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塞尔城,马克的宅邸。
准确地说,最近这座宅子已经不能称作是马克的家了。
受国王之命从全国各地快马加鞭赶来的赛斯忒贵族们,放不下身段与市井百姓们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纷纷绞尽脑汁地要住进马克宅邸。
马克当了半辈子伯爵,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家居然有一天会变得如此抢手,公爵侯爵抢着客房睡,伯爵身份只能住在仆人的居室内,屈尊降贵,子爵和男爵们更是委屈地抱团,躲在柴房里瑟瑟发抖。
望着家中从天而降的人山人海,马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照道理说在总指挥奥托大人来到之前,维克多才是主管所有事宜的人,但马克就算越俎代庖也不敢现在去找维克多。
他当然知道维克多会在哪里,正如他知道维克多现在糟糕的心情。
柴房外,维克多在门前低头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敲了敲老旧的木门。
咚——咚——
门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维克多感到有一阵充满警惕的探知气息从自己身上掠过,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是谁,很快便收了回去。
维克多缓缓推开房门,破旧狭小的柴房里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床,伤痕累累的卡西斯正躺在上面,艰难地喘着微气,几天没合眼的蕾娜塔在一旁照顾着他,封魔之银则在蕾娜塔身边,面无表情,霍霍地打磨着长枪。
卡西斯听到了门口的声响,艰难地转过僵硬而布满伤口的脸来,发现来者的身份后勉强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微笑。
脱下重铠的卡西斯让人意外得年轻,看起来和维克多差不多的年纪,身材肌肉也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夸张,甚至比维克多还要苗条上几分,让人不免猜测他是如何挥动那沉重的战斧的。
但如今,阳光从破旧的窗口流进屋中,衬托着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着的病态的苍白和黑眼圈,密密麻麻的伤口不知为何无一愈合,汩汩地往外冒着血,蕾娜塔只能在一点点擦拭干净后用纱布和绷带强行堵住伤口。
维克多走到了病床前,蕾娜塔和封魔之银都没有理会,只有半死不活的卡西斯还中气不足地打着招呼。
“感觉好久没见了啊,维克多。”
声音沙哑,和自己记忆中那个力可劈山的重铠骑士无法重合在一起。
平原血仆战中,卡西斯为了保护被迫堵在血仆逃跑路线上的数十名乘客和温德的性命,以身为盾,硬生生地连续挡住了三名血仆的冲撞,在短暂的交锋中被打得重伤垂危,且不幸中了血仆的祝福,数天来全身的生命力不受控制地流逝着,只能窝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默默挣扎。
“你,感觉如何?”犹豫了片刻,维克多还是问了出来。
回答的是心力憔悴的蕾娜塔。
“完全没有用,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血仆的‘污秽’,麦西蒙也没有办法。”
蕾娜塔的声音中透露出难过与颤抖,让维克多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肿块,当初他被蕾娜塔暴打的时候或许也是她如今这样的心态。
“你们以前没有人被治好过吗?”
“‘污秽’是血仆在垂死挣扎的时候从体表渗出的有形诅咒,只要接触到一点就会被感染。只是‘污秽’难以长时间维持,以往我们都是用一昧的躲避,直到血仆自己力竭倒下的战术防止感染。不幸受伤的人,就连主神官们也无法治疗。”
所以卡西斯会变成这样,只是因为当初他不肯放弃平民的性命吗?
维克多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似是察觉到了维克多的念头,卡西斯回以一个虚弱的微笑,阳光道,“没关系,我不是为了让别人为我哭哭啼啼才变成这样的。”
“可是……”
“我是真理神典的神殿骑士,本就该为十二神献出一切。现在,我终于能够投入他们的怀抱了。”
“别这样,卡西斯,”蕾娜塔眼眶湿润着,倔强地说道,“麦西蒙大人已经写信到纯白神典的各位了,或许集合他们所有人的力量就能……”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骑士,怎能配得上这样的荣耀?”卡西斯微微地摇了摇头,平静道,“忽然想起,我加入神殿已经十一年,现在,也该是我,进入‘神炉’的时候了。”
“神炉?”维克多不知道卡西斯说的是什么,他不了解教国,但他仅仅是观察蕾娜塔阴郁的脸色就知道应该是类似葬礼的仪式。
比起一直在想方设法的蕾娜塔和麦西蒙,卡西斯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无需伤心,我从不后悔为了保护平民而死,我想大家都会为我骄傲。比起这个……”
卡西斯忽然看向了维克多,他好像对维克多脸上的肿块很感兴趣,但还是忍住了好奇心夸赞道,“真不愧是赛斯忒的雄狮骑士,我连一击都挡不下来的血仆,居然就这样被你轻易杀死了。”
“抱歉,我应该更快的……”
“狮子应该为要守护什么而变得凶猛,而不是为失去了什么变得感伤,我是这样想的。”卡西斯宽慰着维克多,“所以,我能拜托你吧?要给我找到那个家伙,替我报仇啊。”
这样的期望,卡西斯本应托付给神殿的同僚们,但他似乎更想将这个愿望交给认识不久的维克多。
或许是出于骑士之间的相互欣赏,或许是心里还惦记着那个打通两国壁垒的命令,也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但维克多不在意了。
他点点头,握住卡西斯的手,一字一顿地说道,“以雄狮之名,我会让它为此付出代价。”
“真是可靠啊,‘万兽之王’的保证。”卡西斯放心道,也轻轻抹去了蕾娜塔眼中即将流出的眼泪。
他用眼神告诉蕾娜塔,不必哭泣,重生神典的第三席,也不能哭泣。
卡西斯从不害怕死亡,对十二神的子民来说,死亡,只是通向神之国度的一扇大门而已。
他最放心不下的,只有封魔之银。
从维克多进入这间柴房起,封魔之银就一直蹲在蕾娜塔的身旁一言不发,独自打磨着长枪。
维克多和蕾娜塔也顺着卡西斯的目光看去,封魔之银那仿佛木偶般冷漠的神情,让维克多不禁怀疑,那个曾几何时在帕西法尔身边如花痴般热情的少女只是自己无端的臆想。
“银,我们很抱歉,没能救下他。”卡西斯自责道。
谁知,闻言的封魔之银突然毫无征兆地站起,速度之快让维克多都感到有些眼花,但那空洞得令人心悸的眼神立刻就将他的魂又抓了回来。
“没能救下谁?”封魔之银开口,语气和她的表情一样缺乏感情,漠然道,“小白说过,他是不死之身,区区几个肉团,怎么可能杀得死他?”
封魔之银踢起长枪,挥舞着反握在身后,比她人还高的长枪在狭小的空间中挥舞却没有碰到一丁点儿东西。
维克多看着那杆长枪,用和鲜血一般猩红的布条包裹着全部,只露出同色的枪头,枪尖反射出的寒光让维克多都感到身后一凉。
那就是封魔之银的古神遗物,排名甚至在猎龙十字之上的凶器——无慈悲者。
虽然维克多从不相信不死之身的传说,他想卡西斯和蕾娜塔也一样,但很显然在场没人想提醒封魔之银这一点。
“小白永远是这样,喜欢丢下我一个人离开。”封魔之银淡淡道,“我也习惯了,永远在找他的路上。”
本想安慰受伤少女的卡西斯感到事情和自己预想中的不同,觉察到现场的温度正逐渐向着零点逼近,卡西斯赶忙趁自己还有最后的思考能力转移话题,朝向维克多,“你如今是所有人的领袖,还有时间来看望我这种人吗?”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们的原因。”维克多也回过神来,赶忙回答,“奥托大人今天就将赶至汉塞尔城,我是来找你们一起去迎接的。”
“赛斯忒的西境领主,会需要神殿的迎接吗?”蕾娜塔的反应让维克多总觉得是在暗讽,但维克多的下一句话就让她提起精神。
“奥托大人在来的路上收集到了血仆的情报。”
……
赛斯忒北境,集中营内。
看着最后一批接受治疗的病人被转移到了帐篷中休息,齐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再这样下去血都要流干了……”
最近的集中营可以说是变得有些欢天喜地。
黎泽的治疗方法解决了德克斯尔的燃眉之急,自从集中营的消息传回了德鲁,立刻就掀起了一阵风暴。
德克斯尔似乎很信任黎泽,不假思索地将所有事情交给了黎泽打理。在黎泽委婉地表示不便于交出“药水”的配置方案时,也是大手一挥地用大量人力物力将其它各集中营的病人们送到了这里。
现在的集中营可谓是人满为患,昨天新搭的帐篷,今天已挤满了新来的人,走在路上到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但比起过去,现在所有人脸上都是苦尽甘来的喜悦之情。到处都有病人们相拥而泣,医生们交谈着回老家的事宜。
而在今天,作为北境领主的德克斯尔也在士兵们的护拥下亲自来到了这里,看望黎泽。
据说是要从明天开始安排病人们回家的行程了。
好不容易从人山人海中挤到了平时常坐的草垛上,齐序抬眼望去,看着日渐恢复生机的众人,也感到了一种宽慰。
原本德克斯尔也是想面见一下这位发明了“药水”的年轻药剂师的,但不善交际的齐序还是拒绝了。
“帕西知道了的话,也会替我高兴吧。”齐序看着蔚蓝的天空遐想到。
身下的草垛忽然抖动了一下,齐序扭头,发现安森动作轻盈地跳了上来,头上的礼帽也不知何时捡了回来。
“小齐序好像很开心啊。”安森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半个月来,齐序和安森可以说是混熟了。也许是以帕西法尔为导火索,安森总是对齐序充满兴趣,齐序也觉得不知为何,感到安森十分亲切。
作为曾为病人们带来温暖的吟游诗人,安森也受到了不少人的追捧,但她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是啊,大家终于可以回家了。”齐序微笑着点点头。
“真不愧是小天使啊,整天都关心着别人。”安森温柔地摸了摸齐序的头,“我也听说了哦,小齐序发明的药水救了不少人的命呢,黎泽先生也在为你骄傲吧。”
“不,不是,”齐序害羞着,“我还没有那么了不起。”
安森被齐序的腼腆逗笑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让齐序更加羞赧。
“好啦,不逗你了。”安森收拾一下表情,看向黎泽的帐篷,后者现在正在和德克斯尔会面。
“黎泽先生还真是德高望重啊,明明连赛斯忒人都不是,却还是挤破了头要来这里治疗黑血病。”
“老爷子人可好了。”听到黎泽被夸,齐序显然比自己被夸更加高兴。
“听说他原本是天赐人,不知道为什么不回去呢?”安森嘟囔了一会儿,忽然转身,捏了捏齐序的小脸蛋,笑道,“那小齐序呢?听名字你也不是赛斯忒人吧,你是来自哪里呢?”
“诶?”齐序脑子一抽,单纯的他当场就愣住了。
对了,我该说自己是哪里人来着?
帕西救命啊!!!∑(?Д?ノ)ノ
……
柴房前,维克多站在屋外,看着蕾娜塔锁上了门。
身为教国的使者团,他们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但可惜其他的贵族们既没有国王卡德鲁斯的气量,也没有维克多与他们并肩作战的交情,在排挤下,作为伤员的卡西斯只能蜷缩在这样的地方。
维克多也想过让出自己的居所,但现在的他被几百双眼睛紧紧盯着,一举一动都受人监视,可恨他们还都是自己人,没有动手的理由。
看着蕾娜塔锁好了门,维克多忽然想到了什么,让蕾娜塔等一下。
“怎么了?”蕾娜塔不解道。
只见维克多走到了门前,用坚硬的手铠在门上刻画出一道痕迹。
蕾娜塔认识,那是一种普通的储藏术式,但凡是个术士都会的基本技术,但由于每个术士的刻画方式都不一样,所以“解开密码”各不相同,一般用来藏使用者自己的私人物品。
维克多在门上刻画好自己的术式,完成的法阵发出微微的亮光。维克多打开了铠甲上的储藏术式,从中取出了一封信件,放进了门上的术式里。
蕾娜塔只瞄到了信封上的几个字——
“尤里的下落”。
维克多将信放好,示意蕾娜塔可以走了。
“那是什么?”蕾娜塔好奇道。
“没什么,帮我下定决心的东西而已。”维克多摩挲着铠甲上的储藏术式,语气坚定道,“确保我在杀死所有的血仆前,不会打开那封信。”
“那对你很重要吗?”
“比生命更重要。”维克多沉声道,“但对我来说,守护我的故乡比那封信更重要。”
“我活在这片土地上,这么多年,我常年不在家,却从没离开过这个国家,我与它已经融为一体。若有谁胆敢在我的故乡伤害任何同胞,就必须要承受雄狮的怒火。”
“雄狮骑士,是赛斯忒永远的守护骑士。”
……
集中营中,齐序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吐出了“天赐”两字。
罪过啊,说谎这事可真是太难为齐序这个过于诚实的孩子了。
好在安森对齐序的丢人表现没有丝毫怀疑的迹象。
“原来小齐序和黎泽先生是同乡啊。”安森温和地笑道,“真好啊,在异国他乡,有个故乡的家人陪在身边可是很美的事哦。”
“安森小姐没有家人陪着吗?”
“啊,我有点叛逆,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安森动作夸张地叹了口气,又问道,“小齐序也离开了故乡,有没有想家过?”
齐序不假思索地就点头承认道,“很想啊,其实我根本就不想离开啊。”
“那为什么最后又走了呢?”
“因为他们的期望吧。”齐序认真地回忆思考道,“故乡的家人们都很担心我,怕我在外面受什么委屈,受什么伤害,但他们也都相信只有离开了那里我才能获得幸福,所以即使再不舍还是把我送了出来。”
“小齐序不会觉得难过吗?”
“很难过,但是一想到他们还对我抱着期望,就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努力。”齐序认真地说道,“对我来说,故乡就像天上的星星,永远都在默默地看着我,所以我从不觉得孤单。”
“啊~~越来越可爱了~~”看着齐序的安森仿佛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捂着脸高呼起来,又忽然一把捏住了齐序的脸蛋,微笑道,“那姐姐给你唱首歌吧。”
“唱歌?”
“是哦,赛斯忒很有名的诗歌,因为有名甚至被改编成了童谣唱给小孩子听呢,专门写给想回家的孩子们哟。”
……
学者屋内,帕西法尔对自己的房间很满意。
对于流放地出生的帕西法尔来说,物品的实用永远在美观之上,而设计者劳伦斯很显然和帕西法尔观点一致。
屋内的构造和尤里的房间一模一样,大大小小的橱柜随手可及,帕西法尔将所有的行礼放置在自己喜欢的位置,也不过是填满了两三个小柜子而已。
根据往昔梦的描述,只要持有者手中的水晶牌子不碎,相应的房间就会永远为持有者留着,也就是说可以当做长期据点,这对作为世界级偷渡黑户的帕西法尔来说过于雪中送炭了。
强忍住心中的喜悦,帕西法尔还是选择正襟危坐,聆听着眼前拿着书的尤里给自己科普潮汐日的相关知识。
“潮汐日,是百氏城的一种特殊现象。每隔大约四年左右,百氏城的东海岸就会有一场巨大规模的潮汐,持续将近一天的时间。恐怖的海浪会将海中的各种虾蟹鱼类冲到临近海面的位置,数量之多几乎是随手撒个网就能捞起满满一网水产的程度,这对于一向贫穷的百氏城居民来说是少有的能填饱肚子的时候。”
“平时他们抓不到鱼吗?”
“百氏城的居民受这里的气候影响,大多体弱多病,游不到太远的地方捕鱼。而好的几个渔场又大多被有船的人强占着,所以两极分化十分严重。”
“好吧,我能想象,估计靠着潮汐日的丰厚收获,这里的人也能暂时变得淳朴一点。”帕西法尔摊手。
“民以食为天嘛,我要是不靠店长卖米也只能下海抓鱼去了。”尤里悠悠道,“但潮汐日之所以和其他的捕鱼时节不同,是因为它还会冲上来一些其他的东西。”
“是海洋垃圾吗?”帕西法尔举手发问。
“你再打岔我翻脸了啊!”尤里额头青筋暴起。
“好哒,您继续~~”
“被潮汐日冲上来的,是魔兽。”尤里咳了一声,严肃地说道。
这个情报倒是让帕西法尔惊讶了一下。
“等下,你说的魔兽,是指和沃尔德之墙那里一样定义的魔兽吗?”
“虽然是生活在海里的,但有贤者和学者确定过,确实是魔兽无疑。”
“那东西不是只有诺尔斯才有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学者。”尤里无奈地摊摊肩,“每次潮汐日确实会冲上大量的海魔兽,虽然从没人知道为什么平时渔民们从未遇见过的魔兽会在同一天成群结队地出现,按理来说海浪是影响不到深海的生物的。海魔兽可能是百氏城唯一能对外贸易的东西了,每次潮汐日一过,都会有许多商人闻声而来,希述的,教国的,甚至是神佑国的,花重金买下魔兽的血肉,同时带来很多百氏城没有的,瓜果鲜蔬之类的东西。”
“等等,神佑国的商人也会来?”帕西法尔忽然一震,想起了那些血仆的模样。
“是啊,我没亲眼见过,但是听当地人说起过,神佑国的商人们会带着苍白的面孔和成堆的黄金与他们交易,但更多的,是直接让国民参与潮汐日。”
“神佑国的人也会来潮汐日?”帕西法尔追问道。
“是的,而且很好辨认,人群里穿黑斗篷的就是神佑国的‘猎仆’,每次都准时准点参加潮汐日,而且只抓魔兽。”
“那倒是有趣。”帕西法尔想起维克多和神殿的描述,神佑国应该是那种幽灵般的国度,连进入其国土的路都被魔法封住,没想到却常在暗中来到百氏城。
“顺便一提,除了神佑国,还有许多正巧路过的格里戈夫海盗船会加入狩猎,他们杀人越货的凶狠程度可不比百氏城的原住民低上多少。”
“魔兽的尸体就这么吸引人吗?”
“毕竟是比黄金还贵重的东西,魔兽的血肉可是号称至宝,可炼器,可入药,据说直接吞下还能提高身体强度的,虽然应该没什么傻子会去尝试。”
“所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尤里抿了口温水,淡淡道。
“有,”帕西法尔指向尤里,“你为什么要拿着本耽美小说给我介绍潮汐日?”
“噗——”尤里一口水喷出,尴尬道,“这不是没什么能装样子的工具嘛,拿苹果来解说,画风也太奇怪了,藏书楼的书又不允许带出。”
“嗯,合情合理~~”帕西法尔拖长了音调调戏着尤里,心里却在盘算着其他的事。
听店长的介绍,潮汐日是和自己的身世息息相关的东西,但了解到现在,帕西法尔还是听不出什么明确的线索。
魔兽,海浪,神佑国,现在自己手里也只有堪堪三枚意义不明的棋子,走一步算一步,路漫漫其修远兮。
还有店长提过一句的“天赐”。
帕西法尔并不觉得那个浑身透露出诡异的男人大老远跑一趟只是为了忽悠自己,尤其是当他昨天去确认,却发现怪物玩具屋歇业的时候,更让他确定了这个神秘的店长就是专门为他来到的学者屋。
是敌是友尚不明确,但他一定能给自己带来些什么,帕西法尔确信。
取出店长留下的信封中塞着的三张小纸片,将写着“家”的纸片翻转,原本空无一物的背面此刻却浮现出一串文字。
“用汗水浸透浮现出的文字吗?”帕西法尔喃喃着,忽然问道,“尤里,你打算过什么时候回家吗?”
正尴尬中的尤里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愣了会儿神,淡淡道,“还没有。”
“是吗……”
“你想家了吗?”尤里奇怪道。
“想家?”帕西法尔想了一下,“虽然我不太确定那里算不算是故乡,但确实是我一直在思念的家。”
“故乡……家……有区别吗?”
“故乡是我出生的地方,家是我长大的地方,这两个地方我一个都不想失去。”帕西法尔挑眉解释。
“不太理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发现,店长给我的写着‘家’的纸片,背后还有字。”帕西法尔翻过纸片,将上面的字展现给尤里细看。
“这是……《故乡颂歌》?”尤里不确定道。
“你知道这个?”帕西法尔意外道,他原本还在想这首看起来像诗的东西是想表达什么。
尤里点了点头,“这是……”
……
“赛斯忒的童谣?”维克多讶异道。
“是的,《故乡颂歌》,卡西斯在默默亚特的时候听当地的孩子们唱过,很喜欢这首童谣,”蕾娜塔解释着,“我想最后唱给他听一遍,你现在能教我吗?”
维克多估测了一下走到宅邸大门的时间,欣然应允,“好,我趁现在,唱给你听吧。”
维克多轻咳了几声,在脑海中努力回忆小时候莱恩哈特给自己唱童谣的情景。
“年轻的雏鸟羽翼渐长,蒙昧的灵魂开始渴望远方;
扎根地下,俯视故乡,一成不变,一如既往;
恋家的孩子啊,不必感伤,
远方都是旱涝雨雪,人心难防;
温暖的壁炉远比太阳真实明亮;
何必离开呢?这儿才是你的故乡——”
……
齐序看着安森托起竖琴,口中缓缓飘出优美的歌声:
“——哭泣的孩子啊,不必仿徨,
我们都明白,离开不是你心中所想;
我们看到,你的肩头,有千斤重担,被你藏进透明的墙;
哭吧,哭吧,最后一次,在我们怀中流尽你的迷茫;
离开故乡,便要学会自己擦拭眼眶——”
……
尤里告诉帕西法尔,这首《故乡颂歌》是在赛斯忒广为流传的童谣,父母们专门唱给家里想当羁旅者的孩子听,还当场给帕西法尔唱了一遍:
“——执拗的孩子啊,看着边疆;
那里是你最后的试炼,再向前一步,就能离开故乡;
不必在意我们的目光,我们理解,雄鹰迟早要展翅翱翔;
未来不只有家人的拥抱,还有未知的诗和远方——”
……
安森:“最后一句唠叨,要记得锁好心房——”
……
尤里:“远方的孩子啊,你可曾受伤?——”
……
安森:“我们感知到,你正在思念故乡……”
……
维克多:“我们看到,你在流血——”
……
安森:“我们看到,你在感伤——”
……
尤里:
“我们看到,你正打算半路返航;
不必急于回到这里;
无论你身在何方,你的身旁仍是故乡;
无论你身处何地,你的故乡永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