想不通,终究是自己的孩子,纵然性子稍差,其他方面却是极好的。
重归于好的母子二人还是如往常那般亲近,柳沁沁借机授意,说道:“所谓修行之道,便是修行者走向更高处的媒介或者说依仗,只有在修行道路上意志足够坚定者,才能够走到最后…”
柳沁沁打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离恨天很奇怪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这里有一座地牢,不知母亲何意。
柳沁沁的一段话也接近了尾声:“而欲将踏上此路者,首先得学会一件事情。”
离恨天问道:“何事?”
柳沁沁指着牢里一位女孩,说道:“杀人。”
离恨天看了一眼母亲所指之处那位眼神没落又极其无助的女孩,像极了曾几何时的自己,同情之感油然而生,却又惊讶于母亲所言,不可置信道:“您是让我杀了她?”
柳沁沁道:“是的。”
离恨天问道:“她所犯何罪?”
柳沁沁道:“她是离族人穿的却不是白衣,自然是因为她没有资格穿着。她的体内没有灵脉,自然不能成为一名修行者,神州里不允许有凡人存在,离族更不允许有。这便是死罪。”
离恨天说道:“那送她离开神州便是,何必杀了?”
柳沁沁将牢门打开,亮出了一把匕首,寒芒极甚,绝非凡品,递了过去,说道:“杀人以证道心,是极其庄严而神圣的事情,你是离族少主,所用之物自然不能普通。”
离恨天没有在意这把匕首的品级,看都没看一眼,更没在意那些自然,因为他觉得很不自然,说道:“母亲是不与我讲道理了?”
柳沁沁说道:“杀人以证道心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道理。”
离恨天低下头,许久许久才再次抬起,语气坚定,说道:“我不认同,也不同意。”
柳沁沁将牢门关闭,里面的人便无法再次开启,言语冰冷:“不管你认不认同,你不杀了她,便无法走出这里。”
离恨天道:“母亲,您会失望的。”
柳沁沁意味深长道:“我的孩子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说完这句话,她便离开了。
那扇门一关,外界便无法看见,原来是一片虚境。
离人王迎面而来,说道:“神州不是不允许凡人存在,而是因为凡人根本没有办法在这充满浓郁天地元气里的地域生存,离苑那孩子没有灵脉却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自然不会是普通人。明知道天儿怕血,却还要跟他说什么杀人以证道心的鬼话,还真是喜欢胡来。”
柳沁沁微微一笑,说道:“什么都瞒不住你。”
那个叫做离苑的女孩叫柳沁沁作姑姑,不可能会死。
离苑生得极美,离恨天体内的邪火烧得极旺,柳沁沁给他上的修行之道第一课其实应该是克制,不是克敌制胜,而是律己。
这便是离恨天最应该也是必须学会的事情,如果学不会,那便会害人害己,夫妻二人深知其道,是以在决定教导他修行时便提前准备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