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垌山。
草庐。
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推门进来。
北翠云闻声放下手里正在缝补的一件少年单衣。
“谁?”
北翠云望着推开的门,她凭感觉知道,这不是北斗回来了。
“翠云,是我,和你姑姑北梅”。
说话的是北向东,北翠云的二叔。
北向天在世的时候,他们两个是走得最近的两个兄弟,但北向东,在北氏中不算出色,尤其在武修方面,天赋一般,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北向氏一脉,在北向天死后,其他人都慑于北川氏家的威吓,北向东就成了北向氏家向字辈中唯一愿意管事的人。
树倒猢狲散,北向氏常常受到其他北氏家的欺压。
“哦,二叔、姑姑、您们来了?”
北翠云一边说着,一边抬起手,顺手用袖子抹了抹身边的凳子:“您们快请坐”。
“翠云,我们今天来,是来告诉你,再下个月初五就是五年一次的北氏少年选拔赛,我们来问问北斗参不参加?”
说话的还是二叔北向东,姑姑北梅一直没有开口。
二叔对北翠云母子是最真心的,因为北向天在世的时候,北向天对他也是最照顾。
可惜,他在北氏中实在没什么地位,尤其在北向天死了之后,北向东和整个北向氏家,在北垌堡差不多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对于这个被废黜的侄女,他虽然心痛,但也是有心无力。
“北斗从没有习学过武修,只怕给他这个机会,也没有用啊”
北斗从小就跟着自己在这荒山草屋中生活,整天里除了在山林中和鸟兽为伴,根本就没有习武的机会。对于自己来说,也根本不想北斗再走自己的老路,能幸福快乐的过一生,这就是北翠云对儿子的最大愿望。
北斗连跟师修练的机会都没有过。她知道,这个机会是多么难得,如果北斗真能够在北氏少年选拔赛中获得好的名次,尤其是如果能够夺得前三的话,那就或许可以成为北氏重点培养的少年对象,不但可以从此每年获得北垌堡在武修上的两颗武丹,还可以和自己一起搬回北垌堡,这是北翠云的心愿。
但儿子从此能够获得堡中最好的资源,这才是她一直想都不敢想的事!如果儿子真有本事的话,那是多么了不起的崭新开始!因为如果取得头三名的话,除了在物质上获得北氏极大的支持,北斗还能够接受到武修堂最好的教习,这对于北斗的成长和未来的出路,都是一种最好的资源和帮助。
北翠云听到叔叔和姑姑是冒着闯进百貊山的危险,专门为这事还来,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心里非常感动,但她也非常的清楚:这几年来,北斗能得到的培养实在是太少了,就是去参加族争,也只能垫底,根本没有机会。
“谢谢叔叔和姑姑,北斗回来,我一定亲口告诉他。”
北翠云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没有得到良好的培养,也不可能在选拔赛中获得名次。
甚至,她也根本没打算让儿子去参加选拔赛。
虽然,这样的机会,对于一个快八岁的少年来说,一辈子也就只有一次这样的机会了。
但,如果告诉儿子,他是能够参加这种选拔赛的的话,那无异于也是告诉了儿子、并且宣告:他一直是北向氏家的一员。
这对北斗来说,他不是一个野孩子,这对他来说,是多么重要!
北翠云有这些想法,作为母亲,这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想法,也是一种更多无奈的选择。
“翠儿,还是让北斗去见识一下吧,纵使是不能选拔上,能够历练一下,也可以长长见识。”
姑姑北梅眼睛都红了。她至今孑然一身,连子女也没有一个,还在北翠云很小的时候,她就最喜欢自己的这个侄女,本来以为北翠云长大之后,一定能够成为北氏的骄傲,但偏偏上天弄人,让侄女无端怀壁其祸,连带连累哥哥北向天含恨离世,要不然,单凭北翠云十四岁就达到练体圆满境,甚至就要突破天雷诀的这种逆天天资,在北氏一脉中,只怕就是那些最优秀的青年后生,也只能望其项背!
造化弄人!
北翠云感受到姑姑的心思,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如若不是自己,让家中背负了不洁和不祥的骂名,父亲也不会废武魂,后身死。
就是连带姑姑,也因为整个家庭受辱,也是被连累污名,至今还是孑然独身,当然,也是姑姑骨子里的那种骄傲,让她不愿意俯首人下。
就在北翠云和叔叔、姑姑三人相顾有些惘然惆帐的时候,北斗从外面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从老远,走到门口,北斗看到柴门敞开,急忙一步冲进草庐。
“母亲你怎么了?”
来不及细看,北斗早先就朝屋里发声问道。
“北斗,快来喊叔爷爷和姑奶奶。”
北翠云眼睛看不见,但北斗只要在身边范围,就都能感觉得到儿子的存在。
北斗也早在刚一进门,就看到屋里的两个陌生人,听母亲这么一说,才知道是自己的亲人,也就放下了心来。
“叔爷爷、姑奶奶”
北斗乖巧地喊道。
“来,到我身前来给姑奶奶看看。”
七年来,北梅除了在北斗出生的时候见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北斗。
北向东也是。
如果不是终于得到了北垌堡堡主的同意,他们现在也还是不能擅自来这里探望的。
北斗乖巧地走到北梅身边。
北梅用手抚摸北斗的头发:“都快及我肩高了”。
北梅有些唏嘘。
现在的北斗刚过七岁,一头棕红色长发披肩,天额饱满下一双紫目,崁着红如赤染的一对眼瞳,鼻阔唇厚,如果不是和常人颜色差别太大,倒也是英武俊俏的一个少年儿郎。
“北儿,今日叔爷爷姑奶奶二人是为你来的。”
北翠云柔声说道。
“为我?”
北斗有些惊讶,他转头望向北梅和北向东。
“是啊,北儿,你现在也有七岁了,我们北氏世家每五年都有一次氏族少年选拔,挑选优秀的后辈作为培养人才,如果是下一届,你就超过十二岁了,不会再有选拔资格。”
北梅接过北翠云的话来回答北斗:“所以,二叔爷爷和我,好容易为你争来了这个资格,你可愿意参加?”
“是在北垌堡里比赛么?堡里是不是有个叫紫寒的也会参加?”
“紫寒?”
北梅面露惊讶之色:“你认识紫寒?”
北翠云和北振东跟着也是面露惊讶之色。
“紫寒是现堡主北川海的女儿,你是怎么认识的?”
在北氏堡中,紫寒是为数不多的几个优秀少年中,唯一的一个少女,还且紫寒,天资聪慧,总是有意无意的让族堡中的人想到北翠云,那个曾经最为优秀的少女。
少年紫寒,和少年北翠云一样的出类拔萃。
但也正是这样,自然而然地让人为紫寒有些隐隐的担忧,怕她会步北翠云的后尘。
“我在山里面玩耍的时候见过她,但没怎么说话她就被人拉走了。”
北斗长这么大,除了母亲,也没见过更多人,尤其是对他有善意的人。
紫寒,无由的让他感觉到一种温暖,一种亲近的感觉。
“那就好。”
三个大人都是同时舒了一口气,没有过多的交集,就不会带来过多的麻烦。
“这一届紫寒只是观战,不会参加,下一届她也才九岁,应该会成为下一届的最优秀者”。
北向东特别喜爱自己的这个小侄孙,或许是因为这是哥哥的唯一血脉的缘故。所以他也很耐心地回答北斗的问话。
“我愿意去,母亲、叔爷爷、姑奶奶,您们尽可以放心。”
知道不会和紫寒在战斗场上对面,北斗就更加地开心。对于堡族少年之战,他心里充满着一种渴望和绝对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实力。
虽然身处现在的北斗之身,但上一轮身世的记忆竟然没有抹去,这是北斗的极大造化,还且现在的身世,根本就不是“感同身受”,还是实实在在的“感自身受”,联系到上一轮记忆,所以对于现在,他早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是时候了。”
他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一句,紧紧地握了一下自己的拳头。
能够有这份自信,是在他的心里,他隐藏着一个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但也是因为有了这个秘密,他一直引而不发的潜藏着。
这个秘密,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母亲。
因为这个秘密,是属于他身体里另外一个也叫北斗的少年的。
他不能说出去。
那个北斗,和自己一样真实的存在,还且是一个足够强大的存在,因为他的强大,自己强大。
那个北斗,不是影子、不是虚无的,他住在他的识海里,他和他拥有同一具肉身,他和他通灵共识。
他们注定相依相伴。
他们注定共生共灭。
北斗早就期盼着即将到来的事情,那是一种无法遏制的渴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