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步云华瞧见自家大姐萎靡的模样一阵诧异:“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步月华摆摆手,却是有气无力。
“莫非是——”步云华偷笑着凑到她耳边,咬耳调戏道:“心里那人闹腾着你一晚上没睡着?”
步月华面色一红,娇斥:“胡闹!”
步云华飞快跑开,一身艳丽的霞色衣裙翩飞如蝶。她回身做鬼脸,大笑:“没胡闹!你就是被我说中了!你脸都红了,心——上——人——”
哪有什么心上人入梦来?
分明是讨厌鬼的聒噪声。
管不了自家的妹妹,步月华只能叹气,眼里溢出宠溺。
“大姐的心上人,小妹可能知晓?”娇弱的声音悦耳,自身后传来。
步月华微微旋身,一脸无奈:“别听你二姐胡说。”
步莲华却是一小步跃上前,仔细瞅瞅她的耳朵,如实说:“可是大姐的耳朵真的很红呢。”
步月华下意识伸手抚向耳朵,指尖传来一阵暖热,颇为尴尬。
只能转移话题:“这次爹可是准备先给你物色。你可是有心仪之人?爹也好准备呀。”
步莲华牵住步月华的手,跟着她前往比武台,“有是有,只是怕那人眼中无我。”
“怎么会?武林谁不知我三妹样貌绝佳?”步月华宽慰,“若是他看不上,才叫奇怪。”
“今天我且试探,再与爹爹说。”步莲华莞尔,恰似一朵纯净莲花绽放。
不同于她和步云华,爹很喜欢三妹,最好的总是要留给三妹。二妹恰恰总是喜欢和三妹争,她作为长姐,性格沉稳,衣物首饰皆偏向简约;而二妹三妹的装饰则更为华丽一些,只不过二妹云华性子更野,配饰自然不喜繁多,三妹性子乖巧更安静一些,自然就装扮的更像贵族富女,煞是好看。
灵光突然一闪,步月华问向步莲华:“三妹可是有不常用得首饰之类?”
虽不解,步莲华还是点头了。
信物么?随便一件首饰给他就好了,反正不过一个不相干的人。更何况那人是魔教的,最好还是别和他扯上太多关系比较好。
步莲华见步月华的双眼闪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开口提议:“若是长姐需要,小妹可以带长姐去挑选。”主动提议,就不会让长姐感到不好意思了。
片刻,步月华最终是勾出一抹笑:“罢了,仔细想想还是罢了。多谢三妹善解人意。”
步莲华很喜欢自己温柔的长姐,被长姐一日内夸两次,颇为羞涩,调皮地吐吐舌尖:“哪有......”
此事牵扯魔教之人,信物这种私人物什,不能让自家小妹以身试险。若是被魔教之人摸索信物查找上来,伤害她可以,伤害她的家人,不行。
“快走吧。你二姐肯定等我们着急了。”
“嗯。”
等三人坐上位置,比武正进行的如火如荼。
恰好是昼夜辰公子的夜公子段辰对战青龙门的得意门徒。
为何叫昼夜辰公子?因为一人常年穿月白色衣服,另一人则穿玄色,正如这一昼一夜;恰好两人名字中刚好有个“辰”字,并且两人又形影不离,便被江湖人称“昼夜辰公子”。
他们被人追捧并非单纯容颜与身材,还有高超的武艺。两人皆不过弱冠,武功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实属不易。
黑色身影以一个刁钻的姿势击向对方要害,将来者震飞出比武台,才缓缓收回攻击姿势。只是又如松挺拔地站立时,那人俊冷容颜面向了主位,三位女子齐齐红了脸颊。
只是那惊鸿一瞥,步月华就无法克制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如若嫁给他——
步月华轻轻咬唇,傻傻笑了。
也再没心思看接下去的过招。
及至步云华轻扯她衣袖,示意她回神,步月华才发觉上半天的比武已经快要结束了。而她们作为女眷,自然可以先行离场。
“三妹呢?”步月华发觉步莲华不见了,疑惑地问道。
“有事了吧。”步云华提到步莲华就不待见,语气没有多差,不过很无所谓。见步月华动作不疾不徐,步云华催促道:“你要是再不快点,我可就要走啦!”
“这么急干什——”话说一半步月华才察觉出了步云华的目的,自然露出“姐姐甚至了解”的笑容,“行吧,你先去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步云华嬉笑着拥抱了一下自家的好姐姐,立马跑的飞快:“那我走啦!”
现在能让步云华如此猴急的事还有什么呢?
步月华拢了拢衣袖,向自己院中走去。
虽是比武大会,但江湖人士必少不了女眷,其中也有不甚喜爱搏斗的。考虑到这,啸空山庄的小部分区域也就分割出来,作为这些女眷惬意欣赏之地了,无事也可联络感情聊聊八卦。
行至回廊上,步月华隐隐能听见女子的对话声。
回廊半包围着一小片池塘,初秋荷已枯,零零散散的枝干还出落水面,暗淡的灰绿色愈发映衬池塘内红柱尖顶的四房小亭艳丽无比。池塘周边仍有着一些树木,被风扫去了原先的绿色也渐渐多了黄色与红色,几片几片地落入静谧的池水里,缓缓荡开波纹。
“.....不过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就像这池塘里的水,仅仅几片叶子,就会乱。”
“可不是,我听闻,盟主已有带领武林正道消灭那些魔徒之心了,不过现在......”
“....话可少说,毕竟现在这里,黑白灰,可都有......”
零零散散,听不甚清。
但步月华才刚刚将目光挪了过去,小亭子里的几位女眷便纷纷站起朝她行礼。
步月华微颔首浅笑,算是回礼。而后启步离去。
“要说盟主这三个女儿,这小女儿可谓是国色天香。但我又觉得,这长女的气质却是令人回味无穷。”
“莫非你是掌厨太久?气质甚好,还被你比作一道菜了?哈哈哈.....”
“只可惜......”
“.....的确.....”
“如果真是一道菜,这火候,还是稍微差了点。”
而步月华早已走的太远。
她走回自己的房间后,坐在了梳妆台前。
信物么?
她倒是想随便敷衍下。毕竟正反两道没有什么情字可言,更何况在回廊里她也听到了,爹有铲除魔徒的念头,武林如果有这样的传言,魔教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现下那叫鸠笙的魔徒还想取她信物......
步月华视线扫了一遍桌面,目光陡然停在鎏盒微开的小屉子上。她伸手将它抽出,里面装的是一串佛珠。
她似乎记得是前些年,她陪娘亲上佛山求佛时,一个瞎眼老和尚拖着她们买的,说的大概是保姻缘的开光圣物,如今碰到有缘人,只卖五十两银子。
她是不信佛,自然也当这是个骗钱之人。
可偏偏娘亲信了,像是真的是上天的一种恩惠,还让她戴着。
以前不信,现在也不会信。步月华将佛珠串在手里掂量了下,佛嘛,不杀生,可偏偏一个杀人无数的魔徒拿到了,该是对这个魔徒有多大的讽刺?
况且这串佛珠也买了一些年头,她也不常带,山庄内也应该没人会知道这是她的东西。如此,若是那魔徒想利用她的信物混入山庄,又岂能得逞?同样,想凭这么一个小玩意找上她对峙,只要她不认,他又能奈她何?
步月华的小九九打的飞快,做好决定后,她又将佛珠放回小屉中,等待夜的来临。
是夜。
步月华这次是学聪明了,没有穿显眼的白色,而是换成了暗色的衣服再偷溜出去。
穿梭在树林枝丫间,步月华总觉得自己像是第二个段辰,穿着黑衣,如黑色镰刀般冷酷高深。
当然,她可没他武功高强,也没他那么.....冷傲俊逸。
想到这,心里就是一阵酥麻蜜意。
大概是昨夜的位置,步月华就停了下来。她也不着急去寻找那个叫鸠笙的人,而是站立在树枝上,看那一轮明月。
她有时候会多想,古往今来,会有多少人和她一样,在同一个时间点,仰望过这轮皎月?
亮而不灼目,柔也不失芒。
这亘古的明月,寄托了多少人的相思情愁?
身后有树叶的沙沙作响。
步月华微微侧身望去,许是尚未来得及将那抹深思而不得解的情绪掩藏,那向来温柔以待的双眸,内里是一片孤冷。
鸠笙的心在这一瞬间鲜活了起来。
黑色蒙面下的唇勾出肆意的笑容。噢,对,就是这种感觉。
但她这种会让他怦然心动的姿态只是短暂的,片刻后,她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
“给你。”她递出手里的佛珠。
鸠笙垂眸凝视着她的掌心,周围只能听到蝉子最后期限的鸣叫。
步月华突然就有些惴惴。她觉得对方似乎是猜到了她的小心思,并且,或许,他一个不高兴,就可以弄死她,如捏死一只蚂蚁。
正当她下意识收回手,并试图找个说法留自己一条活路的时候,鸠笙伸手拿过了那串佛珠。
连手指都绑上了黑色的布条。
而她则得到了......
“小鸟?”从鸠笙怀里飞扑而来的一个小家伙,乖巧温顺地踩在了她的左肩上。刚见面,就亲昵地拿着它红色的喙蹭了蹭她的脸颊。
瞧见女子眼里透露出的对小鸟的喜爱,鸠笙的眸子逐渐黑沉。武林盟主的女儿被圈养的如此不谙世事,即使是三个中较为沉稳的长女也这样藏不住情绪。这到底该说这位武林盟主太不把魔教当一回事,还是他有这般保全三女的能力太过胸有成竹?
这般稚女烂漫模样,当真激起不了他的兴趣。
也不发一言地准备离开了。
“鸠笙。”步月华叫住那人,义正言辞:“自古正邪不两立。我劝你,对我的心思,早些了断为好。”
那人背对着步月华,她也就看不见那人眼底的冷嘲。
“何种心思?”
步月华一听,觉得有些羞恼。何种心思?他要让她来直白说不成?他难道是不知道女子面薄?
“你自己知晓。”步月华是绝对不想明说的。这种令人羞怯发慌的事,她身为女子怎么能主动而直白地言说?
“莫非是,你对段辰的心思?”鸠笙忍不住嘲讽。
这是什么语气?
步月华捏紧拳头,是对鸠笙用轻嘲语气谈论她对段辰情意的不满和恼怒。
能察觉到身后人的愤怒情绪,鸠笙忽然恶趣味上头,他忽然就想让这个自以为是自觉优越的女人尝尝从高端跌坠的滋味,“你这位长姐当得,还要和妹妹抢相公不成?”
“胡说!”
脆弱,情绪敏感,自处高优。
鸠笙愈发觉得把心思放在这种女人身上是他发蠢,也觉得没耐心再交谈下去,随意将佛珠丢进怀里,几下就消失在原地。
步月华则被这条不知真假的消息弄得晃神。
二妹喜欢的是白以辰。
所以那句话所指的就只有三妹了。
她想到今日三妹说过她会去找她心仪之人询问。而今日比武大会结束时,也确实不见三妹身影。
如果三妹同样喜欢段辰,那她......
根本没有机会。
这样的认知让步月华思绪纷乱、情绪复杂,以至于又一晚上没睡好,神色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