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欧家族的金色大厅,是雷欧家族世代传承的骄傲之所,赛斯忒的第一位雄狮骑士塞穆尔·雷欧就是在这里接受了第一任国王艾尔利克·查理曼的授勋,成为骑士。
与教国的体系不同,赛斯忒的骑士在社会中属于贵族阶层,并且也只有贵族能够册封他人骑士身份。对于平民或是低等贵族来说,成为骑士可能是他们改变自己的社会地位最公平也最现实的机会与方式。
而作为一个极度尚武的国家,在赛斯忒,若是让父母册封自己的子女为骑士,又难免会给外人一种子嗣无能,只能受先祖荣光庇佑的负面印象,所以赛斯忒的贵族间有一条默认的规矩,自己哪怕将子女推到自己仇人名下也绝不能给自己的子女授勋。
举国上下也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雷欧家族。
作为赛斯忒四大家族之一,且是最为强大的那个,古老的雷欧们为镇守赛斯忒的每一寸领土留下了无数血汗。他们的英勇与忠诚得到了国王的认可,于是成为了赛斯忒的第一位骑士“雄狮”。
初代国王艾尔利克亲自认同,雄狮骑士不仅是一个名号,更是雷欧家族代代相传的身份。从此以后,每一代雄狮骑士都可在有生之年将自己的骑士勋章与古神遗物一同交予选择的后辈,而年轻的下一代雷欧们,则会接过祖先的荣耀,接过赛斯忒最强骑士之名。
雄狮骑士是赛斯忒地位最高的骑士,其地位直接等同于四大家族族长级别的公爵身份,在特殊时期甚至能成为仅在国王一人之下的存在。
每一次的传承仪式,都是在这金色大厅完成。
这座古老的建筑,用横亘了数千年的目光,无声地见证了一位又一位雷欧接过父辈们的勋章,又在几十年后重新回到这里,面带微笑地交给下一位接班人。
而今天,金色大厅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了沉睡。
它应当是惊讶的,因为他在十年前才刚刚见证过一场交接,那个名叫莱恩哈特的小矮胖子,饱含热泪地将雄狮之名交付给能与之相配的维克多·雷欧。
难道那个年轻人这么快就要退休了吗?
金色大厅很是疑惑。
殊不知,莱恩哈特内心也是很无奈。
今天的金色大厅很是热闹,这座几十年才开启一次的大门,在短短的十年之后就迎来了它的下一次启动。
白砖石砌的地板与墙壁一尘不染,镶嵌着无数货真价实的纯金饰品,象征着雷欧家族在这个国家中的地位。
一位又一位久负盛名的贵族从天南海北赶到这里,报上自己大大小小的身份名号,然后找到位置坐下,鱼龙混杂,其中甚至有其它三大家族的人。
消息传出仅仅半天,大厅内的两百个座位便已座无虚席,所有人的目光中热情夹杂着好奇,他们也不知道雷欧家族这又是在演哪出戏码。
莱恩哈特察觉到了众人的眼神,但没有理会,只是向站在角落的宝贝儿子确认了一下,便决定开始仪式。
莱恩哈特迈上台阶,走到了大厅中心的石坛之上,轻咳一声。
正在互相攀谈的众人见此,立刻收敛了动作,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
“各位,欢迎到来。今天是金色大厅再度开启的日子,我,莱恩哈特·雷欧,将以雷欧家族族长之名,为我的儿子,维克多的挚友利贝拉尔进行骑士册封。”
莱恩哈特慢条斯理的话语却在所有人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他们本以为是这一代的雄狮骑士维克多出了什么意外,虽然这个可能性非常之低,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更不愿相信金色大厅会为一个从未听过的无名小辈敞开。
要知道,金色大厅,是雷欧家族最神圣的地方,正如它的存在意义一样,雷欧家族也有自己的默认规矩,那就是金色大厅只能用来传接雄狮之名,雷欧族长一生也只能册封雄狮骑士一人。
没想到莱恩哈特今天一下子就把两个规矩都打破了。
但没有人觉得这个男人疯了。
如果说维克多是年轻一辈人心中的最高峰,那莱恩哈特就是老一辈人心中的食人魔。
他们曾亲眼见证辉煌千年的雷欧家族在数十年前的那幅惨相:雄狮惨死,年青一代青黄不接,嫡系子嗣只剩莱恩哈特,其他贵族作壁上观,默默地看着雷欧的时代走向末路。
他们也亲眼看着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是如何顶着重重压力,一反雷欧家世代相传的雄武,用商人的眼光与手段将这个几乎化为灰烬的家族重新送上赛斯忒的巅峰。
人们称他为“狮狐”,旁观者是讽刺,认为他不配为贵族,是个低贱商旅。见证者是恐惧,是在心中敬畏着这个表里不一的怪物。
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利贝拉尔究竟是何人,能让莱恩哈特如此用心。
站在石坛上的莱恩哈特面无表情,看不出心中所想,让人更觉深藏不露。
但事实上莱恩哈特确实没在想什么,和在场的大部分人想的不同,其实他直到今天为止都没见过利贝拉尔这个人,更别说有什么图谋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维克多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出门远足,好不容易舍得回家之后,和莱恩哈特张口第一句就介绍利贝拉尔是他的救命恩人,希望自己给他册封骑士,并作为雷欧家族的座上宾。
然后莱恩哈特就同意了。
是的,他只是单纯地在宠儿子而已。
虽然他思想传统,张口闭口先祖教诲,但金色大厅使用方法这种没写在家谱上的东西,为了儿子,莱恩哈特觉得是可以通融的。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维克多带着利贝拉尔来到了台上。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一瞬之间凝聚到后者身上,简直巴不得用眼睛刺穿他的身体,看透他的五脏六腑。
但身为今天主角的利贝拉尔神情无悲无喜,似乎完全没为自己的尊贵待遇感到荣幸,让人心中暗道深藏不露。
册封仪式其实非常简单,以剑拍肩,宣誓,册封,最后由册封者为骑士戴上骑士绶带与勋章,就结束了。
据说就连历代雄狮骑士的交接也只是多了两个步骤而已。
但莱恩哈特拍完肩之后就尴尬了。
因为宣誓仪式产生了如下的对话:
“你愿意在国王之名下,成为赛斯忒的上级骑士吗?”
“国王叫啥我不知道,我能用自己的名字吗?”
“……你愿意以自己的生命捍卫骑士守则,为赛斯忒的荣誉而战吗?”
“能不打架吗?很麻烦的,而且我也不是这里的人。”
“……你愿意摒弃怯懦,自私,迷茫,亦或是贪婪的过去,冠以崭新的骑士之名活下去吗?”
“要换名字吗?我不想换啊,好不容易才记住了自己的名字。”
……
场下的来宾们在第一句问答开始时就露出了奇怪的神情,随着宣誓的进行对话似乎正变得越来越奇怪,众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以按捺,有些涵养不够的人甚至不禁笑出了声。
莱恩哈特也是心中暗自抓狂,心想不愧是能救自己儿子的人,果然与凡夫俗子截然不同,但你这样拆我的台真的不是想抬杠吗?
好在这张为雷欧家族遮风挡雨数十年的老脸厚度也早已非同凡响,莱恩哈特不动声色,一板一眼地说完了所有誓词,也不管利贝拉尔回答的是啥,反正宣布册封就对了。
最后就是为新骑士戴上绶带和勋章了,因为身高问题,只能由自己的宝贝儿子维克多代劳,又惹出了不少笑声。
就这样,一场让所有人啼笑皆非的册封仪式结束了,来宾们心满意足地回去,估计是因为又有了新的茶余八卦可聊,只有莱恩哈特默默地离开,给儿子和儿子的新朋友留点私人空间。
莱恩哈特一走,全程都表现得一本正经的维克多就再也绷不住了,苦着脸叹道:“大哥,我不是给你稿子了吗,你背都能背歪来?”
“好长,不想记。”利贝拉尔一脸漠然地回答道。
“你可真是……算了,我说过要帮你的,说到就要做到,就是太难为我老爹了。”
“我看他见到你就很高兴了。”
维克多眼神微动,但很快就耸耸肩扯开了话题,说道,“现在你是雷欧家的上级骑士了,虽然没有那个氛围,但论地位和一般伯爵平起平坐,找起人来应该能方便很多,就算在国外,大部分人也会给我们雷欧家族面子。”
“谢谢。”利贝拉尔这次倒是很直白地道谢了,不过还是没什么语气。
“你有想过自己的骑士名吗?像我的‘雄狮’那样的名字。”
“新名字吗……那就,”利贝拉尔轻轻弹了一下胸前的勋章,淡淡道,“‘迷茫’好了。”
“迷茫骑士?很符合你的气质。”维克多默默点赞。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有的没的,维克多也没能知道更多东西,利贝拉尔就表示要再次启程了。
“不留下来过个夜吗?我家房子还蛮大的哦。”
“不了,你爸看上去很想你。”
“好吧,一路平安。”
“谢谢你,雷多。”利贝拉尔道别完,转身潇洒地离去。
留下维克多在原地心酸地扶额。
“又说错……算了,反正他从来没记住过哪个人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