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师徒似是没有任何烦恼地聊着家常,听到最多的便是尚听撒娇叫着师傅,温布成嗔怒地喊着逆徒。
高达仰着脖颈一直看着他们,感慨谁道神仙往境心无情?眼前的这一副景象,无疑是这辈子高达所见最为温馨的。
神驴嗤了嗤鼻子,不置可否,但咧的嘴更大了。
半晌,温布成抬头看了看愈加低沉的黑云,脸色转而严肃:“徒弟,时候差不多了,你该走了。”
“走?走去哪?若您不走,何处是我家?”
“痴儿!”温布成摸着尚听的垂髫叹了口气,“你可知你是为师海边捡来的吗?”
尚听点点头:“您还说我竟能在鲨鱼环绕,惊涛骇浪之下存活。我曾自夸是福星转世。”
“不!你是煞星投胎!”
尚听心头巨震,抬头看着多年来对自己温柔照顾的师傅。
“拾你的那夜,彗星横流,七十二地煞星吞吐精华,三十六天罡星暗淡,遮盖皓月。西海大浪滔天,海底龙宫真龙浮海若隐若现。为师心血来潮,出岛探知情况,忽听婴儿啼哭,便见你置于浪潮顶,那朵浪漆黑如墨,与天齐高,似有灵性,大浪扑面而来,将你送到了我的手中。”
尚听哑然,也不知还说什么。
温布成怜悯地看着爱徒:“初见你,你生有獠牙,眼冒红光,额头黑纹浮现,左手印有听字,缭绕着阴气,内蕴的能量让我心悸,右手印尚,熠熠生光,祥和之气直上云霄。冥冥中,有一道不容置疑的威严声音在我神识内响起。子尚听,神魔变。”
尚听立马看向自己的手掌,使劲地按在屋顶上摩挲着,皮都快磨破了,血痕累累,也没看到师傅所说的两个字,不愿相信地摇着头。
“师傅,我手上无字,您看错了。不要赶我走,我不是煞星,离开您,我该往何处去。”尚听哭丧着哀求师傅。
“痴儿,听为师说完。”温布成欣慰地看着尚听,“这便是你取名尚听的缘由。”
温布成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是你虽是初生婴儿,却邪气滔天,唯有右手附近清明透亮。你的邪气直插云霄,惊的南天门千里眼拨开云雾查询,你的啼哭宏亮震天,吵得顺风耳捂耳晕厥。”
尚听摸着自己,实在是无法相信师傅所言为真。
温布成再停顿了一会,让尚听自我消化,看了看天,几欲黑云压顶,这才加快语速说道:“我本是天庭一神,因故重伤,落入凡尘修养,这里曾是为师炼气旧地,便敛气收神在此隐姓埋名。你邪气太重,唯恐竟然上方来人,定你一个妖魔邪道之罪,为师便用己身神位入你灵窍,镇压邪气。年复一年的教诲你从善向德,性相近,习相远,为师多年言传身教,还望你能铭记于心,勿让本心迷失于妖魔中。”
尚听拜谢师恩。
天上的乌云密集,引来巨雷滚滚,慢慢的压下来,遮挡的龙尾岛如同黑夜,伸手不见五指。神驴焦躁的蹄子跺地。
突然,一道微弱的光在乌云中若隐若现,在尚听等人眼里,那光却似黑夜中的烛光,撕裂了黑幕。好像是有双手正打算剥开云雾探出身。神驴被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惊的嘶吼起来,大声传话温布成:“莫做女儿姿态,速速了断。”
尚听被这紧张的氛围感染,也是急切地看着温布成。
温布成仍是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徒儿切记,心有菩萨,便是慈悲,如若…”
“老神仙,您倒是快点啊,我家驴爷都急了!”也顾不得尊卑之分,高达急切地催促着温布成,难得攀上了关系,唤神驴一声驴爷,驴爷都急,高达就算是虚情假意也要装的急不可耐。
温布成尴尬地咳嗽一声,也是加快了语速:“若心怀恶念,佛陀也成魔。今日,我将收回我的神位,放你本心,并谨记为师教诲,弃恶从善,今日以后外面不准说我为你师,你也不准再踏足四散宗所辖之地。望你好自为之。”
也不等尚听作何表情,撤步掐诀,覆手天庭地阁,百会穴神气涌动,捅破层层黑云,直通九霄,顿时狂风大作,惊涛骇浪,温布成立足虚空,法相顶天立地,如天地只此一人。
看着紧张的尚听,温布成舌尖精血喷射,汇成天地玄黄法旨,遁入尚听体内,猛的大喝,震彻寰宇:“时辰到!今命神位归位,开汝灵窍。敕!”
话音刚落,温布成印堂撕裂大开,尚听气血翻腾,于头顶汇成一座小人,乃是温布成盘膝闭眼状,疾冲回温布成印堂内,坐镇本体。
高达明显的感觉到,神位归体,温布成气势急剧攀升,眨眼间气冲霄汉,无可匹敌的气势挤压地高达踹不过气来。雄气堂堂贯斗牛,温布成散发的尊贵让高达无地自容,索性跪地拜服。端的是神仙风采。
再看尚听,陡然从体内爆发出洪荒般的邪气,充斥着整片天地,透着比黑夜更极致的黑光,令人心悸窒息,就连温布成也与之抗衡,浑身金光龟缩回体。好在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弹簧般。伸展之后倏地缩回体内,尚听闷哼一声,倒地昏迷,满脸痛苦之色。
然邪气初现之时,天穹陡然剧变,天摇地动,似老天震怒,天地生灵无不顶礼膜拜,以求平安。
温布成也不管,抱起尚听,深深地注视着用心栽培的徒弟:“你我终究是有缘无分,今日之后,怕是阴阳相隔,好自为之。”
说罢,将尚听往前一推,清风徐徐,送到了高达的怀里。随后,双手负背抬头盯着天空,不再言语。
驴爷接着温布成的意思,嘱咐高达:“接你上山,瞻仰神仙景象,定是受益匪浅,今吩咐你,好生照顾尚听,勿让我所托非人,如若疏忽,定废你气门,堕阿鼻地狱。”
高达连声应是。
驴爷满意的点头,驴尾一甩,先前的梭再次现身:“先前每日我都以尚听精气温养此梭,名神行梭,其气动随行,可暂为平日疾走之用。”
这时,天穹也有了更大的动静,透过层层黑云,传来沉闷洪亮的质问声,犹如炸雷:“妖魔邪道,诛!”
随后,一道闪电劈下,直取尚听。那闪电充满着毁灭气息,任谁击中,便是灰飞烟灭。
温布成冷哼一声,随手一招:“混元伞何在?”
只见一向插在地上的那柄滋溜转动,伞面涨开,显出“装载乾坤”四字,猛地拔地而起,落入温布成手中。
温布成双手持伞,极速转动混元伞,一转大一丈,十转大茅屋,往上顶住来势汹汹的闪电。
一触即发,一声天地初开般的炸声响起,天地能量瞬间肆虐,却被混元伞吞噬个干净,“装载乾坤”四字愈发灿烂。
天雷余威不减,除伞面之下,余威范围皆是灰飞烟灭,以圆柱形散开,岛边海水瞬间蒸发,露出万丈深渊,多时也不见海水倒流填满,可见天威不可逆。
天穹隆隆作响,蓄势第二击,不灭邪魔誓不罢休。
温布成稳扎马步,右手掌神力凝聚,奋力将混元伞向上推去,混元伞顺势收拢伞面,直插云霄,顶在了天穹能量汇集之处,双手掐诀,念念有词:“天尊地服,速速听令,装载乾坤,敕!”
只见那伞面四字金光粼粼,大肆吸收起天穹能量。如无底洞般,来者不拒。
正当温布成要松口气时,天上传来嗤笑:“二哥好雅兴,竟助妖魔邪道脱难。”
温布成脸色一沉,转头大喝:“走!”
驴爷也不墨迹,尥起蹶子便是一蹬,尚听二人飞将出去,一个瞬间便不见踪影。
驴爷喃喃道:“臭小子,安生活着,驴爷还要找你算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