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离恨天似乎真的把李如雪当做妹妹,李如雪也将他视作哥哥,两人都已没有亲人,各自依靠,相互扶持。
离恨天年长些,平时里自然待她百般照顾与疼爱,毕竟自己活过那么多年岁,懂的东西要比她多些。
他没有与小孩玩耍的习惯兴趣,当然对自己妹妹除外,也不好动,外表平静而沉稳,给人的感觉不像六岁大的人,那张粉雕玉琢的可爱脸蛋与瘦小的身子让人琢磨不透。
为何明明只有六岁,却像已经活了好多年?像是看尽人间悲观,尝遍酸甜苦辣咸。
李如雪常常有这样的疑问。
离恨天没有给她解释。
他来到村间溪畔,看到了与人玩水嬉戏的妹妹,轻轻咳了一声,不是提醒,而是寒疾发作后喉咙痒了。
他来了,却没有陪玩的意思。
李如雪转过头来,笑着道:“哥哥你来玩吗?”
离恨天走过去把她拉了起来,冷冷道:“天气渐冷,要着凉的。”
李如雪看着他生气的样子,乖乖低头认错道:“不玩就是了,你别生气。”
离恨天声音重新变得温和,揉了揉她的头发,说道:“我不会生你的气。”
李如雪嘟囔着嘴细若蚊声说道:“方才明明生气了。”
离恨天不理她,看向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女孩。
李巧儿看见红雪哥哥在看自己,急忙乖巧地打了声招呼,却没有想到对方只是看了自己一眼便很快拉着李如雪走了,不禁有些委屈,险些落下泪来。
半路间,李如雪望着哥哥散发披肩的后脑勺,疑惑问道:“不是出来玩吗?这是要去哪里?”
离恨天说道:“村长那里。”
李如雪说道:“做什么?”
离恨天没有多做解释,很快便进了一间屋子。
屋子里坐着一位老人,品茶逗鸟,看着倒是颇为闲逸,察觉到脚步声,知屋里来了人,视线往门那边看了过去。
离恨天随意行礼。
李如雪看见哥哥行礼也赶紧跟着行礼。
老人笑道:“来村里两年了,你也没有进这间屋子,今儿怎么有兴趣来了?欢迎,坐。”
离恨天坐在凳子上,没有什么表情。
李如雪乖巧喊了声廉爷爷,心思早已被那笼中鸟吸引,跑上前逗鸟去了。
两人都没有理她,随她去了。
离恨天说道:“你叫李廉,年龄六十三,是这座小村子的村长,两年前我与母亲来到这里最先看到的人是你。母亲卧榻半载,你时常提供帮助。母亲去后我闭门不出,你一日三餐送饭,从不间断。看起来的确像是一个热心肠的老爷爷。但究其根源,是因为你知道我是位修行者。你身体里不曾有过半点天地元气的气息,那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的双眸渐渐冰冷,“你知道我修为散尽,若是之前为了讨好,现在饭菜可以不必再送,却故意将送来的饭菜做得越来越难吃,意欲何为?”
老人沉默半晌,忽而笑道:“只是年纪渐长,心力有所不足,倒是招待不周了。”
离恨天说道:“所以算是承认你知道我是修行者了。”
老人神态自若说道:“老夫虽不曾修行,但在这充满天地元气的世界里也活了数十载,眼力自然是有些的。”
离恨天道:“墨阳县修行者不足百一,李家村两百来人无一可以修行,去往镇里的山路很长,就算加快脚程也要走个半天,你就算年轻时曾在外界待过一段时间遇见过一些修行者,也很难对天地元气有所感应。”
老人说道:“其实老夫眼里,修行者与凡人单从外表与气质上就能看出差别,修行者的脸总要比凡人精致些,行为举止也不似我等凡人那般乱无章法,看起来总要高贵些。”
离恨天不知信不信这番话,冷冷道:“姑且信你。”
随后不再多留,领着李如雪出了屋子。
李如雪不解道:“你在怀疑什么?”
离恨天说道:“这个人不对。”
李如雪说道:“哪里不对?”
离恨天说道:“感觉认识,却看不出来是谁。”
李如雪奇怪看着他。
离恨天明白她的奇怪,解释道:“与你不同,他应该真是位故人,只是我修为没了,无法确定。”
李如雪哦了一声,说道:“若是故人,怎会不识?”
离恨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回到竹屋坐在椅子里,离恨天抬头望着屋顶,一言不发,眼睛也不见眨,李如雪知道他这是又要想事情了,很识趣的没有去打扰他,觉得有些困意便回房准备睡上一觉。
离恨天真的在想事情,不是关于李廉,而是别的。
如今他修为已无,鞘里的惊虹不仅如当初那般拔不出来,而且更加无奈的是现在连将之从床边拿起来都做不到了。
惊虹剑有数十斤重,普通凡人都很难拿起,但他拿不起来不是因为力量不够,而是已经失去了握剑的资格。
修行者的剑自然只有修行者拿得动,神兵也只有其主人才能将其拔出。
他依旧是惊虹认主的人,但却已经不是修行者,而是一个凡人,而面对一个凡人,惊虹本身的重量还要再多十倍,自然无可撼动。
敛光剑早被他放在左手无名指那枚古朴戒指里,胸口悬挂着的那枚雪白戒指是离族象征,他现在没有能力取出两枚戒指与腰间乾坤袋里的任何东西,等若于现在的他没有武器。
防身之物必须得有,他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菜刀摇了摇头,自己习惯用剑,其他的并不会使,又看了看竹林,觉得做成剑应该还算可以,但竹林里的竹子太差,并不能作为武器,所以一时间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倒是可以上镇里买上一把,但他身上没有金银,也没有好的门路去弄这些东西。
确定自己短时间解决不了,就走到竹林里胡乱砍了几根竹子,稍加处理,做了一把简陋的竹剑,此后每日清晨他都会在溪畔舞剑练功,以求借此能够恢复一丝元气,那样子不管是惊虹还是乾坤袋他都能够打开。
但冬天都来了,也没见任何成效,不禁有些气馁。
对于身上有寒疾的离恨天来说冬天是最可怕的,而竹屋只是凭借极幼时记忆所建,并没有考虑其他什么,是以这间竹屋前后通透,适合夏日乘凉,却不能够保暖,日子过得自然更加辛苦。他只能整日缩在棉被里,哆嗦着不敢下床,一日三餐都是李如雪照顾。
包得像个粽子的离恨天接过妹妹递过来的饭菜,愁苦说道:“这才刚入冬,我就已经没办法下床了,何其凄惨?你倒是因为火毒的缘故,穿两件轻衫也不觉寒冷。”
李如雪脱了鞋子钻入被子,抱着他说道:“这样会不会好些?”
离恨天扒拉两口饭说道:“总不能离开你我就活不下去。”
李如雪笑了两声,“这样也挺好。”
“嗯?”离恨天挑了挑眉。
李如雪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嘻嘻笑道:“快些吃,我可是做了好久。”
离恨天道:“还行,勉强有我一半水平。”
吃完饭后,李如雪收拾好碗筷,再次走进卧室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把竹剑,离恨天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李如雪说道:“哥哥不能下床就说了无生趣,肯定无聊极了,我平时里也看过多次哥哥练剑,想着舞一段给你看看,也算助兴,你给点评点评。”
还未待离恨天同意,她便动了起来。
李如雪不过四岁年纪,动作却不笨拙,但不谙修行,剑道更是从未接触,却也能模仿个七七八八,一套套剑招在她细小的手间挥舞而出。
离恨天练剑时只是练其形,空有剑招,并无杀伤力,因为已经修为散尽。李如雪只是个凡人,自然也只是模仿个形状,意境什么的便不可能了。
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舞的便是离族的最高剑法御剑术,三尺无踪、万道游龙、沧海归一等一一呈现,只是在最后一次出剑的时候却感觉哪里不对,竟是舞不下去了,她停了剑,说道:“哥哥,这是什么剑招?我只是往前刺了一剑却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转了。”
离恨天悟出的须弥杀剑要的便是一往无前的决然杀意,李如雪心中全无杀意又怎么可能舞得下去?就算只是剑招,能往前刺出那一剑已是不错,哪里还能在自己毫无规章的练习里知道下一式该往哪里转动?
离恨天道:“这是我自己悟的,还在完善,只是这记剑招以后你别舞了,前面那些尽可随意,但不能让外人看见。”
李如雪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离恨天道:“你在舞三尺无踪的时候,手臂要更加有力,手腕要放松,脚步不用刻意更紧,如何自然舒服便怎么走。你再舞一次。”
李如雪依言,发现照哥哥说的那样做身形一下子流畅了很多,也更觉有力道了些,只是脚步移动的章法规律还不能摸得清,带着少许期盼看着床上的“粽子”,希望得到更多的指点。
离恨天笑了笑:“倒也算有些形意了,三尺无踪首重防御,攻击次之,你只是舞着玩玩,倒也不用在意。”
李如雪说道:“那万一有一天我可以修行了呢?”
离恨天说道:“天下无奇不有,这个却是例外的,没有灵脉便无法修行,这是规则。”
李如雪反驳道:“也曾有人言修行者虽出生便有灵脉,却至少要在三岁以后才可以凝聚元海,但这个规则数年前被人破了,而是破得很离谱。那个人证明了修行者不仅能在三岁前凝聚元海,还可以在四岁时化圣。”
这不是在说我吗?
离恨天想了想说道:“有道理。那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