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继续谈“韦小娥”。有句俗话不知亲们有没有听说过,乡人道是常掛在嘴边,那就是“瞎子不瞎能成仙,瘸子不瘸能上天”。意思是生理有缺陷的人一般都有异与常人的独特表现,“韦小娥”就有。第一次去拜访“贫农代表”“生伢尼”,正遇到“余生特务”上门滋事,“韦小娥”就坐在门口平静地继续纺纱,完全涉身世外,仿佛纺车摇把发出的“吱呀声”是“天外音乐”,右手的棉团在绕线轴上转动的更加和谐,面对当面地叫嚣,镇定地就象在金山阵前面对金兀术百万雄师仍敢击鼓鼓动师气的“梁红玉”,和躲在屋内惶惶不可终日的“生伢尼”形成极大反差。
“韦小娥”抽烟,而且烟瘾很大,第一次去她家我们就发现了。那时妇女都不抽烟,除了电影屏幕上的“反面人物”,不象如今女人抽烟的比比皆是。我住在“沈人举巷”,“改革开放”后,临街的一楼纷纷将墙壁打开,破墙开店。那时经营什么的都有,也引起同幢楼楼上住户的反对,矛盾有得发展地十分激烈。慢慢的这里变成了“服装一条街”,除了店主变换后出现的装璜声,平常也算安静。不过也让人见到了两个现象,一是经营服装的店主一般都很有钱,这是从店主的车上那些“宝马”、“奔施”、“路虎”、“法拉利”等车标上分辩出的。
其实,我并认不出各种车标,外孙比较“好学”,三岁时喜欢“认车标”和“唱革命歌曲”。“唱革命歌曲”是我教的,那时我还没有生病,口齿正常,自信音准把握较好,只是高音部分不能掌握,好在“革命歌曲”很少高音。经过我“培养教育”,外孙能唱二十几首“红歌”,比如什么“大海航行靠舵手”、什么“三大纪律”“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八路军军歌”“志愿军军歌”到什么“打靶归来”“社会主义好”……孩子学得快忘得更快,之从他上幼儿园大班后,被他娘接回去这些歌几乎被他忘得一干二净,到上小学时,唱了一首“打靶归来”给我听,音已经跑得从新街口到鼓楼,并向中央门发展,追也追不回来。“认车标”也一样,那时带外孙到“欧尚”、“金润发”买东西,这些店都设有书藉专柜,也有些儿童书藉,什么“各国国旗”、“汽车标识”、“古诗词”、“加减乘法口诀”……这些东西买回来教过外孙,一学也就记住了,比如我们老俩口带去“夫子庙”玩,走到朱雀巷,站在石碑前,外孙立即认出“朱雀”两字,然后脱口背起“朱雀巷边野草花”;最“出风头”一次,过年前,女儿女婿和外孙回山西探亲,因为走的比较早,不是“春运”高峰期,车站等车的人并不很多,我们老俩口去送他们。坐在我们旁边也是一家人,老俩口和小俩口,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看来生性活泼,过来逗我外孙,说小弟弟,姐姐背诗给你听,说着就背起《观庐山瀑布》,谁知她刚报诗名,我外孙就抢先背起“日照香炉生紫烟”,小姑娘一楞,马上扑到她妈妈怀里撒娇,追问她小弟弟怎么会背的?那年小外孙三岁,刚上“托班”。那时外孙最喜欢我骑着电瓶车带他满街乱跑,他的目光全部注视在旁边的“车标”上,并报出“车名”。其实“车标”书籍我也看过,只不过记不住,还是外孙在路上给我们老俩口扫的盲。
其次,开服装店的女老板都抽烟,知道在店里抽会引起顾客反感,于是到店外路边抽,抽烟的姿势都很拉风,更胜于“韦小娥”。
我们那时都不抽烟,但为了“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地“宗旨”,我们下去的时候还是带了烟,那时买烟还要凭票,因此我们当时带的烟好象是“飞马”“南京”之类的,在敬给“贫下中农”一支后,我们陪着抽上一根。按这个步骤,我们进门敬给了“生伢尼”一支,并为其点上了火。“韦小娥”看到我们没给她敬烟,随手拿起身边的烟杆也抽了起来。乡人过去很少抽纸烟,都抽旱烟,所谓旱烟是相对水烟而言,乡人没有水烟,我印象中也只是在电影屏幕中“帐房”类人物手中拿着的道具而已。乡人的旱烟杆有异于北方两头装了“烟锅”和“烟嘴”的那种,是取那种常种于村边小竹子(学名叫什么我也叫不出来,我说过,我是“植物盲”,只能请教达者指教了)的根部粗壮处连一段小手臂长短竹子打通,讲究一点的会在粗壮处包上一块铜皮,大多不包。“烟杆”外形有点象一根小棍子头上斜插着一个老菱,老菱部份朝上的就是装烟丝的位置。烟丝乡人又叫它“黄烟”,是把烟叶拌上一定比例的糖、油等烘烤,然后排好压实,最后用小铡刀切成极细的细丝,就这是成品。乡人抽烟,都是用一个小袋子装烟丝,掛在烟杆上,同时伴有纸媒(用黄草纸搓成长条),抽烟时,点着纸媒,将已装在烟杆上的烟丝点燃、顺烟嘴吸入,就完成了全部吸烟过程。乡人又叫旱烟为“一口烟”,因为烟头是个不大的小孔,只需要很少一点烟丝就可将其填满,于是只能吸一口,然后用烟嘴吹掉烟灰,再装上烟丝,用纸媒点燃开吸。过程讲地十分复杂,其实乡人能行云流水般地瞬间完成。旱烟也可敬人,敬人也有一定礼节俗承:敬人者首先自己先吸一口烟,然后吹去烟灰,再装好烟丝,用手擦一下烟杆嘴,再递给被敬者,敬者这时必须一手拿烟杆,一手拿纸媒一同递出。见到“韦小娥”抽烟,我们赶快也敬了一根烟。
“生伢尼”话不多,问他一句才搭一句,我们开始以为因为我们来时还在围堵门前的“余生特务”影响到他的情绪,还暗自悔恨不应这时来。后来日子久了,才知道他就是这种性格,如果没人主动和他说话,可以象锯嘴葫芦一样闷上一天。老话说:夫妻之间就象“一个馒头搭块糕”,有着一定的“互补性”,“韦小娥”不同,从我们进门开始,便招呼儿子给我们倒茶沏水,十分周的。“韦小娥”能讲一些“普通话”,使我们这些才到村上来的“鬼子”仿佛听到了“乡音”,尽管这“乡音”仍带有浓厚地高淳腔,但也能使我们之间能顺利交流,不同于与其他人要靠手势和肢体语言表达相互意思,仿佛进入异邦。“韦小娥”说的“普通话”是那种夹杂高淳话的“黄眉音”,我差点判断她“普通话”应该是从“戏文中”得来的“范本”,直到今天我仍认为当初的认定是在八九之中。“韦小娥”是个农村妇女,去过到过最远的“街上”无非“定埠”“下坝”“鸭子岗”,当然也出过“省”,因为“定埠”过桥那边的“定埠”归于外省安徽了。过去高淳人本土意识是很强的,所以有“见不到游山头就会想家”说法,男人都如此,更别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是妇女。“韦小娥”在村上妇女中算得上最“离经叛道”的第一人,也迈不出这个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