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城的冬月,持续阴雨连绵。下的满城泥泞,寒风料峭。河榭亭的薄雾始终乌蒙蒙一片,除了斜插的几根竹竿和岸边的破船板,少有水鸟和渔人蹲守。龟山就像暮城的望乡台,南北瞭望着从铁路桥飞驰远方的绿皮火车,带走了思念,留下了牵绊。高架桥这条灰色的伤口把暮城拦腰斩断,秉冬将至,建筑进入停摆模式。
暮城的冬天正在一点的被冰封,而人们习惯了猫冬,习惯了围炉而坐,拉长这人间烟火的阑珊。
李子诺把车搁在琵琶台下,他一个人正一步步走在琵琶台的台阶上,虽然他打着雨伞,藏蓝色的风衣还是打湿了,他的发丝里冒着白色的雾气,脚步踢踏着由上而下的雪水。他要一直走上塔顶,这样他就可以看见远处铁路桥上疾驰而过的绿皮火车,就是那一列列绿皮火车,带走了和自己告别的陈雨。不知道为什么,李子诺的心痛了一天,好像每次掠过的火车,都像一把锯条,撕裂他本已疼痛的心。而每次绿皮火车过桥的时候,都会提前拉响鸣笛,每次鸣笛,都加重了他的疼痛。李子诺的眼前灰蒙蒙的,干涸的河床长满了枯萎的蒿草。李子诺感到愧疚,凄凉,还有对陈雨的抱歉。当他刚刚去医院的时候,看见人去床空,他还感到牵挂,担心,害怕和深深的牵绊。
人和人无论是擦肩而过,还是相濡以沫。是一面之缘,还是形同陌路。只要是人,都会在脑海里打结,变成记忆,然后怀念。可是自己和陈雨是什么?
最遗憾的是好好说了再见,却不能好好告别。那怕挥挥手,那怕若即若离的视线。然而,陈雨带着病重的女儿离开了暮城。
李子诺查了,暮城十一月下旬的天气一直都是雨雪,武汉也是。李子诺看着模糊的雷山,心里愈发的不安。
暮城的夜色渐暗,两岸的灯火昏沉的泛着黄色的光。李子诺有点饿了,浑身冰冷。他点支烟,向塔下走,希望这样能暂时忘记饿和冷。在塔底,一坨熟悉的黑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王子若。这个娇小的女孩,是不是一直跟着自己来这。毋庸置疑,李子诺很明显的感觉到,最近王子若一直幽灵一样,出现在各个自己出现的地方,而且准确无误。
果然,王子若瑟瑟发抖的站在塔下,她躲在雨伞里,围巾遮住她的半拉脸,露出一双黑黑的眼眸。李子诺想发火,可是无从说起。李子诺一直走向停车位,没有和王子若打招呼。走了不远,王子若突然跑过来,从后面抱着李子诺。手里的伞被风吹的老远老远。
李子诺没有动,也没有转身。他只是特别心疼这个女孩,那么冷的天,一个人傻傻的停在原地等自己。
回吧,肚子饿了。李子诺说。
王子若这才松手,然后拉着李子诺的胳膊,紧贴着他。
李子诺打开车门,坐下,他没有马上发动汽车。两只眼睛一直盯着挡风玻璃上面流下的雨水,被雨刮器不停的分割,分割……
李子诺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此刻暮城的天气一样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