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只有几只雀儿在不停的叫着。有风轻轻吹过路旁人儿的脸,却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路旁虽铺着十里红妆,却有些无尽凄凉的感觉。有皇家乐师吹着嫁娶音乐,每个人却都挂着泪痕。
嫁娶音乐下有人撒着遍地的梨花,如同一片白茫茫的雪,婚礼也是葬礼。
太监尖细着嗓子,“皇后送葬一叩首。”
路旁的人儿都踮着脚尖向远处望着,棺椁足足有一丈多长,八名大汉赤膊上阵,略显难色。那棺椁果真是精细,穿金丝中坠着点点宝石,华丽闪耀,足足让人闪了双目。
人们麻木地跪着,却不停的向棺椁张望。人人都说,这位皇后是咱们皇上的续弦,这婚礼更是葬礼,许多人都说,这位皇后的身份不简单。
这位皇后名叫沈宛,也有许多人传她叫凤南柯,这位皇后比之前皇上所有的妃子都传奇,暗卫出身,却也有人说她本来就是皇上的妃子,后来借尸还魂,死而复生。
她做过北境楚王妃,在继承后位当日,却毅然出逃,禁卫军拼死抵抗,却仍是被她杀出一条血路。
也有人说,她是战场上素手遮天的女军师.....
其实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生来普通,纠缠于三个男子之间,爱恨情仇,说不明白。暗卫她做得糊涂;王妃她做得糊涂;皇后更是做得糊涂。
男子轻轻叹一口气,看了一眼画上女子,不由得笑了。可是那笑容,明眼人看了,分明能够看出来那笑容有些苦涩。
一生一代一双人,半梦半醒半浮生。
她一生的夙愿不过是这些,可惜她追求了一辈子,都没有求到片刻的欢愉。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她没做到。
宫街冗长,一眼望不到头,远远的只看见一盏盏明亮的灯点着,照亮着路。就算是亮的,回头看看,却也是魑魅魍魉、幽黑一片,看上去好像远处藏了一只吃人的虎,不定什么时候会跳出来吃了你。
两摆湖蓝色的裙摆微微摇曳着,大红宫灯中的烛火摇曳着,细碎的脚步轻轻叩击着水泥路。
“姑姑,就送到这儿吧。“沈宛点头,把宫灯接过,一张美丽的脸在红色烛火映衬下更加美丽。
“沈姑娘,莫要气馁,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也会有出头之日的。“掌事姑姑笑着,缓缓安慰。
沈宛从秀女降级到宫女,全是因为一块儿桂花糕。沈宛容貌被毁,害了麻疹,秀女落选,一夜之间从云端降到泥地。
沈宛抬头望了望匾额一紫辰宫,这是宫女的居住地方,鱼龙混杂,所有的人各怀鬼胎,说不清个中明白。
“沈姑娘,良娣娘娘拖了奴婢好生照顾你,我已经安排了上好的屋子,姑娘放心居住就是。掌事姑姑笑笑。
沈宛微微欠身,“多谢姑姑了,我入宫三个月有余,未得圣宠,如今还被贬为宫女。承蒙姑姑不弃了。”
“沈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拿了良娣娘娘的好处,又怎么能不帮姑娘一把。天色不早,姑娘且安寝吧,过些日子皇上自会想起姑娘,到时候就有姑娘的好日子了。”
“多谢姑姑吉言,姑姑慢走。”
沈宛疲惫的推开房门,看见一个身量狭小的女子坐在床上,热情招呼,“快来吧,我叫史素素,以后我们就一起住了。你长的真好看,不像是我们这样的粗鄙婢女。”
“我曾是储秀宫秀女,被奸人所害,害了麻疹,被贬为宫女的。“沈宛脱下斗篷,将大红宫灯中的烛火吹灭,缓缓说着。
“我就说嘛。你长得这么好看,肯定不会是我们这种粗使婢女的。等你麻疹好了,肯定还会成为秀女。”史素素打着哈欠,“天色不早了,你也睡吧,你的床铺我替你整好了。”
“多谢。“沈宛微微点头,和衣躺下
沈宛的父亲是正三品江南总督,沈宛的母亲是江淮第一美人儿,沈宛也是一副天仙之姿。十五岁入宫,封为秀女,居住储秀官。奈何被奸人所害,误食了桂花糕,容貌被毁,贬为宫女。
沈宛的姐姐乃是当朝正四品良娣沈如,是如今最受宠爱的宫妃之一。
第二日清晨,阳光斜斜照在窗棱上,射进屋中,沈宛幽幽转醒,见史素素已经开始描眉,急忙穿上衣服,走出房门。
“沈姑娘,这儿有一件衣服,储秀宫张秀女点名要你送去,拾掇拾掇,赶紧过去吧。掌事姑姑将一件衣服放在沈宛手种,小声接着说,“张秀女明显是为难你,若有什么不测,可以把沈良娣搬出来。”
“多谢姑姑提点,沈宛自会小心。沈宛欠身,接过衣服,一双素履在地面上摩挲,发出声音,远远看去,湖蓝色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长街尽头。
储秀宫,熟悉的宫室中。
“诸位姐妹们,沈秀女来了。哟。不该叫什么沈秀女了,是宫女了吧。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最受宠爱的秀女,谁能想到一夜之间成为宫女。”还是熟悉的声音,沈宛看去,原是穆令锒。
“穆秀女,你别着这么幸灾乐祸,谁还没有命途不顺的时候。等到你命途不顺,指不定比沈宛惨好几倍。”上官华霜微微说着,语气中确实很瞧不上穆令锒。
“哟,华霜,你还这么偏帮这个小贱人,你也不看看,她是个什么身份。”
“奴婢什么身份,还轮不到穆秀女来插嘴。穆秀女口口声声身份,可是秀女你也不过是个八品秀女,论这规矩,也还没有比奴婢高出多少。“沈宛微微一福,将衣服放在梨花木桌上。“衣服送到了,奴婢也还有其他事要做。”
“你,你居然敢这么根本秀女说话。”
“哦。宛儿说错了?穆秀女大人有大量,同一个奴婢计较不算是自贬身份?”
穆令琅嘴微微一撇,“伶牙俐齿也没什么用了,你也不过是个宫女,不配和本秀女说话。滚!”
“穆秀女干嘛口出狂言,大家都是官家女儿,都是受过闺阁教育的,没想到令尊家的家教.....沈宛故作惊奇,撇撇嘴。
“你!咄咄逼人的死丫头!“穆令琅一撇嘴,一跺脚,狠狠去了。
上官华霜微微笑着,“宛妹妹你别跟穆令琅一般见识,她是妒忌。做了宫女你别灰心的,等我得宠了,肯定求皇上恢复你秀女之位的。也怪我,没有看出来穆令琅害你,早知道,我就会救你。”
“不怨你的。天色不早,回去之后耽误了姑姑的活儿就不好了,华霜,来方日长。”
沈宛回头,轻轻走在储秀宫的方石子路上,一双软软的云锻青履掷地有声,三千青丝如同吹落的乌木,轻轻飘飞,背影好似画中的仙子,袅袅婷婷而去。
上官华霜微微叹气,“终究是辜负了宛妹妹,宫中谍影重重,宛妹妹这么好的人,成了冤死鬼,好可怜。”
远处。
“那姑娘是?”
“回主子是原先储秀宫的秀女沈宛,后来因为害了麻疹,贬为宫女。”
“道是有趣。”
“那主子的意思是?”
“且看看。”
月夜,晓风,冗长的宫街上传来阵阵打更声音,一声又一声,接连不断,吵的人烦闷。史素素翻了个身,依稀看见沈宛披上了湖蓝色斗篷,倩影消失在门口。
不远处,素履轻响,微微震动,激荡声微微传来,和着打更声,给幽黑的深夜添了几分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