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学生三问,先生答曰:在的
李莫自从离家远游之后,就是睡不好,吃不饱,晚上更是要和那些蚊子大战三百回合。唯一让少年感到庆幸的是这一路没有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怪力乱神,也没有遇到黎叔所说的那种恶贯满盈的修士武师。
少年在这些日子里,倒是见到了许多小镇之外的事和人。有琳琅满目的高楼大厦,豪气十足的古门大宅,也有人以天为被,地为床,瘦骨嶙峋的老人和他们一样夜宿街头。有人在街上效仿古人比武招亲,极少数的几种灵能车,地上人来人往的车水马龙,有人梳着大油头西装笔挺,有人长发披肩腰胯长剑身着古装,也有人像那个彦既凡身着黑袍把脸都遮住的。
这些事情少年有些见过,有些却只是听过,想得见,摸不着。对于去过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那个邵城的少年,远没有感同身受的那种感觉。
木子文因为年轻时走过很多地方,所以知晓许多事情,都一一为李莫解惑。
灵能车这种私人东西可是极其昂贵的,而且还不能随意行驶,只有要出远门或遇到急事才能行驶,这样就避免了大批量有钱人私自使用,造成道路不通的现象。这种玩意无需驾驶,你只要设定目标,他会直达,比人还要灵活。因为对于灵能车的限制,所以大多数人出远门都是乘坐直灵,就是那种很长的那种,一次能做很多人的,城市每个角落都能到达。邵城也有,不过坐上一次却是贵的狠,至于那些乡村小镇,就更不用说了。
至于为何外面的人穿着五花八门,这里面就有嚼头了。在以前,束发古装,多是从山上下来历练的修士,西装笔挺则是西牛贺洲的化兽人,而身穿黑袍就是东雅神洲的魔法师,袍子又叫魔法袍。
而现在嘛,修士下山,多有喜欢新奇,剪长发,着现装,也有蓄长发着古装下山的。现在山下世俗人也有的喜欢显示自己高人一等,有些也是蓄长发着古装。总之现在人心作祟,有的喜欢新奇,有的就是为了显示自己与众不同。所以现在穿着五花八门,怎么穿着全凭自己喜好。
这天,两人刚在路边的一间古装客栈吃完饭。木子文说要带李莫去看看真正的山上风光。
连城是南江省的首都,城外不远处旁边有个冠豸山,群山云气缭绕,下山的周边的小城镇上的人都不敢进山。相传山上是神仙住所,凡人不得进。曾经镇子上有人不信邪,说既然是神仙住的地方,那就肯定有仙女了,就要进山抢个仙女回来做婆娘,拉帮结伙的四五个小伙子就上山了,结果从此一去不复返。之后也有人上山找过,也是一去不复返,了无音讯。从此再也没人敢山上。
李莫听了这个故事后,看着不远处的那座一眼望不到边的山头,心想着这肯定就是黎叔所说的妖山了,里头肯定就住着吃人心的妖怪。
不料木子文却是直径带着他来到山脚,李莫转头面无人色的问道,“先生,我们该不是要上山吧?”
木子文直面着冠豸山,转头看向李莫,说道,“不然去哪里?”
李莫退后一步,“这里面住着妖怪,先生不知道有人去了之后就没回来了吗,肯定是有妖怪!”
木子文笑了笑,率先登山,头也不回,“那你留着,回去吧。”
李莫无奈,只得跟着后面战战兢兢。
两人拾阶而上,山脚处云气缭绕,身边能见处只有五米。若不是有着宽阔的大道,走在山间树林中的话,李莫怕是早早就要嚷着下山了。
不知走了多久,云气渐散,随之出现的却是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全是古宅大院,人来人往,各色各样的人们穿着五花八门的服饰行走在街上,有的则是随意摆摊的街边,也不吆喝,一副你爱买不买的的样子。
木子文带着李莫走到一处地摊边,问道,“这玉佩如何买?”
买主盘坐在地上,双手放于膝盖,上着衣,下着裳,头戴冠的中年男人,眼皮微撩,平淡说道,“碎灵三块,纹灵不收,找不开。”
木子文把玩着那块方形玉佩,通体翠绿,没有任何修饰,说道,“一块,我就买。这玉佩带着也就是能夏防蚊祛暑,冬藏冷驱寒而已,送给给世俗人把玩还行,我要了有甚用。”
那人依旧面无表情,“三块,不要拉倒。”
木子文又说了一通道理,磨了足足半个小时,最终那面瘫似的人终于略微皱眉,以两块碎灵成交。
李莫只看见木子文从怀里掏出两颗拇指大小的石头,通体透明,其中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流动,说是透明,却比外面的石头模样的颜色要更加纯净,说是白色,也不像。
最后二人将这个偌大的城镇走的差不多了,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用的也是那种被称作碎灵的石头。
在逛街的时候李莫看中了一件东西,就想着掏出银器去买,不料那人竟然不收,这就让李莫百思不得其解了。在客栈住下后终于开口求教于木子文。
木子文听完后为李莫解释,这种石头是世界上的统一货币,除了东雅神洲叫它魔法石,其它大陆都是以灵称之。这是从灵脉开采而来。有碎灵,纹灵和灵石三种,一块纹灵可抵一百枚碎灵,一块灵石却只能对换十颗纹灵,因为在灵石之上还有神灵。
这里面蕴藏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天地灵气,而是最为纯粹的炁。可比之万物生而有之的先天之气,妖兽也可借此物炼化人形。
李莫他们住的这间客栈叫做茶笺小栈,全部由树木搭建而成,却比李莫想象中要坚固很多,而且还有电器设备一用俱全,这简直就是古风和现代的结合所发生的文化碰撞。
因为休息一晚都要三块碎灵,所以二人就只要了一间房。李莫躺在那个软绵绵的床上。这个床上有四个柱子,三面都有围栏,正面也只留了一圆形洞口,其它区域则是以木头雕刻的图案,这种床叫做月洞门罩架子床。但这种床却不是用木板做床板,而是用了现代风格的软床设计。
李莫看着灯光下正在看书的木子文,问道,“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这是酒店?还是客栈?为什么都是古风风格,还有这用木头搭建的房子用电不会漏水着火?还有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木子文放下书看着里面是灯泡的灯笼,“这里是修士聚集贩卖器物之地,因为新民排斥修士,不得在城镇内公然使用修士身份行走于市,所以就有人在城外搞起来了这样一处地方,共修士自由买卖,他们则是从中获利而已。至于为什么都是古风,这就是像新民排斥修士一样,修士也是排斥这些现代风格以及科学的,他们认为现代风格是歪风邪气,会懒散人的心智,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很实用,在世界变化之后,又多出来了许多材料,所以才有了这种文化碰撞。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木材叫做蘸木,一般来说是水火不侵,除了一些个别特殊的原因。”
这些山上的细微之处李莫从来没有听过黎离和李正楚说过,以前以为他们和自己住的房子都差不多,穿着也是一样。现在亲身经历之后才发现大不一样。
木子文又与李莫说了许多山上的奇闻逸事,比如只有在新民才会有这种少数的山上买卖,其他国家则没有。
最后李莫因为不是在野外,所以今天就没有练拳练剑,只是随意冥想了几个小时,用真气在经脉中运行了几个周天,才缓缓睡去。
木子文帮着李莫盖好被子,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子旁,借着灯光,拿出了那块白天花了两块碎灵所购的玉牌,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刻下肉眼难见的两句话。
次日天还没亮,李莫就睡眼朦胧的爬起来,破天荒头一次叫木子文快些赶路,说是想要快点去看看新民以外的王朝国家。木子文刚开始被李莫叫起来还有些不适应,听了解释之后才倍感欣慰。
天还未亮,晓月当空,先生学生二人借着月色匆匆赶路。
李莫健步如飞,催促着木子文,“先生,你倒是快点啊,这样何时才能出新民国界啊。”
木子文气喘吁吁道,“你是学武之人,我一介书生如何比的了你。”
李莫无奈,期间还经常战战兢兢,就像那次第一次出了小镇行走于野外一样。
如此停停走走到了天亮,离着那冠豸山走了莫约有几十里路,李莫才稍稍安心。
在一片参天古树林之中,木子文说道,“休息一会儿吧,等会儿在赶路。”
李莫朝着冠豸山方向看了看,远的都瞧不着边了,才安心盘坐在一棵大树下。
木子文闭目养神,有意无意的问道,“李莫,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李莫正在他那个似小山的背包里翻翻找找,听木子文问道,停下手中活计,挠了挠头,笑道,“不是说了嘛,想着快点出新民去北蒙瞧瞧嘛。”
木子文哪里看不出李莫这是说假,刚要开口戳破时,李莫突然向他扑来,眨眼间已经离刚才那地方有着三四丈远了。
另一边,则是尘土飞扬,只见一个手拿大刀的汉子站在树下,满头散发,上衣下裤,上身芢直襟式短衣,下身为合裆裤,满脸胡腮。
而李莫的背包已经被一刀两段了,东西散落一地,其中竟然还莫约二三十块碎灵。
见那人不急不忙的从地上捡起碎灵,有从中挑挑拣拣的拿了几颗拳头大小的圆形珠子。
李莫趁着这个空隙小声说道,“先生,你快走,向北走,我等会儿就来。”说完,将手中刚从背包里拿出的折扇塞到木子文手里。
木子文看到这情景,也大致猜出来七七八八了,无奈叹气一声,只得向北奔走。
那人见木子文要走,便要出刀斩杀,李莫左手接住白刃,右手猛的一拳打出,与那人掌心相对,两人一触即开。
李莫摆出一个站桩,说道,“你想干什么?”
那人摸了摸刀,斜着眼睛看着李莫,“杀人夺宝。”
李莫听着木子文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稍稍安心,“东西你拿走,可以?”
那人不急不忙的绕着李莫转圈,“刚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一个二阶武师,却身怀重宝,怎么也该有高级扈从跟随,本以为你身边的那个书生是儒教高人,可这一路跟随,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而且这背包里的几颗碎灵和妖丹都是你故意放的吧,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思,就算你背后没有势力,我这次也是非杀你不可了。”
李莫自嘲的笑道,“为了这些许东西,便要夺宝,且不知足,还要杀人?”
汉子笑道,“把东西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李莫自言自语道,“
先生,世道如此小吗?
先生,你错了吗?
先生,在吗?”
汉子也不急于进攻,似乎在等李莫的答复。
不远处,木子文正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上看着这一切,树下,正躺着两个人。他听到李莫的询问,轻声道,“在的。”
伸手抚摸李莫送给自己的折扇,扇面上写有几个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树林的南方,正有个年轻人,身穿白色素衣,骑着一头似马非马,似驴非驴的一个动物,口里念着自创的打油诗:“看诗容易作诗难,话到嘴边意不圆。作诗难啊。”
那人一路北上,刚好遇见了正在激战的两人。他也不慌,而是坐在自己的坐骑上开始评头论足起来。
只见对方是一个少年和一个粗旷汉子,汉子用的是一把大刀,刀身长三左右尺,刀刃比之一般的大刀要长上很多,刀柄有两尺,全身没有任何修饰。
此时只见那人双手持刀,却只能用连劈带砍。
在看那个少年,一身现代装束,却出拳如风,始终和那个汉子保持在半丈之内,汉子退,少年进,汉子进,少年拼着伤也始终保持着那个距离,且拳意节节高升。
素衣男人看着他们打了足足有半个小时了,不禁感叹道,“青山绿水好风景,路遇厮杀太糟心。那汉子,四楼刀客,却被二阶武师的少年牵制在方寸之间。有谚语曾说,单刀看手,双刀看走,大刀看定手。你这刀始终被别人定在手腕,刀身到哪里定住了。刀意还不出,你可就要输了。
还有那少年,别人分明修为高于你一丝,你还不出全力,若是说借对方磨砺厮杀,却不已死相搏,身为武师,如何荣登武道!”
粗旷汉子听了这番评论,面不改色,依旧攻势不变。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这人竟是一眼就看出来自己的修为,除了对方有能看出别人修为的密术之外,那就是此人修为必定在他之上。
其实他也不是不想全力出手,而是这次围剿三个人,一个符箓师和一个兵家散修,加上自己。约定好了他先出手,符咒师防止对方逃跑,兵家散修负责偷袭。而现在从他出手到现在,那两人也没什么动静,担心对方有什么隐秘扈从,这才让他迟迟不愿出全力。
李莫听了对方话语之后,拳势拳意不断上升,出拳也越来越快,竟站了一丝上风,压着那粗旷汉子只能拿刀格挡。“先生教我,不要以最大的恶意去看待这个世界。大叔,此役杀人夺宝,我相信你是有难言之隐,所以我并不讨厌你,不讨厌你,我又如何能已死相搏!”
粗旷汉子竟听了之后,竟开始有些动容,硬生生接了李莫一拳拉开距离,刀意铺天盖地,刀势生生不息,拖,劈,砍,刺,挑,削,招式尽出,残忍道,“不要以最大的恶意去看待这个世界?那是在拿我寻开心吗?你先生教你,你先生就不会有错吗?小子,少看不起我!我今天就教你,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
李莫只能堪堪抵挡,短时间内已身中数刀。无奈之下,只能以猛拳经脉走向运行,拳架路数开路,硬撼刀锋。“以前我认为君子无错,我先生就是君子,后来先生教我,君子常错,小人无过。
我也不知道先生说的是对是错,所以我才在知道我身怀妖丹,前去当铺换钱,大肆宣扬自己身怀重宝,才有了后来这些个事。我也希望我先生是对的。大叔!我要出全力了!小心了!”
到第四拳时,一拳将粗旷汉子的大刀从手中打落,最后一步踏出,双拳齐至,打得粗旷汉子气血翻涌,摔出五丈开外。
汉子一口鲜血喷出,双手撑地,苦涩一笑,对着李莫道,“动手吧!”
李莫收拳,看着汉子,面无表情,“先生错了吗?大叔,我觉得先生没错,你走吧。”
汉子逐渐将笑容收起,吼道,“什么难言之隐!我告诉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杀人夺宝就是没钱,像我们这种野修,没背景,没功法,没法宝,什么都要去拿命去拼!杀人者,人恒杀之!你今天不杀我,以后我也会去祸害别人,收起你的假慈悲!”
李莫没有理会汉子,而是向着那个白色素衣男人抱拳行礼,收拾行李,向北而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出了树林,又走过了小桥流水,终于在一座小山头上看见了远处那一介白衣书生。
木子文遥遥看着缓缓上山的少年,原本朝气勃勃的少年,现在却举步维艰,像极了一条老狗……
少年归来时,仍是少年,却又一种归隐谢浮名的感觉。
李莫全身上下浑浊不堪,头发散乱,衣服也破旧不堪,且全身灰尘,身上散发着一股臭味。
他也毫不在意,只是坐在木子文身边闷头喝酒,这次却是怎么都喝不醉。两两无言,直到夜晚,少年才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先生已经架火做饭了。也不嫌弃李莫的一身味道,随手就撕了个鸡腿给他。李莫闻着味道,才发觉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食肉了,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只野鸡,终于开口说话,“这是哪?”
木子文将吃完的早餐清理了一下,答道,“平舀省,以前在大陇国界的时候叫颖州,后来新民政变,改州为省。我们脚下这山叫首阳山,现在已经出了南广省了,往北走就是北蒙了,而向西则是泗湖省,再走就是大陇了。”
木子文放下手中碗具,在腰间取下那日在冠豸山买下的玉牌,赠与李莫,“那日你送我折扇,扇上有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那时候我就想,有此学生,夫复何求。这几天我有事没事就会看看这几个字,每当我看见了它们,我就会觉得我的学生是世界上最好的学生了,能有这样一个好学生,我是有多大的运气啊。
先生也没什么送你的,就只有这块刚买的玉牌了。”
原本颓废的少年,听了这番话后终于有了一丝朝气。
只是此时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先生口中的最好的学生,分量有多大,评价又有多高。
也不知道,玉牌上有着一句非十楼之上才看得出的几句话: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李花再开,少年知理。
这一日,李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