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过往事
可是，也许此时此地太过安静的缘故，季向之如此轻微的动作还是被季若痕发现。没等季向之叩门询问，季若痕已经来到门口，拉开木门，轻笑着望向季向之，道：“爹，你又路过了？”
季向之扑哧一笑，骂道：“你这小子，竟然跟爹贫嘴，小心爹拿戒尺来。”
说笑之间，二人已到了房内。书桌上狼藉一片，白纸随意而置，一支细长的狼毫躺在纸上，还未凝干的墨汁悬而未滴，一缕墨香四散而开，甚是清新。
但是，几乎每张白纸上都用娟秀的楷体写着两个字——汐影。而字与字之间又有着些许的不同，一笔一划似乎都渗透着书写时的心情。
“汐影”季向之望着书桌上的墨字，低声吟道。
季若痕见父亲一直望着书桌，暗道不妙，定是书桌太过脏乱让父亲有些不悦了。细心之下，季若痕听闻父亲之低吟，知是汐影二字使然，便笑道：“这是我给它取的名字。”
“它？它是谁？”季向之闻言，转身回望季若痕，眉宇微皱，疑惑的问道。
季若痕有些支支吾吾，低着头不言语。经过昨日之事，他心中余悸犹存。在父亲面前，他可不敢再提起炼剑之事。
“怎么不说话？”季向之见若痕没有回应，又补问了一句。
“我要是说了，父亲可不许责怪孩儿。”季若痕知躲避不过，只能提前做好准备，还是问清楚的好。
季向之点头诺之，心中却是有了些眉目。不过，他却只是移步坐到木椅上，笑而不语，等着若痕亲自说出来。
“汐影是……我为剑而取的名字。”季若痕小心翼翼的回道，边说边观察着父亲的脸色。
“哦？跟爹说说，你为何给它取这个名字？”季向之似乎来了兴致，若无其事的问道。
季若痕起初一怔，他万万没想到，父亲竟然没有因炼剑之事而生气，反而笑问缘由。不过经此一问，季若痕也就放下心来，滔滔不绝的将心中所想倾倒而出。
“这个名称我可是想了好久。汐乃黑夜里的涨潮，安宁的天地间，只有其无声无息，以无边的气势肆掠着一切，暗流涌动之下，隐藏着深不可测的莫大玄机。影是仙人的化身，他将自己掩埋在汐中，宁静的独自承受着那无边的威压，为的只是那暗礁上随风飘来的一束蒲公英，为的只是那一眼便是千世万世的厮守，为的只是那一段理不清还道不明的尘缘。”季若痕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确切的说，应该是口若悬河的背了一通。说完，还笑嘻嘻的望着手中的字，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气。
而此刻端坐的季向之却是满脸好奇和疑问，他不明白若痕怎么会说出这些令人摸不着边际的话语，便低声询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学来的？”
“书上看来的。”季若痕沉浸在自言自语中，似乎还在回味着自己幻想中的场景，没有回头的答道。
“能把那本书让爹看看吗？”季向之接着问。
“就在爹右手边的白纸下面。”季若痕仍然看着自己亲手书写的字迹，答道。
季向之望了一眼书桌，顺手将白纸挪了过去，一本残旧的有些发黄的卷本平躺在那里。他伸手拿起，翻开一看，原来是市井上流行的读本。而季若痕刚刚说的正是这里面的一篇叫汐影的故事，一字不差。
季向之将书竖起，指着封面，对季若痕佯怒道：“若痕，为父让你多读些圣贤之书，学学圣人之道，你怎么看起这种书来，是不是想挨戒尺啊？”
“爹，那些圣人的东西太枯燥，晦涩难懂，一点儿意思都没有，还不如这些轶事卷本呢？”季若痕闻气氛不对，忙偏过头来，面有难色的答道。
季向之听着若痕所言，忽又想起昨晚黄金屋，颜如玉之事，一时把持不住，竟又笑了出来。其实，他对若痕读书之事颇为放任，只要言之有物，悟之有理，思之有道便足以。
季若痕见父亲如此举动，实在是有些匪疑，但也不敢多问，要是无故挨了顿罚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时，书房外响起管家的声音：“庄主，一切都准备好了，黄将军已在院内等候。”
“知道了。”季向之简单应道。
“黄前辈要离开剑庄了？”季若痕一听黄前辈出了卧龙居，想到父亲曾告诉过自己，黄前辈出卧龙居之日，便是他离庄之时。遂才有此一问。
季向之点头，放下那本市井读本，拉过季若痕，道：“若痕，爹可能也要离开剑庄一段时日。这段期间，你可要继续用功读书，切不可贪玩，不准单独一人去往大漠的其他地方，更不准进入炼兵室内，这些你都记住了吗？”
季向之喋喋不休的说了一串，根本不给季若痕插话的机会。好不容易等父亲说完，季若痕这才问道：“爹，你出庄干什么？”
季向之摇头，只是一味的凝望着季若痕，似是要将每一根发丝都看的真真切切。末了，季向之起身离去，道：“若痕，我们出去吧。”
庭院内，黄飞虎整装待发，略显憔悴，神色却是依旧，且木且愁。背上背着开封，手上握着紫青，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如此如此，黄飞虎与季向之踏上了进京之路。多年后，当季向之回首往事，不禁自叹，一踏方知途何处，却道当时已枉然。
朦胧的日光，氤氲着云霞，散发着无比柔和的温暖。微风拂过，变幻不定的云朵全都活泛起来，时而消散，时而聚集。像世间那亘古不变的真理——人生有聚有散，尘世有悲有欢，情缘有离有合。
三月后便是神兵会的日子。离青殿上，青央真人让青云和穆英回去好生准备，说是要带他们去看看九州凡人的盛会，就当是一次世外历炼。二人意外之余，倒也乐意如此，苏穆英尤甚。自小就进入修真宗门，从未入世过，心中自然有所好奇。苏穆英师父青莲真人对此虽颇有微词，却耐不住苏穆英的耳磨，只得任之乐。而青云却是另有一番打算。
出发前一日清晨。
“旭日还是那个旭日，树木还是那颗树木，石头也还是那块石头。只是……”青云站在青冥宗后山的山顶，望着初升的太阳，叹息声随风散去。
就在太阳完全升上来的那一刻，云霞顿时光芒万丈，让人不敢逼视。天空大亮，青云微闭双目，昂起额头，迎着那灿烂的阳光，然而失落之色堆满他的脸庞。没有了那一丝气息，纵使再强烈，他也感受不到了。
手中抚摸着青色的横笛，想再一次感受她的手温，还有那残余的香味。这是他现在唯一还能触摸到的。
一别数年，当如隔千秋。
略带悲凉的笛音，如缓缓的涓流，浸淫着阵阵寒意，无途无迹，流淌到那片叫做思念的荒土。没有任何高亢的蜿蜒回转，就这样慢慢低沉到心里，重重的，将那埋藏在深处的记忆挤压的如同暗夜里的汐，随时要澎湃而出。
“素婉音见过青虚、青央、青莲三位师伯。”大殿中央，一身紫红色衣裙的素婉音正恭敬的向着殿堂之上的三位鹤骨仙风的真人行礼拜道。
而那位输给苏穆英的年轻人秦时关及其他两人也先后拜了拜，方才站到一边，静候真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扰了这仙境的清静。
墨绿色青岗岩铺就的地面，透着墨玉般的光华，一直延伸至殿堂之上，自成一派气象。中间相隔着汉白玉砌成的玉石阶，上刻各具形态的云兽纹图，栩栩如生。两侧雕栏玉砌，祥云毕现，与两列石阶当中的东海日升的壁画交辉相映。
殿堂之上，仙气缭绕，偶有闲云野鹤闪现，又或是仙人翩跹而过，间中仙音清丽婉转，不绝于耳。宛若仙境。
衣着墨绿色仙袍的真人端坐正中，吟风冠仙气隐隐，双眸温玉圆润，手抚雪白胡须，笑意盎然。仰首望去，正是青冥宗掌门青虚真人。
一左一右，一白一紫，一男一女。两玄玉木制的靠椅上端坐着神态自若的两位真人，青央与青莲，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颇有仙家风范。
素婉音对面，青云，苏穆英等人正恭敬的听讲。大抵意思就是既然血宗的弟子虚心前来求教，你们当悉心指导，切不可妄自尊大，多加为难，要和睦相处，共同进步云云。
不一会儿，素婉音和青云等人退出了大殿，几人各具神情，形态不一。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广袤的云海，只有一条玉白色的千云阶蜿蜿蜒蜒，曲曲折折，没有尽头，宛若游龙穿云。
空中，几只仙禽环绕大殿，自由翱翔，孤傲决然。另人赏心悦目不已。
“这三清御仙乾坤阵果真不凡，竟然连云鹤，青鸾这等仙禽也能困住。”素婉音极目远眺，不禁脱口而出。
其身后也是啧啧声不断。秦时关更是心神飘然，陶醉不已，哪知苏穆英不经意间看到，心里又是数落了一遍。
几人拾阶而下，渐渐淹没在云海之中，只留“仙清殿”三个脱尘飘逸，仙意凛凛的金色大字若隐若现。想季若痕入宗一载，便是在这里度过。当初若不是青虚真人说服青央真人，让季若痕在仙清殿修习道法，恐怕他也无缘体会这仙境之妙。
仙清峰乃青冥山三峰之首，仙清殿坐落其上，周身云雾环绕，又有三清御仙乾坤阵，不愧九州第一仙境的名号。
烟雨峰和离青峰分列两侧。意境迥然不同，各有千秋。千云阶的尽头是执事堂所在，普通的执事弟子居住其中。
此刻，青云一行人已站在执事堂前的花岗岩广场当中，三鼎香雾缭绕的鼎炉分列通往山下的三条石阶顶端，偶有乡绅村民来来往往。
“时辰也不早了，就请素姑娘和几位在执事堂先行住下，自明日起，我们谨遵师道，相互指教，不要辜负了真人们的殷切希望。”青云带着众人来到了执事堂的门口，看着素婉音悠悠的说道。
“云兄所言极是，这千云阶走下来，腿都快走断了。还是早早的休息为好。”秦时关忙笑着抢道。
素婉音等几人也没有再说什么，兀自点头应是，便随执事弟子而去。青云望着素婉音远去的背影，一时又是发起呆来，直到叶明觉推了一下胳膊才醒转过来。
“云师兄，看什么看的这么入神啊？”叶明觉说着也朝里面望去，却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什么。走，都回吧。然后好好的想想，怎么捉弄这些人才好？”青云说完哈哈大笑的往后山走去。
叶明觉等几人愣了一会儿，然后都会心一笑的离开了。当然，叶明觉临走前也不忘跟苏穆英调侃几句，直到苏穆英又是白眼加怒瞪，他才悻悻然的朝着仙清峰行去。
而苏穆英满脸苦恼，自从在仙清殿看到秦时关起，她就一直在想着计策，毕竟三个月啊。一个叶明觉已经够她受的了，再加上他，唉……苏穆英一想起，这头就痛得欲裂。
翌日。后山。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气吞云海，端的是人间奇象。一座精舍立于这后山边缘，万丈峭壁悬崖，云雾缭绕。
一青色身影傲然屹立，道袍随风涌动，猎猎作响。放眼望去，仿佛天地之中，唯他一人而已。突然，一声清亮的喊声掺和进来，画面瞬间支离破碎。罡风过境，一切就都消失无踪。
“云师兄，云师兄，素道友已经来了。”一年少道士正朝着青云的方向挥手喊道。
青云转过头去，面露一笑，温暖如春，如初升的太阳在沐浴和煦的春风。星眸中依然满是那一眼的温柔。
而不远处，着紫红色衣裙的素婉音也正望着立在悬崖边的青云，看不清神情。但这已经足够。这场景，这画面，青云在使出御雷真诀时便已想过。只是，这一刻真的到来，他的心还是那样如初，丝毫没有改变。
“素道友，这青冥宗的日出乃是人间奇象，何不移步前来一观？”待年少道士离开后，青云大声的问道。
素婉音虽说不愿，但也无语驳回，踌躇片刻，便欣然前往。反正是躲不过去的。
待站到悬崖边时，那景象，那气势深深的震撼了素婉音，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画面，比之昨天所见，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之自己屋舍前的那片青色竹海，自然是境界两分了。
可脑海中却是一个念头闪过，难怪他的曲音那样安静宁祥，却又暗藏浩然正气，煌煌然不可抑制。
与此同时，笛音四起，悠悠然绵延不绝，淡淡然婉转清越，优美的旋律踏莎在云海之中，如行云流水。
曲音渐高，竟是换了一副景象，怆然凛冽，如潮汐暗流，气势磅礴无匹。然细微之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律音渐生，片刻之后，笛音陡转，过渡没有任何的仓促之感，仿佛理所当然般。星星之火，亦能燎原。温暖的旋律蔓延在四周，仿佛在诉说着那生生世世的守护。
“婉音，这首潮汐曲你觉得怎样？”青云收起横笛，偏过头去，望着素婉音问道。
余音袅袅，还沉浸其中的素婉音却是一愣，脑海中急速旋转，“他刚才居然叫我婉音？”
青云显然也看到了素婉音的神态，忙解释：“呵呵，恕在下失礼了。”
但紧接着，青云又道：“不过，倘若在下让道友不必称我师父，那我是否可以这般称呼？再者，三个月的相处，若是一直叫素道友，倒显得生分了。你说是也不是？”
素婉音见眼前之人诸般借口，那谷中的一幕幕又是从眼前掠过，定了定心神。便冷冷的撂下一句：“随便。”
日出日落，云来云往，风起风停。不变的只是每日清晨那悬崖边上两道一青一紫的身影，还有那天籁般的笛音。
一次，青云竟将横笛递到素婉音的手中，想让她来吹奏一曲。而原本对音律通晓的素婉音却只是抚摸着横笛，默不作声，片刻，她将横笛扔还给青云，然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