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晓其实一直是个很喜欢追着光奔跑的孩子。太阳折射而下的光里飞扬着许多细微的尘土,被清风揉着揉着,成了知晓心中梦想的模样。
在初三最后一年里,她的努力更像极了一匹脱缰的野马,奔腾在狂风骤雨的大草原,因为她要逃离,她要靠近。
逃离恶梦的深渊,靠近有光的地方。可想起卧病在床的爷爷,她又纠结犹豫了。
直到有天爷爷微眯着青黑的眼眸对她说,“晓晓啊,爷爷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你爸,哎,不提也罢,可你还小总不能一辈子都陪着我这老头子,知识改变命运,爷爷还是相信的,所以爷爷希望你能好好读书,考个好高中,将来在上个好大学,学费的事爷爷来想办法,你只管好好考就行。不要让爷爷失望啊”
知晓从未听过爷爷这样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过那么长的话,看着骨瘦嶙峋的爷爷,她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真的要离开也会不舍吧,如果有那么一天,她真的失去了读书的机会,她也不会有任何怨恨吧,因为她的爷爷曾经是那么努力过。
家庭与学业之间的抉择就那样困扰又激励着知晓一步步向她的中考梦靠近。
清子是打算以艺考方向进军了,不过她的文化成绩实在像顽固而又独自荡着秋千的孩童那般挣扎着,虽彼起彼伏却总停留在低谷徘徊。
可她又想高中时候和他表哥在同一个学校,所以成绩好的知晓成了她“拜师”的对象。
从清子口中,知晓知道,那个叫做邓晨光的男孩今年已经是高一生了,就读于临近b市的重点高中,普华高中。
那所高中在本省内都很出名,也是本省重点大学录取人数最多的一所高中。
清子想要考取那所高中,只能凭着家庭关系,可惟一要求是文化成绩不能太低。
在所向往的爱情面前,似乎另辟蹊径的不公平择校也变得有些理所当然。
知晓笑笑,不发一言。心里却更坚定她的志愿方向,她也要凭着自己的努力考去普华高中,因为那个地方有她所憧憬的阳光。
没有伞的孩子必须要学会奔跑,有些梦想是遥不可及的,可没有竭尽全力去靠近,甚至只是为了摘取它惊鸿一瞥的美丽,又怎对得起每一个都曾认真过的梦想及背后希翼的目光?
就这样,中考缓缓踏着时间打磨的轨迹如期而至。
难得的是知晓爸爸中考几天都出去觅活没在家,免了知晓的皮肉之苦,而知晓的爷爷在中考那两三天也都强拖着不适,特地早起给她最爱的孙女煲了两个鸡蛋一根腊肠当早餐,又笑吟吟地给她打气。
知晓看着那“100分”,觉得心底又满足又沉重,却更加明白绝对不能辜负这份期望。
爷爷啊,你可知道,中考语数英满分是120分呢,不过没关系,晓晓不仅会努力拿100,也会尽力拿120!
那一年的中考,据说题目偏难,不过源西中学(知晓的初中学校)紫荆花依旧开了满地,花香飘荡了方圆十里,随着凉风捎着一封封寄予梦想的录取信都如约而至。
清子也如愿以偿收到了与她表哥同所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可她开怀天真的笑刺痛了知晓的心。
仿佛她不在是那个对着校门口痞子的调戏而拦在前面护住自己的好友;
仿佛她也不在是那个捕捉到我盯着校门口摩托车上潇洒地吞云吐雾的傅远而红着脸低嚷“知晓,原来你喜欢那个帅哥啊,不过还是我表哥比较帅”的俏皮女孩。
一纸通知书,仿佛一切都变了。友情的稀薄,爱情存有的自私,人性存有的虚伪
可知晓想来想去只剩下徒劳无功的悲戚而已。
单相思,本来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与无辜的好友更无关。
知晓没有收到普华高中的录取通知书!而是本市的一所重点高中的录取通知书。
她纵然在全年级排名很靠前,可她偏偏是下一个止步普华高中的中考生,也许这注定成为遗憾,是留在光荣榜上开得娇艳,一靠近却被扎得遍体鳞伤的花朵。
原来有时候为梦想所做的努力也会同努力的人开玩笑。
一步之遥,一分只差,她的阳光再也融化不了她心底的坚冰。
清子的一句“知晓,放心,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让陷在黑暗轮回里的女孩情灼难堪。
她回答清子的是,“清子,我们当然还是好朋友”。
最后知晓还是去了本市的一所较好又离家较近的高中,只因为她的分数足够高,去那里可以免学费,知晓觉得也许这样的结果也不错吧,至少她逃离远了一点,至少她也有较充分的时间探望和照顾她的爷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来说,看清红尘俗世终究太过艰难,可常常与命运挣扎的她们同样懂得“命运”,却又不甘于沉沦命运。
也许,有些人注定就是用错过来教会我们成长的。
那个暑假,知晓常常会捧着通知书望着镜中的自己,红肿却依旧淌着眼泪滋润的双眼在灯光里化作了璀璨的星河,披露在夏夜的星空里。
那脸颊的晶亮让所有的幻想期盼仿佛也一刹那都随流星飞逝,一去而不复返。
好不容易品尝到阳光温暖的女孩,被现实吼住了。
知晓的爸爸得知从小在棍棒下长大的女儿居然如此出息考了所高中还能免学费,只醉熏熏嗤嗤笑着说:“呵,要上什么狗屁高中也可以,不过生活费千万别管老子要”
这不该是一个父亲说的,可这偏偏真的就是出自一个父亲之口。当亲情变了质,还应该珍惜吗?还应当结草衔环地尽孝吗?
知晓不知道,可她对她父亲的打骂已经麻木,只要他不以父亲的名义强加什么磨难在她身上,对待一个女儿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知晓对于爷爷说的留给她上学当生活费的“存款”,心情很复杂,可却依然对着勉强笑着,眼底尽是柔和光芒的爷爷同样报以笑,保证到了学校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在努力考个好大学。
“爷爷,以后晓晓工作挣钱了一定会买大房子接爷爷去住,好不好?”
“好好,爷爷等着”
知晓,现在的梦依旧很长很长,那里住着她一脸慈祥笑意的爷爷。
她觉得只要她肯努力,一切美好的都将会到达,可她只有十六岁,从来没有体会过社会残酷的竞争与冷漠的嘲笑。
就像她自己耳朵的残疾,在家乡学校邻里,热心的乡人会投来怜惜的目光喊她时也会大声地喊,熟知的老师在讲题时,经过她时也会问她是否听得清楚明白,她少有朋友,她的同学朋友却也不会特地揪住她的迟钝反应投来异样眼光,没有人会嘲笑或不屑去理会。
所以,她也一直把自己当正常人,只是一只耳朵听不见有时候反应会迟钝,听英语听力时需要竖起右耳去仔细认真听罢,但从来都不曾是知晓的困扰。
这是一个在某些方面乐观的女孩。
也许是编写命运的司命注释了她的一场没有父母亲关爱的童年,所以偏袒地为她描染了雨中扬起的乐观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