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宝华”请客请了队里的全部“干部”,包括“金头”,但真正出席的仅“宏根”一人。“金头”和队长可能受到公社的“暗示”,不可能去,他们俩不去,“德渭”就更不能去,凭他那“傲气”,参加我们初来队里时请吃就有点半推半就,何况“金头”和队长不去的吃请,在这个状况下,会计“金玉伢”也更不敢去。
我不知道东道主当时是什么心情,特别要知道“金头”与他俩个兄弟(“江湖佬”和“生伢尼”)并不来往时,应该是欲哭无泪吧。只是“宏根”饭后表现出的比以往更加“神采飞扬”的“兴奋”,我断定他饭吃地是“比较愉快”的。其实我也知道,仅从“宏根”表情来判断问题本质是件不靠谱的事,但在没有其它“旁证”考量,只能故且论之。“宏根”性格应说随他母亲,不象“江湖佬”终日“浑浑噩噩”。在村里人眼是个“出类拔萃”的“不着调人”(乡人叫说话信口开河人的专称),我与“宏根”很少接近,总觉得他每句话都参杂95%以上的水份。比如当年他跟着“福明”(大黑皮三弟,因小儿麻痹症双腿萎缩,乡人叫他“瘫巴”,是这一带有些名气的竹编专业户(乡人叫“蔑匠”),当
年主要编制“苕箕”、“菜篮”、“饭篮”、“竹蓆”等竹制品为生,近几十年“塑料”制品出现,已失去“用武之路”而改行开了个村上小杂货店)学了点编菜篮技术,就试着在家里编菜篮。
“宏根”家那时在村子最东边,墙背后是小队会计“金玉伢”家,两房之间就是乡人通向水库的路。当年村上的“徽式”建筑房子,无论砖瓦或土墙草屋,除了材质一不样外,样式都大同小异。窗户相对都比较小,而且位置较高,一般人站在屋外看不到室内人,真要看就必须垫起脚来。瓦房一般都装有“明瓦”(指在屋瓦的部份装上一块透明玻璃,以提高室的亮度,后也给草屋装“明瓦”的,只是很少),草屋室内就比较昏暗,好在乡人很少有看书识字的,如果做需要光线强一些的活计,总是放在堂屋,大开着门,比如纺纱、织布,“福明”(瘫巴)做蔑匠活……再一个是乡人房屋只有一个大门,我在村上那几年,除了“瘫巴”家为方便与建在房后的“大、小黑皮”进出方便开个后门,再无第二家。村里现在大变样了,进村几乎找不到当年的样子,但是不建后门的风俗好象仍然没变,只是多了许多院墙大门。唯一保留的能看五十年前“旧迹”的“少青”老屋也因年久失修,于去年坍塌在“少青”十几年前建的楼房边。“少青”建楼房时比“大黑皮”家迟了好几年,当时旧屋仍保持没拆,紧贴着新楼并立,成了“少青”堆放柴草和杂物的地方,当年村上最高大的建筑在今天乡人眼里都算不上太高的小楼面前显得那样矮小简陋,让人唏嘘。这次我回村,看到坍塌的废墟已被清理掉了,旧址上已成了一片空场,“少青”准备在空场上再建一个与旧楼连接的新楼,尽管他俩儿子都在外地做生意,开着“大奔”,除了年节基本不回来。
我说过我不是写小说的人,缺乏“小说人”那种“天马行空”和“信口开河”,于是便随手写点“杂记”;但我也知道“思维跑题”是我最大的“短板”,总不能集中思想专注一点,本想谈点“常州鬼子”的事情,就扯到了“宏根”,扯到了“少青”的旧屋,还扯到什么?对“宏根”的“篮子”。那天记不得是什么原因,无意经过“宏根”家门口,看见他打竹篮子,乡人叫“编东西”为“打东西”,有点好奇,于是停下来观看。“瘫巴”在家“打东西”我是“司空见惯”的,他那熟练的手法让人“眼花缭乱”,看不出所以然来,所以反而产生不出好奇感来“一发不可收拾”;“宏根”不同,他蹲在堂屋中拿一堆看起来已破好但不怎么整齐的竹条排列着,让人能仔细看出编织过程。“打”篮子是从底部中间开始的,用六根破好的竹条首先排成一个六边形,使其按一定顺序相互咬住,然后再在每个边增加一根竹条同样用一定顺序使其咬合,形成一个十二角型;用这种方法不断增加竹条,就可以编好篮子的底。底编好就要收边,就是把底边剩余出来竹条弯折过来,用一定顺序用折、排、压、编手段完成篮子中部,最后是上箍、锁边,装篮柄(篮子的提手)。这些程序我在“瘫巴”那里早已看的烂熟,技术关键是在六边形后每增加一次竹条的下一步编排,以及编到中部折弯的编织和最后上箍后的锁边。
对于这些,“宏根”看来并没有完全把握,在编织篮底部份时,就露出明显迟疑和返工,连我这个外行也能看出。说道这点,我发现我和一个老同学有点相似处:就是遇到技术问题就要钻研下去,(开个玩笑,说明这点,只是为我文章枯燥无味而作的调侃,仅为“图的一乐”,解眼下地尴尬),于是干脆拿个凳子坐下来看“局势发展”。在我面前,“宏根”对自己操作笨拙并无尴尬,反而接过我递去烟津津有味地开吸,“语出惊人”地对我说:是不是想学打篮子?我可以教给你,你打了篮子也可以拿出去卖,我不管,但你要教别人就必须要事先告诉我,要得到我的同意。听到他的话我抬脚就走,心里对李商隐那句“不知腐鼠成滋味”有了“惊人般地共鸣”。
功夫不负有心人,我后来看到“江湖佬”挑着十几只篮子去“街上”,但回来时还是挑着回来,只是后来从没听说过“宏根”“打篮子”。
“宏根”是我们到村上后第二年结的婚,老婆叫“小翠”,两人有“夫妻相”,都是那种大脸庞,性格也相象,并没有“一个馒头搭块糕”的互补性,只是“小翠”在外面更“泼辣”些。结婚那年夏天,夫妻吵架后“小翠”喝了农药被乡人抬到下坝医院救了回来,之后“小翠”与人吵架总被当面骂:这里死人那里死人你喝了农药还不死。乡人“妈妈娘子”吵架总爱互揭伤疤,只论“前因”不计“后果”,细分析乡人那句骂人的话也是十分恶毒的,和俗话中“祸灾活千年”恶毒程度应在仲伯之间,只是后者仿佛更“文艺”点罢了。“小翠”喝农药的第二年生了个儿子,他儿子现在也了孙子,在他们原有的宅基地上重建了一座二楼,并围上了围墙,只是“宏根”两口子搬出在村口小塘边盖了两间小屋居住。这次去看见在塘边钓鱼的我,“宏根”热情的上来和我打招呼,只是一旁有了重孙的“小翠”与我擦身而过,就象初相识的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