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裕隆二年初,出使山南十八族的鸿胪丞郦义晟归朝。五年前侍中薛冬阳使郦义晟出使山南十八族,为梁太后寻找可以让人青春永驻,助益延年益寿的仙药。仙药虽然没找到,但也确实从通晓草木灵性、精通医药的烈山族带回了许多滋补之物。郦义晟出身凤洛豪富之家,少年好游,曾足履万里,遍览八方山水,通晓各族言语,天下地理,为一时之风流人物。入仕朝中,只做清闲之官。梁太后令侍中薛冬阳给他这个任务,非常适合他。
然而从游出使山南五年归来,最重要的发现不是这些。他找上自己好友吏部郎中司马敞聊所见所闻说,山南已非世外桃源,泠语人深入山南经营,到处煽风点火,各族纷争不断,时有攻伐之事。尤其是月族人占据山南中间地带,仗着人多势众,时常欺凌攻伐他族,已经有几个临近小部族被灭了,唯有西南的烈山、卫国和靠近西北方靠近逐月的黑石、冥人二族,东南方靠近泠语的菩族、克族,北方靠近大观的西泽、露兰,尚有实力对抗月族。最是善战的黑石、冥人二族本可以压制月族,但是由于二族长期在逐月武定、林宁地区与逐月搞黑油资源争夺战,陷入长期性,被历史学家戏称“永不停止”的黑油战争,不能抽身,才使
月族坐大嚣张起来。
司马敞不禁感叹,大观权臣横行,民生维艰,对番邦影响来越来越低,所以月族才擅行攻掠他族,内忧未解,外患将临,一个泠州小国都城东南一霸了,竟然插手山南事务,意图何为。泠州小国当然是指泠语国,泠州就是泠语国的发源地,大通圣皇帝灭了泠语之后,只留一隅之泠州给了泠语人,他们经过数百年沿着无量海向北发展,才又重新崛起,占有现在的八府之地,自南泠州北至琅野府,与大观以陌旧山、未琼海为界,此未琼海实为大湖,巨深,人们传说湖底有暗河连通无量海。
郦义晟悄声劝慰司马敞道:“吾等不必为之忧叹,顺时听变,不过粪海狂蛆尔,还想成龙,我看是妄想,早晚败.....”司马敞:“吾辈杞人忧天,还是郦兄想的通透!”
司马敞有意无意向郑训提到郦义晟在山南的所见所闻并及对梁氏态度。山南和逐月的形势引起了郑训的兴趣,郑训说:“恭意伯出鬼谷之门,虽与我非是同门,但能同心扶助陛下,陛下必记之,山南、逐月番邦之和平关系重大,我大观眼下不仅有内忧,而且有外患,恭意伯熟悉山南、逐月事务,假使之经略西南,或可以使之牵制泠语,并助我朝。”司马敞:“吾等之谋,暂不告诉,然经略逐月、山南之事,义晟必定很有兴趣!”遂以郑训建议告诉郦义晟。郦义晟请命出使逐月,历经十月至逐月雅南城。
郦义晟带来了很多精美的大观陶瓷、丝绸制品,还有许多特产作物的种子,他知道逐月没有这些东西。逐月人热情对待郦义晟使团,大长老赫兰悼专门给他们建了使团馆,使他们可以长期居住,并准其前往诸城游览。郦义晟少年时代,曾到过逐月东边的石城,还有中部的雅南,但别的城邦便没去过,正好借此机会大游一番。
还未逛荡几天,郦义晟就发现,逐月的机械工艺的发达先进程度超乎想象,让人啧啧称奇。于是长老会派出天机阁副阁主武月明伦和城邦匠师莫墨随心跟随郦义晟左右,为之讲解逐月的技术,因为这两人都曾前往大观云州学习,甚知大观风土人情。
武月明伦的父亲为逐月城邦长老会长老武月里奇,是下一届执政官有力的角逐者之一,他通过努力,一步步的把自己不学无术的儿子武月明伦包装成技术高超的城邦大匠师,并推到了天机阁副阁主的位置上。这武月明伦顽劣异常,吃喝玩乐最是擅长,技术本领略通皮毛,之所以过关斩将、顺风顺水,全靠他的“抢手”“替身”莫墨随心,这就是他混上天机阁副阁主的秘诀。当然对出身平民的莫墨随心来说,能傍靠上武月家族也是很幸运的事。
武月明伦发现郦义晟对逐月所造器物十分感兴趣,只道:“先生,可知为何我们醉心于制造技艺?”
郦义晟说:“我听说逐月人善使制造工具,经久耐用,我朝百姓甚喜爱,没想到这么精湛,这是为何啊?”
武月明伦道:“因为我们很懒,而且实在是太懒了,因为所以喜欢利索的工具以替代人力,这就是秘诀,你没有发现吗!”
这把郦义晟反而逗乐了,有点不解道:“懒能带来技术?”
武月明伦解释道:“你们太勤奋了,什么都自己干,不怕苦不怕累,这很好,但就像你们所说的,正所谓,那个叫啥......。”想不出来了。
听着武月明伦调侃,莫墨随心嘴角露出笑意,在边上补充道:“正所谓道有阴阳,事有两端,互生互有,运变无穷。”
武月明伦说:“简单的说懒有懒法,勤有勤道,不过还有人说这些是上古文明的恩赐!”
郦义晟笑着道:“懂了,懂了,各有因果自然!”
武月明伦道:“说实话,我们这都是石山,沼泽,人烟稀少,真不如云州那热闹,吃的喝的住的样样精致!叫做......怎描述的。”又想不起来了。
莫墨随心接话补充道:“道德礼仪之邦,大成文明之国!”
武月明伦点头道:“对对对,比起来,我有点原始、土鳖、乡巴佬!”
郦义晟问道:“二位于云州求学,在那座书院呢!”
武月明伦:“云州城天元书院、西塘城争鸣书院我们都待过,三大知名书院就鬼谷没去过。”
郦义晟道:“额,在下也曾游学云州,不过出身鬼谷之门,早好些年于二位。”武月明伦一听哈哈一笑道:“原来我们都是三圣门徒,不过我见过的鬼谷的人的都一本正经有点很严肃的,你看起来跟他们好不同啊!”郦义晟解释道:“在下认为天下众学同源,众理同根,也是不是专心研学之人,所以就不那么纠结于道理学问争论。”
武月明伦:“我两有缘!”二人哈哈一笑。
侍御史李义宗忌恨梁弥甫,谒见侍中章毐,欲与共谋,以抗梁党。
李义宗对章毐道:“你我富贵皆缘赵王所赐,今朝廷暗流涌动之际,吾等何以为报?”
章毐问:“赵王有心于大位!我怎么没听说过。”
李义宗答:“此志安可常言于外人。”
章毐道:“徐显那个王八蛋,又正寻我过错呢!我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李义宗道:“梁氏素来鄙夷不信吾等,吾等之所以尚得待座位上,我之所依不过赵王,尔之所依不过太后,然一旦梁氏篡逆成功,或太后驾鹤西去,我们焉有富贵尔!”
章毐道:“你可知陛下也不是吃素的?”
李义宗道:“莫非陛下早有防备!”
章毐道:“我感觉是有的。”
李义宗道:“那就更好,我们再助之一臂之力,不是梁党轻易得胜!”
章毐:“那陛下胜了,必清算梁氏,连累及太后,不还是没有我的好活头!”
李义宗道:“所以坐观龙虎斗,收渔翁之利,还需把握火候,我等只行拖延梁党之事,为赵王八万边塞铁骑南下,争取时间。”
章毐道:“那就听君高见,八万铁骑南下,必将如秋风扫落叶,御林军这些的龟儿子少爷兵绝对顶不住。”
梁弥甫多年以来拉拢控制赵王,不断扩大赵朔边塞驻军编制规模,给予赵王赵州全权管理职权,以免除士兵家中赋税,提高饷银待遇的办法收买军中将士人心。可是他没想到赵王已经私自将赵军规模扩大到八万,并牢牢掌控了这只军队,足以威胁朝廷安全。梁弥甫派来的监军之将也皆被赵王以各种手段哄骗、笼络住。
李义宗有意打听秋书情况,章毐说他也不敢打听,薛尚书向太后问过一次,惹得太后老不高兴,骂了个灰头土脸。梁弥甫派人数次前来逼迫陛下,询问太后,当下宫中可谓鸡飞狗跳。
李义宗问如何逼迫,太后又怎么说的。章毐只把李义宗当自己人,详细告诉。单良让最先派人前来询问秋书之事,小黄门冯元把秋书原封不动交上,就好似没有经过大公公批准,冯元还没让皇帝看的那样。单良让把冯元叫去左问右问,冯元应答得体,丝毫不见破绽,单良让方确信秋书没有拆封,便交给了梁弥甫。
上书:“道尚自然,上行无为,则民自治;君臣谨谨,四海咸平,忘危则亡......”全是劝勉之言,无甚新意,让他心中不爽,很是不安,总觉自己行如此大事,秋书该有预示之言。或莫非上天不欲令其成,不叫其成功,那也该警示一下皇帝啊!思来想去,他把单良让、刘子儒、徐显等叫来,让他们继续追查秋书真本。徐显立功心切拦截若有悟失败,却不敢告诉丞相,很是郁闷心想“老东西真是糊涂了,心中有鬼胡思乱想,光折腾咱,有啥查头,能查到么吗!”。于是逮住国子祭酒董亦舒和太常卿郑训,密室关押,不交代,不准走!二人辩解:“秋书通过国子祭酒、太常卿送抵,此乃惯例,源于云州众书院与国子监、太学之素有学生往来联系,吾等按照惯例行事,不曾看过一眼,校尉何必为难!”徐显无奈,得罪诗书之人,玩意他们抹黑自己也是不好,关了数日,没有结果,打了一顿便放行二位。
刘子儒甚至梁弥甫亲入太后宫中询问,太后心烦不已,只道:“小小秋书,有甚重要,本宫在先帝朝多次见过春秋书,没写啥嘛,不过勉君之言,你们咋个如此劳师动众的!”
梁弥甫道:“天书真本或有安邦大计,还烦请太后,私下问询陛下!”
太后道:“为何你自己不去!”梁弥甫道:“陛下见臣恐慌,对臣有戒备之心,姐姐与陛下亲善,方便从事。”太后不屑,甚至有点得意道:“还不是都是你不听我的,任由你那下面人胡作非为,自个作出来的!”梁弥甫道:“太后教训的是。”太后道:“那老身就替你走一趟,对了,你的梁王还封不封!”梁弥甫道:“听太后懿旨!”太后嘟囔着:“一辈子操劳也不容易,我就破个例,劝陛下一回封你个梁王!”梁弥甫告退,太后突然想起章毐和薛冬阳告徐显的状的事,喊道:“叫那个徐显,别在寻五郎、六郎的事了,否则老身与你没完!”一激动,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可是走远的梁弥甫假装没听见!
之后梁太后果然私下问询皇帝,“皇儿啊,秋书到底说了什么,我看老臣们惶恐不安!”
皇帝说:“儿臣未敢拆封,便交给丞相,确实都不知写了什么,到底些了能让大臣恐慌!”
梁太后继续哄道:“书中言陛下欲诛杀大臣,陛下可有此心啊!我听六郎说有鬼鬼祟祟之人出入你的宫中!”
皇帝的心里咯噔一下,强作镇静道:“儿臣宫中禁卫森严,出入皆有众人跟随,行走何处,皆是丞相安排。”
梁太后道:“陛下啊,我是为了咱卜氏江山着想,能安稳到今个,不容易,丞相也老了,他一去,我一走,不还是你的江山嘛!你别瞒我,说真的,你所交之秋书到底真否?”
皇帝道:“正仰仗太后恩德,所以二十年间皆小心翼翼,秋书未经丞相过目,岂敢拆封!”
梁太后没法,只道:“好吧,好吧!也许丞相老了就是疑神疑鬼的!”看着梁太后蹒跚渐渐远的身影,他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悲凉。他没有告诉太后,一向在朝堂上前伪装中立,在他面前伪装忠诚的御史大夫刘子儒已经和左谏议大夫周固密奏薛冬阳和章毐的罪状,请求诛杀二贼,并告诉他这是倒梁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