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元军开始对白云山的苏景瞻部发动猛攻，不到半个时辰苏景瞻就连续发射了两枚火药箭信号求救。按照实现的约定，只有在万不得已，很难支撑的情况下，才会发射火药箭信号。眼下连续发射两次，可见苏景瞻已经遭受了极大的压力。
苏刘义、赵宁等人紧张的站在城楼上眺望，只见元军蜂拥而上向山上冲锋，山上的宋军节节退后，很多防守要点都已经丢失了。眼看元军的前锋已经登到了山顶。
苏刘义紧张万分，说：“想不到元军的动作这么快。白云山的防守怎么这么快就被突破了。”
赵宁也心乱如麻，元军昨天还在挖掘战壕，本来以为他们会筑起土墙长围久困，怎么今早突然就发起猛攻了？
难道昨天、前天都是张弘范故意营造的假象，让自己及宋军将领误以为元军将以堡垒先围困再攻坚。造成宋军防守放松警惕，然后突然袭击？
那这样一来，自己之前组织的反突击，只是表面上颇有收获，其实那都是中了张弘范的计，并使得整个宋军都放松了戒备？
赵宁想到这里，头上不禁冒出了冷汗。
陆自清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小声对他说：“事已至此，要定对策啊。”
赵宁点点头，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派兵出城，去救援苏景瞻。那么必定会收到元军的截击。搞不好还会中了元军的埋伏。因为在野战中，宋军目前还不是元军的对手。此刻放弃坚固城墙出城，便是元军在野战中消灭自己的好时机，那真是自投罗网了。
如果不派兵出城救援，那么白云山一旦被攻破，损失三万五千人马不说，城内的士气也必定会大受打击。
苏刘义这时非常紧张，满脸通红，青筋暴起，说：“赵大人，不要在犹豫了，此时不出城，白云山失守，我军变会被分别击破了。”
赵宁说：“别慌，别慌，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要慌。”说着一边用手托着下巴，一边踱步起来。
元军有约十五万，出去防守辎重兵力，就算用六万攻击白云山，仍然有六七万可以用来对付宋军出城的军队，两年都绰绰有余。所以绝不能轻易出城。
但是眼看白云山无法支撑，如果不采取行动，最快上午就有可能失守，后果也不堪设想。
但是时间已经不允许赵宁再继续思考了。
赵宁马上下令：“在东，西，北三门分别安排八千，打开城门后，鼓噪出城，然后再有序退回城内。出城前一定要分配好后卫部队防守的职责，一面退回时发生混乱。”
苏刘义听了沉默不语，摸了摸胡须，眼睛望着远方。
陆自清直接问道：“我们这是要假装做出出城的样子，分散元军的注意力吗？”
赵宁说：“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怎么走，要张弘范怎么接招了。”
不一会儿，赵宁等人就看见广州城的西门打开，宋军冲出城外，摇旗呐喊，只听见：“宋军来啦，宋军来啦！”的呼喊声震耳欲聋。
赵宁看见元军的营寨中，突然杀出数股部队，这些部队很显然之前是隐蔽状态，现在受命杀出，个个也是奋勇争先。
岂料宋军按照赵宁实现的安排，突然偃旗息鼓，掉头撤回了城内。由于有事前的撤退安排，以及城楼上的士兵也义弓箭长弩掩护。宋军很顺利就撤回了城内。
城内的宋军虽然出城做了做样子，就退回了城内，但是白云山上交战双方却都收到了影响。
首先元军本来在奋力仰攻，准备最后咬咬牙攻上山头。结果突然背后想起阵阵“宋军老啦”的呼喊声。正在爬山的元军免不了回头观望。结果就在这一分神，被山上的宋军给干掉了。
而山上的宋军本来牙都快咬碎，坚持不住了。突然听见“宋军来了”的呼喊，再看见城门大开。顿时斗志猛增，一口气打退了元军。等到看到元军的伏兵呼啸着，还没有接触到出城的宋军，就让宋军安然回城，心里也多了一些得意，士气重新恢复起来。
陆自清看到这一幕，暗暗叫好，看着赵宁说：“这样一来，张弘范又被戏耍了。”
赵宁说：“元军只是暂时受挫，兵力并未受损，危险并未解除。”
说完，转头对苏刘义说：“我们还要如此再出击数次。而且要各个城门换着出城，先西门出，再东门出，再北门出。”
“等元军以为我们下一个从西门出，我们再依次从东门出，西门出，北门出。”
苏刘义笑着说：“这样一来，元军自己都陷入混乱了。”
赵宁说：“不，我判断以张弘范的性格，我们这样三四次后，他就会直接组织工程了。”
苏刘义：“那我军该如何应对呢？”
赵宁说：“我们修筑了这么久的坚固城墙，就是等元军来进攻时，用来大量杀伤元军的。到时候就是守城的肉搏，但是我军守住今天应该没有问题。”
苏刘义点点头。
赵宁说：“现在的关键点在于，看景瞻兄能否趁元军混乱，稳住阵脚了。”
果然如赵宁所料，宋军如此多次假意出城救援，等元军出动又后迅速撤回城内。如此几番，元军甚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眼看元军士气受挫，攻击白云山的元军势头也弱了下来。
接近中午时分，赵宁对苏刘义说：“我们最好还是安排三拨士兵分批吃饭，继续出城。这次可以见机前进到距离元军较劲的地方，同他们稍做接触。一来可以破坏他们的午饭，二来可以进一步激怒撩拨他们。”
陆自清听到赵宁说撩拨，偷偷抿嘴笑笑，说：“但是为了提前应对元军攻城，我们也要同时士兵准备防御器械。”
苏刘义按照二人的建议，马上安排下去。
张弘范本来计划好的战术是，利用宋军已经认为的，元军要长围久困，逐步接近城墙的观念。在清晨突然猛攻白云山，造成白云山防守危急。并且预先埋伏好精锐部队，等宋军从城内出城救援时，一举将宋军主力歼灭。这也算是古代将领有少有的运用了出其不意，和围城打援两个战术了。
本以为很有把握，被赵宁指挥的宋军这样来来去去的“忽悠”元军，确实搞的元军无所适从，造成一些元军士气低落。
这个时候，为了挽回士气，同时也为了报被“撩拨”的一箭之仇，元军肯定会组织主要力量直接攻城。
到了午后，元军不管宋军有没有大开城门，也不管有没有摇旗呐喊。从东、西、北三面集结队伍，推动投石机、云梯等器械，开始攻城。
宋军早有准备，利用弓箭，火药箭，滚石檑木等给予反击。
几千年前的春秋时代，大军事家孙子就曾经说过，上兵伐谋，最下攻城。因为攻城就是摆明了再最不利于己方的条件下作战。
首先敌人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要往哪边爬别人早就看的清清楚楚。而你却不知道你爬上去之后面对的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还是一群人。
其次，普通人爬上十多米高的梯子还要几个人扶着，几个人看着，自己也是爬几步，稳一会。现在你在这边爬，别人在上面用箭射你，想想都惊心动魄。
最后，古代的攻城器械有限，一般只能通过攀爬云梯，这这期间你只要上了这个云梯，就只有这一条路走，在城墙上的人看来，就像活靶子一样。别人有扔滚石，扔锯木，仍标枪，倒滚油，倒凉水，甚至倒粪水等等各种方法对付你。
所以说古代迫不得已攻城，那都是将领们在利用手下士兵的生命攀爬上城墙。
再说宋军，野战打不赢元军，站在城墙上打城墙下的元军还是很有信心。元军一顿猛攻，虽然最初气势旺盛，但是不多久就遭遇重重挫折放弃了。
但是看得出，张弘范的确很有些恼羞成怒，又进行了第二轮攻击，也被打退了。
赵宁对苏刘义说：“张弘范看来有些不冷静了，拼命指挥士兵攻城，只是白白损失士兵，这样下去不出几天，元军伤亡过半士气低迷，就轮到我们反击了。”
苏刘义说：“只怕这个老狐狸，没这么好对付啊。他今天晚上肯定会进行反思，恐怕不仅不会再盲目攻城，还有可能再想出什么鬼点子来。”
陆自清说：“是的，元军今早的猛攻白云山，就差点得手。此时白云山也只是稍微稳住了阵脚，元军已经在半山腰修筑战壕，白云山的形势依然严峻。”
赵宁看到他们都还比较冷静，心里颇感欣慰。他想了想说：“那今晚再做一次夜袭吧。让他张弘范连觉都睡不好，神经衰弱。”
苏刘义和陆自清对视一眼，他们不知道神经衰弱是什么意思。赵宁看到他们的表情，接着说：“就是联系很多天晚上睡不着，精神高度紧张，然后思考应变能力都变弱了，这样我们就更容易战胜他了。”
二人听了点点头。陆自清说：“那今晚从哪里出击呢？”
赵宁说：“张弘范不是想我们白天出去嘛，我们就偏不白天去，改成晚上去。我军从北门和西门各出城八千人，同时通知景瞻兄配合，将元军赶下白云山。”
陆自清说：“那万一元军再有埋伏呢。”
赵宁说：“一来我军野战能力略强于元军，二来我军人少，元军人多，他们在夜间必然不敢大规模行动，以免误伤友军，三来元军白天攻击都已经很疲惫了，夜间很可能没有安排伏兵。”
苏刘义说过：“但是我军也很疲惫啊。”
赵宁说：“那就请太尉亲自出马，激励将士们，我们不趁夜间将元军赶下白云山。元军如果再发动突击，白云山又将告急，我军又将陷入被动。”
苏刘义点头称是，说：“的确如此，那我亲自走一趟吧。”
九
苏刘义与赵宁一起召集将领讨论再次夜袭元军，将元军完全赶出白云山。
苏刘义刚刚说完，就有将领开始叫苦了，“苏太尉，我们今天在东门防守，早上三次出城迷惑元军，除了第一次没有与元军接触，后面两次都与元军的伏兵交战。下午元军又猛攻我们东门，大家防守拼劲了全力，都想着晚上好好休息，明天再战。现在又要出击，士兵们怕是承受不了。”
“是啊，太尉，白天将士们都打得很辛苦了。”
“将士们都很疲劳，连夜出兵恐怕起不到袭击敌军的效果，反而有可能使我军得不到应有的休息。明天白天难以应付啊。”
看着将领们七嘴八舌的发言，都是反对晚上出兵。赵宁心想，苏刘义的部队可算得上是当前宋军的第一主力，可从将领到士兵素质都不怎么高，不要说跟张弘范的元军精锐比，就算比起马成旺的部队，也没有很明显的优势。以后有机会真要自己训练出一支部队。
赵宁于是说：“白云山与我们城内互为犄角，如果白云山失守，广州城势必难以守住。现在元军已在白云山山腰构筑工事，如果我们不将他们驱赶下山，那么到了明天他们随时可能想山顶发起猛烈攻击并攻克白云山。”
“而且，我军在白天难以与元军正面对抗，夜晚也不敢主动出击，那就只能一直被动挨打。襄阳失守的惨痛教训就要重演。”赵宁激动的说。
但是下面的将领似乎并不买帐，有人说，“赵知州，我们也知道要确保白云山。但是你能保证我们出城可以驱赶元军下山，我们自己不被元军包围吗？”
有人说，“白云山本来也有三万多守军，他们也可以自己反击，我们在城外做一点策应就可以了。”
赵宁听着，看了眼苏刘义。之间苏刘义仍然面无表情，是不是摸摸自己的胡须。
赵宁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出谋划策，能够按照计划执行，张世杰的支持和命令起了很重要的作用。眼下这个苏刘义不知道是原本就镇不住这些将领，还是也持怀疑态度。导致自己的计划都不能施行了。
想到这里，赵宁心里也有些惭愧。看来张世杰当初生气并且有意惩罚他是有更深层原因的。
就是因为赵宁判断失误，给苏刘义的部队造成了比较大的损失。这些在坐的将领们应该都损失了一半以上的兵力。因此，这些将领普遍对赵宁有不满。
虽然前期在广州补充了新兵，也打了些小胜仗。但是也是反复来回的折腾。难免这些人心里有怨言了。
唉，看来除了了解敌情，分析对手。调动内部将领的积极性也很重要，赵宁之前的确是忽略了，也错怪了张世杰。
但是眼下苏刘义为什么不吭声呢？赵宁纳闷了。他本来想继续发言，苏刘义缓缓开口了：“我认为今晚出击非常有必要。大家都觉得士卒疲累，但是元军也同样疲累，只要我们抱定必须将元军赶下白云山的决心，就一定能够达成。我这次亲自带军前往，谁愿意随我去？”
苏刘义这一慷慨激昂的说完，下面的将领们都愣了一下。比较主将说要亲自去了。等这些将领们反应过来，纷纷表示愿意前往。
赵宁心想，关键时候还是要领导带头事才好办。本来有好多事，大家都觉得干不成的，领导带头干，最后说不定就干成了。同样的，有好多事，本来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具备了，就需要有人带头出个面。领导推三阻四的，最后就导致事情黄了。从这点来看，苏刘义不失为一个好领导。
于是苏刘义挑选了三名将领，分别安排他们作为前锋，中军和后卫，并表示自己将随前锋行动。
安排完后，苏刘义对赵宁说：“赵大人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赵宁这时看见苏刘义要亲自出马，已经被他感动的不行了，本来还想要劝他，但是一想到苏刘义本意就是要带头出击，激励士气，所以就没有开口。
听到苏刘义问自己，赶忙说：“苏太尉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要安全回城。在夜间行动就直接穿普通士兵的衣服，周围的亲兵稍微在胳膊上系一根红绳作为标记就行了。”
苏刘义点点头。
赵宁接着说：“我本来也想一起出击，但是期间没有专门训练过，怕拖累大家。”
苏刘义说：“赵大人为广州知州，理应坐镇城内。”
赵宁说：“出城后，前锋可以分散为十人一组，大胆穿插鼓噪。中军已两百人为一队，稳步推进，后卫只组成两对，再掩护撤退时逐次撤退掩护。”
苏刘义说：“就按赵大人的安排执行，各部回应准备，半个时辰后在北门集合，出城！”众将领领命退下。
赵宁等将领们退下，又对苏刘义身边的亲兵说：“一定要确保苏太尉的安全。不能出半点差错啊！”
苏刘义笑着说：“赵大人无需多虑，这些亲兵都跟随我多年了，保护我没有问题。但是我还是有些单位无法驱退白云山上的元军。”
赵宁想了想，说：“景瞻兄从山上网山下攻击，应该更为容易。到时候您先率军绕道白云山北面，从北往东往南攻击山下的元军。再由景瞻兄趁机率军从山顶冲下。”
苏刘义说：“好，这就安排人通知苏景瞻。”
送走苏刘义后，赵宁准备回自己房间去休息。陆自立说：“赵大人不去城楼观察战况吗？”
赵宁想了想，说：“有苏太尉亲自出城，并且苏景瞻将军也已收到了通知，我们回去等消息就行了。”
陆自立说：“主帅亲自出城，我们更应该关注战况，及时援助啊。”说完，看了眼陆自清，示意她发表一下意见。
陆自清说：“张弘范老奸巨猾，恐怕又会想出什么诡计。你还是应该临场应对啊。”
赵宁原本也不是很困，因为比较在这么紧急的战事下，并且刚才又经历了激烈的争论，整个人还有点兴奋。他之所以执意想要去休息，主要是为了放松大脑，使大脑能够保持清醒，以应对张弘范，毕竟广州城内外主要是他和张弘范在斗智。
现在虽然还很清醒，但是今天如果晚上又不能充分休息，万一明天遇到紧急情况，脑袋浆糊了就麻烦了。
这是赵宁在昨天夜里本来顺利突袭元军，却又在今天一早被张弘范突然攻击白云山以至差点失守后总结的一条经验。
由此赵宁判断出张弘范本人的指挥风格是夜间保守，为了防止被袭击并造成大规模溃败，或者士兵趁机哗变。张弘范的军队晚上采取守势，张弘范本人也仅仅关注防守。而将重点放在研究白天的攻势上。
因此以苏刘义的经验，在晚上击败只专注于防守的元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赵宁于说：“我判断苏太尉亲自出马，将士们肯定会以一当百，今晚的突袭我军胜算很大。”
陆自清听他这么说了，知道他是有把握，便点点头。
陆自立说：“那赵大人先去休息，我在城墙上观战，一有紧急情况就通知你。”
赵宁说：“好的，那辛苦陆大人了。”又看着陆自清说：“陆小姐也回去休息吧。”
赵宁说完刚转过身要走，又回身说：“陆大人，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要去叫醒我。”
陆自立有些不解，还没有开口。赵宁又说：“通知守城士兵，除了安排夜间轮换守城的以外，其他都回营休息。”
陆自立疑惑的点点头，同陆自清转身离开。
赵宁要强迫自己，特别是自己的大脑休息，以保证继续同张弘范斗智。因此回房后，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城外的情况果然不出赵宁所料，苏刘义与苏景瞻的反击比较顺利，成功将白云山上的元军击退。在退回城的过程中，元军也没有组织追击和反击。
十
第二天一早当苏刘义出现在赵宁面前时，赵宁见他满脸疲惫，眼睛通红，哈欠连天。赵宁本来想偷笑一下，但转念一想，苏刘义身为统帅，亲自率军夜袭敌军，导致只休息了几个小时，实属不易。
赵宁于是关切的问：“苏太尉，要是感觉太累了，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吧。”
苏刘义说：“不了，担负着守城重任，怎能安睡。唉……这个张弘范，怎么又来这么一着，天一亮就猛攻。”
陆自立也打着哈欠说：“是啊，今天天刚亮，元军就对我们广州东门猛攻，已经有好几次攻上了城头。好在及时增派兵力又将元军赶下去了。”
陆自清说：“目前我军很多士兵连续两天两夜都在作战，虽然昨天有一部分士兵昨天晚上得到了休息，但是仍然有近一半的士兵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元军一大早就上来猛攻，恐怕很多士兵难以坚持。”
赵宁本来想说，我昨天就叫你们安排士兵休息了。但是一想，自己当时只是初步判断，并没有明确提出来元军可能会在明天一早利用我军晚上出动过没能及时休息发动进攻。
因此，赵宁只说：“目前元军虽然攻势猛烈，但是我们的城墙还算完整，等元军这一波攻势受挫，我军士兵就可以略做修正了。”
苏刘义连忙说：“我们的士兵均感疲累，昨夜本来已经是勉强出击了。若元军整天猛攻，今天恐怕是不容易熬过去啊。”
赵宁这时也后悔昨天没有及早安排，想想昨天将领们不配合的态度和抱怨的眼神，心里也增加了一丝焦虑。
眼下士兵防守只能勉强维持，更不用说反击了。士兵动不了，你纵有千般妙计，也没有人实施啊。自己又不是真的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了。
可是这会大家都在等着自己出主意，赵宁便说：“士兵疲累，无法出击，只能轮换守城，换下来的士兵抓紧休息。在不影响防守的情况下，两个时辰左右做一次轮换。”
苏刘义说：“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还请赵大人亲自到城楼临机处置。”
赵宁一看苏刘义还是满脸疲惫的样子，说：“这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苏太尉，您昨夜辛苦，还是尽快回房去休息吧，等您休息好了再来。”
说完看看陆自立，也是精神萎靡的样子，便接着说：“陆大人也回去休息吧。”
还没说完，陆自清就说：“陆大人回去休息，我去协助赵大人。”
二人到城楼上观战，的确眼见到宋军尽显疲态，动作都好像比平常慢了的样子，相比而言，元军的攻势猛烈，士兵一个个奋勇向前，这城防确实非常危急。
看来张弘范的夜间防守规定还是非常重要，即使部分营寨被攻击，周围的营寨也不出动，只是做好自己的防守。更远的其他营寨就获得了休息，白天就可以组织有力的进攻。
而宋军本来就兵力比元军少得多，又要多次、连续出击，难免会精力耗尽，体力不支。这个问题现在凸显出来，变成可能影响整个战局的重要漏洞了。
陆自清也有些着急了，说：“我军疲态尽显，元军看在眼里，更会促使他们更加猛攻了。”
赵宁嗯了一声，还在心中苦思对策。
陆自清接着说：“而且我们防守都力不能及，更别谈组织反击了。元军进攻起来更加有恃无恐了。”
赵宁听到这里，想这个陆自清，长期跟着自己看来还有些进步。于是便用调侃的语气问：“那么陆大人有什么好办法了。”
陆自清想了想，说：“除了你之前说了轮流作战、休息，再加上战场激励，似乎没有什么好办法。”
赵宁听她说战场激励，想到曹操望梅止渴的典故，便说：“有办法了，我们可以马上对士兵们说，昨天已经向崖山申请了救兵，今天将有两万宋军陆续感慨增援。预计中午就会赶到了。”
陆自清说：“这样的确可以激励士兵，但是中午没有士兵赶到，将更打击我军的士气。”
赵宁说：“那我们就准备下一步，在城中挑选几千百姓，让他们穿上仓库中的铠甲藏在船舱内。等船驶出广州城后，再折返回来。回来的时候这些百姓穿着铠甲站在船头，大喊宋军增兵啦，宋军增兵啦！不仅要让城内的士兵看见，还要让城外的元军都看见。”
陆自清说：“如此，一来能激我军士气，二来令元军疑惑，也可以为我军赢得休息时间。”
赵宁马上命人通告各城门守军，从崖山来增援的部队已经在路上，将在中午到达。
正在苦撑的宋军听到这一消息，果然士气振奋，心想我就守这一上午，还有什么问题，个个变得生龙活虎起来，元军的进攻大为受挫。
赵宁又命人一面准备船只，一面去城中挑选百姓。一定要在中午双方休战时，载着百姓回城。
临近中午，元军仍然在持续猛攻。宋军鼓起来的士兵也渐渐衰弱。这时从广州城南面的水门外驶来一群船队。
只见船上战满了全副武装的宋军，宋军在船上高喊着：“守军勿惊，宋军增兵来啦！宋军增兵来啦！”
城墙上的宋军听到喊声顿时好像打了鸡血一样，在气场上就镇住了对面的元军。
元军本来就苦攻了一上午，很有些疲惫。又听到说宋军有增兵，还在犹疑之际，对面的宋军突然变得英勇无比，元军顿时丧失斗志，很快就败退回去。
赵宁在城楼上看得真切，为了让元军彻底相信城中来了增援的宋军，赵宁对身边的将领说：“安排这些百姓上城来走一圈吧。”
陆自清在一旁说：“若被元军观察到，岂不是要露馅。”
赵宁说：“元军现在惊魂未定，可能不会冷静观察。我们要趁着这个时间，加深他们的误判。”
陆自清点点头。赵宁接着说：“我想能够迷惑住元军，使元军在下午不敢轻易进攻，为全军争取半天时间休整。”
话音刚落，就听见苏刘义的声音，“眼下这个形势，也只好兵行险着了。”
赵宁看见苏刘义来了，连忙准备向他介绍早上使用的计谋。苏刘义摇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并且说：“现在也只能让这些伪装的士兵虚张声势，使得元军不敢在下午攻击。”
于是按照赵宁的建议，新入城的“宋军”在城墙上绕城一周。并且安排了一批老兵在城墙上向元军叫骂，做出想要激怒元军，诱使元军攻城的假象。
随后，城内的宋军除留一部分老兵在城墙上站岗外，大部分都撤回到城内休整。
赵宁却一直在城墙上紧张的观察，这回真是摆了空城计了。不论他赵宁有多少计谋，但是宋军始终是处于兵力劣势，以四万对别人十六万，四个打一个。
先不说别人四个人打你一个人绰绰有余，而且元军还可以跟你打车轮战，轮流换着跟你打，你如果不能连续作战，不能比对手更能吃苦，更有耐力，那么肯定很难战胜对手。但是进一步训练士兵的作战能力那是后话，眼下让士兵们充分休整才是当务之急。
如果此时张弘范识破了赵宁的援兵是假的，突然发起攻击，那这次真是要不战而败了。
赵宁紧张的观察了一下午，元军果然没有动作，转而在营中休整，部分元军又开始继续在城外挖掘战壕。
此后的几天，双方真正陷入了拉锯战，元军一面进攻白云山，一面在城下挖掘战壕向城墙推进。
宋军白天防守，晚上派兵出城袭击并破坏战壕，但是夜间无法从根本上毁坏战壕，元军的进度没有收到大的影响，很快战壕的就接近到距离护城河只有五十米左右了。
元军的弓箭手有时会趁着宋军不备，向城墙上射出冷箭。但是宋军的弓箭无法攻击到元军，使用火药箭攻击倒是可以引燃战壕，但是战壕内的元军会快速转移，无法大量杀伤，也起不到抑制的效果。
苏刘义与赵宁等人商讨对策，陆自立说“元军挖掘战壕，日益靠近我军，是为了突然从战壕中发起攻击，减少在接近城墙过程中的伤亡。”
苏刘义说：“如果是这样，那元军仍然在护城河外发起攻击，我军仍然可以据城墙防守。元军似乎还有更大的阴谋。”
赵宁说：“有可能元军想挖掘地道进程？”
赵宁此言一出，众人都大惊失色。赵宁看到众人的反应，也觉得很意外，便看了一眼陆自清。
陆自清说：“挖掘地道只在古代兵书中有过记录，我朝以来很少有通过挖掘地道攻城的战例。”
赵宁听陆自清这么一说，也稍微放下心来，看来自己是有些多虑了。但是赵宁却感觉自己一说出，其他人都紧张起来。
苏刘义说：“虽然挖掘地道的做法很罕见，但也不排除张弘范会这样尝试。他在元军中向来是以诡计多端著称的。”
陆自立也说：“眼下元军若真的在挖掘地道，我军也无应对之法啊。”
赵宁说：“大家不要紧张，今天晚上派军偷袭的时候，可以安排专人在元军战壕里观察一番，同时想办法抓一些俘虏回来审问清楚就知道了。”
苏刘义捋着胡子点头表示同意。
十一
赵宁原本是突发奇想，估计张弘范可能要挖掘地道进行攻城。可是没曾想，晚上安排士兵出去观察战壕，竟然果真发现元军在挖掘地道。
抓回来的三名俘虏的的供词也证实，元军至少在三天前就开始一遍挖掘战壕，一遍向城墙挖掘地道了。
这下苏刘义等人都大为紧张，赵宁更是傻眼了。本来听了众人的判断，以为自己是多虑了，结果一下又蒙对了，更重要的是，眼下众人都焦急的等他拿出应对的办法。
陆自清上次第一个站出来否定，这下也主动说：“应对地道，只在兵书上记载过通过埋鼓在地下，听地下的声音判断敌军的挖掘进度和方向。但是具体无人操作过。”
陆自立接着说：“这些记载太过陈旧，又没有具体操作办法，恐怕难以发挥作用。而且即使我军夜间突袭至地道口也无法对地道进行彻底的破坏。”
苏刘义看他们两人越说越激动，咳嗽一声说：“我们的护城河大约也有四五尺深，元军的地道想要穿过护城河，应该至少需在地下七八尺深。挖掘到地下这么深施工难度极大。元军有没有可能仅仅是想通过挖掘地道，接近我军护城河，便于发动进攻呢？”
说完看着赵宁，等赵宁的发言。
赵宁说：“如果我是张弘范，都挖了五十多米了，也不会嫌向下挖七八尺麻烦。我判断，元军应该是想挖掘地道通向城内。眼下，他们计划挖掘几条，每条可以通过多少人我军都不知道。按目前的进度看，最快再有个半个月，通往城内的地道就可能挖通。”
苏刘义说：“元军似乎以前并未使用过这样的战法。”
赵宁说：“虽然可能近期没有使用过，但是通过挖掘地道，与元军经常使用的构筑围墙，挖建高台等属于一脉相承。张弘范这个人又惯常使用新战术，因此想出这样的计划也符合他的特点。”
众人听罢，都点点头。苏刘义说：“那我军只有再加强夜袭的力度，破坏元军的挖掘进度。”
赵宁知道这样做能起到的起作用很小，但是领导提出来的，不能一下就给拒绝了。于是说：“眼下只有这个办法，我们还要重点搞清楚元军正在挖掘的有几条地道，每条地道有多宽。”
陆自清跟着说：“若能摸清楚元军地道的走向，就可引水灌入地道。”
赵宁听他这一说，突然想起这不是三国演义里写到的曹操在官渡之战对袁绍挖地道采取的办法嘛。怎么宋代人也知道三国演义？
不过经她这一提醒，赵宁突然想到了一个点子。他问陆自立：“广州的城墙离护城河还有多远？”
陆自立说：“本次修城墙期间，对护城河进行了拓宽。拓宽后宽的地方还有一丈多，窄的地方只有六尺左右。”
赵宁又问：“城墙的地基一般在城墙外还有多长呢？”
陆自立回答说：“城墙内的要多一些，城墙外要少一点，一般在五到六尺。”
赵宁在心里算了一下，城墙外的地基不能挖动，护城河与城墙之间还剩下约一米左右可以进行挖掘。按照半米左右进行挖掘正好适合一个人施工。
于是，赵宁说：“我军可以安排士兵挖深护城河。具体可以先在护城河边一到二尺的地方挖掘，挖至地下一丈左右，再与护城河联通。这样元军挖掘的地道经过护城河时，就会被珠江水灌入！”
陆自立一听拍手叫好，说：“真是个好主意！赵大人果真足智多谋哇！”
陆自清也情绪一振，但是任何问：“那护城河与城墙间隔较窄处如何处理？”
赵宁说：“那只有先尝试在护城河中用土石木板隔出一段，施工完成后再将隔断打开。”说完，看着苏刘义。
苏刘义说：“嗯，赵大人此计甚妙。就按照此计划下午开始在宽处施工，另选两处水流稍缓的窄处尝试先施工。”
下午施工进展顺利，有了赵宁的想出应对办法，并且被证实可以实施，大家都感到心安。为了确保能够阻挡元军的地道，苏刘义又下令将护城河深挖至一丈五尺。
你元军不可能将地道挖到一丈五尺以下吧，那换成今天的数字就是四米六。一般的水井也才四到五米，尼再往下挖，说不定挖出地下水了，那不用护城河的水灌入，地道就变水井了。
赵宁算算日子广州被围困已经有十多天，这期间虽然宋军小胜居多，但是并没有彻底扭转敌强我弱的局面。元军也并没有师老兵疲的迹象。这是源于元军在长期与宋军进行堡垒拉锯占中，形成了长期围城的作战传统。
但是长期陷入元军的包围中，赵宁觉得很不适应。而且在他的心中，原来设想的就是利用广州的坚城，拼死防守，大量消灭元军。
但实际情况是，宋军的整体战斗力并没有达到与元军硬碰硬的要求，元军也没有不计伤亡的猛冲猛打。而是一直在想办法利用自己土工作业的优势进攻。以现在的情况看，元军遭受了一定的损失，但是并未伤筋动骨。
由此赵宁这两天除了应对元军的日常进攻，一直在想一个可以打倒元军的办法。
傍晚，陆自清来给赵宁送最新的部队伤亡报告。赵宁正好趁着机会与陆自清聊会天，于是二人一边并且走在广州城的大街上，一边又一茬没一茬的说这话。
这时赵宁看到上次与陆自清为了救文天祥来到广州，被元军堵在巷子立查问，陆自清主动站出来解围，说二人是夫妻的巷子。
赵宁主动问：“还记得这巷子吗？”
陆自清只是淡淡笑笑，没有说话。
赵宁说：“那个时候我们在城外，张弘范在城内，我们只能乔装进来。想不到不到两个月，就换成我们在城内，张弘范在城外了。”
陆自清说：“上次我军趁张弘范率大军攻击新会，一举攻克广州。这次张弘范又率大军围攻广州，我们其实可以再趁他后方空虚，攻击他的韶州。”
赵宁说：“上次功克广州毕竟是险胜。而且现在还不容易在崖山站稳了脚，还是要先确保崖山安全。我们这里，也还没有到需要救援的地步。”
陆自清说：“嗯，看来你是吸取了上次新会被突袭的教训。”
赵宁干笑一下，没有说话。
陆自清又说：“上次我军伏击了梅州军，暴露出新会守军不足。张弘范趁机突击新会，又暴露出他自己的广州防守空虚，被我军袭占了广州。战争真就像比武一样，只要你出招，就会有破绽。”
赵宁一听，是啊，老子也说过有无相生，难易相成。这里布置了的，就有有地方会疏漏，看上去变得困难了，也许换个思路就是变得更简单。
张弘范这会的弱点在哪里呢？
张弘范在夜间严令士兵固守本方营寨，即使旁边营寨被攻破，也不主动出击救援。这样我军的夜间突袭总起不到很大的战果，唯一略占优势的夜战发挥不出来。这是他这一战术布置的优点和长处。
那么短处在哪里呢？短处也就是营寨夜间偷袭互相不救援！
我军突袭的是一般营寨，一般元军营寨被击破溃散后，再又白天组织收容。如果我们夜间击破张弘范本人的营寨，那元军会不会全部出动救援呢？会不会整体动摇甚至溃退呢？更有没有可能趁着其他营寨不出动救援时活捉张弘范呢？
“元军的弱点找到了！”赵宁想到这里，大喊一声。陆自清也吓了一跳，还没有反应过来。赵宁就拉着的她的手说：“走，帮我给两位兄台各写一封信。”
陆自清一头雾水的跟着赵宁回到衙署，在赵宁的口述下，分别给苏景由和夏柏写下两封信。
写给苏景由的信中要求在元军内部多方打探，尽可能详细绘出张弘范的本人营寨所在的位置。
写给夏柏的信中询问张弘范本人的营寨一般选在什么地方，有哪些显著的特点。
陆自清按照赵宁的口述写完，问道：“找出张弘范本人的营寨，是夜袭吗？”
赵宁笑着点点头，说：“眼下双方陷入僵持，元军似乎有长期围困的打算。我们找出张弘范的营寨，在夜间以重兵偷袭，很可能会因此击溃元军。”
陆自清一听，精神一振，说：“好主意，之前张弘范为了应对我军的夜袭，严令各营在夜间不相互救援。我军突然袭击他自己的营寨，元军肯定会陷入混乱。”
赵宁见她已经领悟到了自己的意图，用手放在嘴边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说：“在二人没有回信前，先注意保密。”
十二
夏柏在城外的白云山山上协助苏景瞻指挥。实际上赵宁专门把他要来安排他参与白云山的防守，就是想利用他对元军的熟悉，在关键时候找准元军的弱点。
所以夏柏的回信很快就收到了。信中说：张弘范的本人的营寨一般在其麾下主力驻扎的区域内，并且周围都有一圈营寨包围。除此以外，元军的主帅营寨一般都有三个特点，一是兵力比普通营寨多，二是营寨结构略有不同，寨内往往还有多重栅栏，三是专用用于传递军情的骑兵很多。但是目前城外据夏柏观察，未发现非常明显的主帅营寨。
赵宁看完信，便和陆自清一起到广州东门城楼上眺望。
陆自清有些抱怨的说：“夏柏信中所写，与一般观念并无不同，凭信有之言观察，似乎难以找出张弘范的营寨。”
赵宁说：“看似信息不多，但是也能做一些初步的筛选。我们也不能保证苏景由就一定可以送来准确的位置。”
陆自清点点头，与赵宁一同眺望观察。看了一会，陆自清说：“晴朗之日也仅能看到元军的第二层营寨，第三层更是难以观察到了。”
“是啊。”赵宁叹口气，说，“这两天天气阴沉，视线受阻，只能勉强看到第二层营寨的轮廓，的确很难观察。”
陆自清说：“我们能否派兵出城，观察元军的反应再判断出张弘范的营寨在哪里？”
赵宁说：“今天视线受阻，元军有动作也难以观察清楚。我们先尝试把可以观察到的元军营寨绘出来吧。”
赵宁与陆自清合力将东门外元军的营寨分布绘制出来。赵宁根据夏柏信中描述的特点，初步选了四处可能的地方。
随后赵宁向苏刘义建议在当晚安排一次夜袭，选派八位将领各带着一两人，分别出发每个营寨安排两队人，趁乱到四处营寨周围观察。重点观察营寨的规模是否偏大，营寨内是否任有较多的防御工事，以及收到夜袭时，来往传信的骑兵是否增多。
经过观察，八位将领分别将观察到的情况反馈给赵宁。赵宁根据他们反馈的情况，从四处营寨里面又选出了两个。
陆自清问：“仍然无法确定具体的营寨吗？”
赵宁说：“如果能够轻易确定，那倒是有可疑了。张弘范老奸巨猾，营寨肯定会精心布置的。现在就看苏景由那里回来的消息能不能帮到我们了。”
说着，有探子跑进来，递过来一封信，赵宁一看信封就知道是苏景由所写。为了抓紧时间，这封信是苏景由安排人通过水路运送进来的。
赵宁拆开信，只见信中画出了元军在东门接寨的所有情况，同时圈出来张弘范的营寨。
赵宁陆自清将信拿在手中与之前自己标记的一对比，却发现苏景由标记的地点都不在赵宁事先标记的地方。
陆自清说：“为何完全不一样？”
赵宁吸了口凉气，在思考为什么会不一样。苏景由所标记的地方位于营寨的第三层，而赵宁选定的都在第二层。因此之前也没有安排人去具体观察过第三层的营寨。赵宁原本想的是以苏、夏二人的情报相互佐证，却没曾想得到的情报却是相互矛盾的，这下赵宁犯难了。
之前已经趁夜去观察过一会，虽然元军并没有完全察觉，但难免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如果再去观察一遍，万一引起了元军的注意，就前功尽弃了。
但既然苏景由只标记了这一处，那说明他十分有把握，否则若有疑问，他应该会把有可能的地点都标出来。那是不是应该直接以苏景由所标为准呢？那之前的工作都做错了吗？
赵宁想到夏柏说的，张弘范的营寨一般处于主力营寨的中间，而元军的营寨只有三层。并且张弘范本人也喜欢尽量接近前线战场。由这两点判断，张弘范的营寨应该最有可能还是在第二层中，而且安排的四名将领都进行了实地观察。现在更应该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和侦查。
那么为什么苏景由会直接标出一个不是真正营寨的位置呢？赵宁想，可能是张弘范怀疑军中有间谍故意变更了驻扎营寨，或者是那里只是元军前方接收粮草的地点。
下定决心之后，赵宁与陆自清来找苏刘义说出自己的详细计划。
赵宁说：“通过前期的侦察，我认为张弘范的营寨就在这两处中的一个。我军之要趁夜突然袭击，攻破这两处营寨，元军就有可能全线动摇。”
苏刘义还是用手摸着胡须说：“有道理，元军之前遇到我军夜袭都坚守不出，再从容调兵抄我军后路，也是因为有主帅在居中指挥。若主帅被攻，那元军其他营寨肯定无法统一行动，便于被我军各个击破。”
陆自清说：“若我们计划周密，袭击突然，生擒张弘范也未可知。”
苏刘义笑着说：“那可真是擒贼擒王了。赵大人可有具体的安排？”
赵宁说：“定于明天夜里发动夜袭。明晚先由景瞻兄从白云山向城东元军的营寨袭击，袭破敌人两三座营寨后。城中各安排两支两千人的队伍，携带火药箭，绕过第一层的营寨，对位于第二层的两处目标营寨突然攻击。”
“待攻入目标营寨后，景瞻兄和苏太尉士兵迅速率领大军从北向南逐个攻击元军营寨。”
苏刘义说：“兵力大部分都出击了，北门西门的防守不会出问题吧？”
赵宁说：“第一，张弘范的主力在东面，北面西面都是战斗力偏弱的部队，不敢贸然攻城。第二，元军不擅长夜战，更加不会在情况不明时贸然攻城。”
赵宁接着说：“等我军主力在城东击溃了元军主力，在从北到西逐一进攻。”
陆自清说：“想要夜袭顺利，还需元军明日不攻城才行。”
赵宁说：“那只有再请回上次假装士兵的百姓，在城墙上站岗，在护城河旁挖河。”
苏刘义说：“元军最近几日的确没有攻城，按理说明天也不会突然攻城，但是就怕狡猾的张弘范又耍什么花招。”
赵宁说：“我们明天只换下守军休息，如果元军没有攻城，就在午饭时向将领们下达任务。”
苏刘义表示同意后，就命人着手准备。赵宁还是叫着陆自清回到自己的书房，又给夏柏写了一封信。
第二天白天一切如常，按照赵宁之前的安排，由百姓伪装的士兵除了在城墙上巡查，还在元军中午吃饭时大声叫骂了一顿。元军并没有激烈的反击，只是继续挖掘壕沟。
夜幕降临，城内的宋军都开始紧张的忙碌起来。各个部队都赶到城门附近集结。赵宁与陆自清被安排在城中坐镇，二人登上城楼观察。
到了约定的时间，只听见白云山上的宋军战鼓雷鸣，杀声震天，士兵如潮水般涌下山来，不一会儿就攻破了一座营寨。
元军还是按部就班在各自营寨中防守。此时广州城东门慢慢打开，四千士兵静悄悄的出城，一遍隐蔽，一遍又事先侦察过的士兵带路，接近目标营寨。
看着出城的士兵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赵宁心里开始盘算，元军第一层营寨距离城门约100米，第二层距离越200米，两千人的队伍约400米，加上隐蔽和观察的时候，如果顺利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准备妥当了。
果然，刚想到这里，就见处在第二层的营寨中突然闪出十多条火龙，紧接着燃起大火。
赵宁还没有来得及进一步细想，就听见整个元军大营发出了“嚯”的一声。接着好像所有营寨都震动起来。
不用再想了，元军的反应提醒赵宁，张弘范的营寨选对了！
陆自清看到这里，也松了一口气，看着赵宁说：“赵大人神机妙算，又算对了一回。”
赵宁此时却没有被她称赞的喜悦，他赶紧发出命令，要城内的宋军主力马上出击。
于是，城内的宋军也像之前苏景瞻的部队一样，喊杀声恨不得直冲云霄。按照苏刘义的安排，宋军还喊着：“以活捉张弘范，趁早投降。”这样的口号。
也许是元军都没有主帅营寨被攻击的心里准备，也许是张弘范真的收到偷袭后放弃指挥逃走了。整个元军的营寨很快全线溃散了。
接着苏刘义与苏景瞻合兵一处，纷纷转向北攻击。北面和西面的元军看见张弘范的主力都溃走了，也战意全无，只有部分被安排殿后的士兵勉强抵抗，大部分也都撤走了。
赵宁眼见元军大部分均已败退，城外的宋军对于是否追击意见不一。连忙准备出城去。
陆自清问：“元军已经败走了，还赶出城做什么？”
赵宁急切的说：“现在要趁乱组织追击呀！”
赵宁赶到城外找到苏刘义和苏景瞻，对他们说：“现在元军只是溃走，我们要趁胜追击。否则元军将溃散的部队收容，很快就能恢复战斗力。”
苏景瞻说：“我们也正有此意，正在商议如何追击。”
赵宁说：“我觉得就由景瞻兄率领一万五千人向北追击，苏太尉率领一万万千人向西追击。”
苏氏父子点点头，赵宁又对苏景瞻说：“北逃的元军，大部分会在英州附近渡过北江。你率军尾随追至英州江边，要防止元军反攻，击退元军的反攻后，就把追上的元军全部招降。”
苏景瞻想，元军逃到英州，肯定会组织渡江，怎么会回头反击呢？便问：“那我要不要先安排部队强在元军在占领英州的渡口。”
赵宁笑着说：“元军已逃在我军前面了，此时在派军也来不及了。记住我的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苏景瞻想，这个赵宁还卖起关子了，估计是提前有了布置，便问：“那我要注意什么？”
赵宁说：“与元军相隔小半天路程，在后追击就行了。”
于是苏氏父子连夜领兵向溃逃的元军追去。
十二
东方出现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广州城外经历了一夜的战火和厮杀，渐渐恢复了平静。
随着夜袭取得的预想的成功，赵宁与陆自清也心情愉悦，忘却了连夜观战的疲劳。两人并肩走在城东元军被烧毁营的寨边，一边巡查战场，一边欣赏血战之后的朝阳。
赵宁看着被元军遗弃的武器辎重很多，地上还随处散落着元军的盔甲旗帜等，说：“看来元军昨天晚上的确是陷入混乱，慌忙逃走啊。”
陆自清却说：“元军留下的物品虽多，但是遗尸很少。似乎并未受到大量杀伤。”
赵宁看着在整理战场的士兵，想到张弘范逃走后，会在广州城东的某地收容部队。而广州的宋军大部分已经出城向西向北追击去了。
如果张弘范整理部队后，发现部队还有一定的战斗力，再趁着广州空虚杀个回马枪，那就危险了。
陆自清好像猜出了赵宁的担忧，说：“我们要尽快去查探一下，张弘范在那里收容他的部队。”
赵宁说：“眼下广州兵力比较空虚，还要打扫战场，如果张弘范杀回来，我们这里的确危险。”
说完，赵宁想了想对身边的随从说：“马上派人通知叶秀荣向广州城东一百里范围内排出探子，一旦发现有元军大部队集结马上紧闭城门防守。”
然后又对陆自清说：“我们带几个人，先向惠州方向去侦察一下。”
陆自清：“我们直接去，会不会有危险？”
赵宁说：“是有些危险，但是叶秀荣的人最快明天才能到位。留在广州的士兵已经比较疲惫，又要打扫战场，又要负责防守，难以分配兵力。而且我们集结大部队行动，可能会引起元军的警觉，搞不好还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来寻找我们做鱼死网破的决战。我们今天先去侦察一下，不破坏战场当前的态势，也可以尽量确保近两天的安全。”
陆自清听完，也觉得很有道理。她与赵宁原本就穿了便装。又安排四名卫兵赶紧换上便装，就向惠州方向出发了。
一行人走了半天，就陆续可以看见元军败退的痕迹。先是有一些丢弃在路边已经破损的兵器和盔甲，再往后就看见大量被踩踏的农田，最终一行人走进了一座看上去就刚被洗劫的村庄。
村庄里还隐隐约约能够听到村民的哀嚎声，有的门被砸开，只有半边门板还挂在上面，有的是篱笆被拔掉，有的是院墙被推倒。看得出来，溃逃元军在这个村庄进行了几轮洗劫。
这时陆自清看见一座破矮的土屋前，有一个女孩蹲在墙边哭泣。陆自清走上前去，蹲下身来，轻声问道：“小妹妹，怎么啦？你的家人呢？”
女孩抬起头，看见陆自清赵宁等人的打扮，擦擦眼角的泪水，说：“从昨天晚上到刚才，来了好多支元军，他们进村来见吃的就抢，见人就打。我爹实在是受不了了，与他们争执，竟然被他们杀死了。我娘一时气愤，想找他们报仇，也被........”
赵宁听完，不禁心里一片凄然。好好的一家人，竟然遭此横祸，看这个小女孩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就在同一天失去了至亲，变成孤苦伶的一个人。往后的人生怎么成长和渡过，真是想都不敢想。战争无论在什么年代对几乎所有人来说都太残酷，所以说乱离人不如太平犬。
通知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元军野蛮残暴，不得人心，只要宋军内部团结，应对得法，一定可以反败为胜。
赵宁想着从身上拿点钱给小姑娘，就继续赶路。陆自清却说：“别伤心，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抽泣着说：“我叫杨秋雨，家住在重庆府，后来元军攻下重庆。我爹就带着我们全家一路南下，在此处定居。”
赵宁一听，怎么这家人的经历跟之前编的自己的经历这么类似。难怪这套说辞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原来确实有很多这样的人。
陆自清听完，说：“往后你就认我做姐姐吧。我住在广州城里，等跟你父母料理完后事，我们一起回广州去。”
赵宁心里有些意外，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人家都这么惨了。可是这一路走下去，向这样家破人亡的人家不知道还有多少，哪里能一一收容呢。
可是陆自清偏偏就这么决定了，她对随行的卫兵说：“你们两个留下来帮秋雨料理后事，料理完后带她回广州找我吧。”
赵宁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陆自清时，她就说是她将落水的自己救出。这样看来，说是陆自清给了自己重生也不为过啊。
赵宁与陆自清继续向惠州方向前行，等到约未时到达惠州城外。赵宁和陆自清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山丘向惠州眺望。看见惠州城城门紧闭，城墙上稀稀拉拉站着几名士兵。赵宁说：“看这架势，元军今天不会回师广州了。”
陆自清说：“我们再绕道其他城门观察一番。”
赵宁说：“是的，要守到太阳落山我们才好确定元军不会有行动，再回广州去。”
陆自清笑着说：“赵大人真是好胆量啊，仅凭我们四人就监视元军四万多人。”
赵宁说：“这还真不是我胆子大，从一路上元军溃逃留下的痕迹看，元军肯定已经战意全无了，所以我才敢在这里监视，要不然如果元军秩序井然，我早就飞奔回广州了。”
陆自清点点头，自言自语说：“不知道追击元军的情况怎么样了。”
赵宁胸有成竹的笑着说：“你放心吧，我早就安排了。”
陆自清看他有些得意的样子，想劝诫他不要大意。但马上想到，之前那么多次赵宁都是料敌先机，好像对手怎么想的一清二楚，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已经有了超乎寻常的信任了。
等到夜幕降临，眼看惠州城陷入一片沉寂赵宁与陆自清便启程返回广州。由于二人本来就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眼了，此刻都赶到十分疲累。
陆自清说：“要不我们今晚就在秋雨家休息一晚，明早再走。”
赵宁也觉得头晕脑胀的，刚想同意，突然想到，这里属于两军交战的前哨，身边又没有足够的士兵，万一再有走散的元军经过就身陷险境了。
赵宁强打精神，斩钉截铁的说：“不行，在村子过夜太危险了。我们先还是尽量向广州走吧。”
陆自清听他一说，也恍然大悟：“对，安全最重要。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广州吧。”
赵宁见陆自清回复的这样快，又打趣的说道：“我们只天天叫将军们带着士兵训练夜袭夜战，今天就当自己也训练一回了。”
说罢，二人互相搀扶着，艰难的走回广州。
第二天赵宁从熟睡中被叫醒，是士兵送来了夏柏和苏景瞻分别传回来的战报。
赵宁揉着惺忪的睡眼，看送信士兵的脸上虽然强壮着严肃，但是嘴角也有一丝笑意，就猜出来是好消息。
于是把两封信都打开，对着一看，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苏景瞻和夏柏前后合围，俘虏元军四万多人。
原来赵宁在夜袭的前一天就写信给夏柏，安排他带着在白云山上的两万民兵，趁着第二天宋军夜袭之时，连夜赶到英州，渡过北江。
然后在渡口只留下少量船只给元军使用，大军埋伏起来。元军的溃败逃至渡口，利用留下的船只每次渡过几十人，造成大量溃兵在渡口两岸拥堵。等到苏景瞻的追兵赶到时，夏柏再率军突然杀出，抢夺渡口，迫使元军投降。
赵宁心里一算，我军俘虏了这四万人后，广州的兵力接近八万人，加上崖山还有四万多兵力，合起来十二万多。张弘范军本来十六万，就算攻城期间只损失了一万人，这会被俘四万人，最多只剩下了十一万人。宋军的兵力在广州附近完全超过了元军！
想到这里，赵宁觉得精神振奋，大步走出房间，想去迎接苏景瞻和夏柏的大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