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敲门声传入了剑阁掌门的耳朵里。
和大多数长老不同，剑阁的掌门是个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剑阁的人。
剑门关的关楼虽然宏伟，但实际可利用面积并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大。然而其中便有一整层楼的空间，留给掌门和掌门夫人。不过因为少爷被送去长安学医了，所以掌门夫人有些时候也并不在这里。
有时候掌门就孤身一人，无事可做。修行又懒于修行，实在无聊起来就在深山中转转，看看剑阁的弟子们都是否安好。
可是弟子面对掌门难免拘谨，所以也不能老转。最后实在无事可做了，就只好拍着栏杆，瞰望群山。
于是就响起了敲门声。
很早以前当他听到敲门声时，总是会激动地想是不是夫人回来了，或者是不是哪位长老来找自己聊天，又或者是哪位弟子拿着家乡特产来看望自己。但现在他好像不那么想念夫人了，早年间几位一起拼过命的长老又相继仙逝，至于如今这一代弟子，不提着刀来找自己算账就不错了。
也不知道是哪错了，也许自己真的没有当掌门的才华。朝廷年年嘉奖剑阁，说剑阁为天唐输出了最优秀的修行者，安邦定国有功。不，他觉得他不配。
所以他也没有开门。
“嗨嗨嗨，掌门真人，我看见你在。干嘛呢你，我不找你借钱，我有事问你！你再不开我自己进来了，我数三声，三，二……”
到现在为止，他和折剑山庄的少主见面不超过五次，说话不到十句，但崔望态度却是一次比一次嚣张。情报都说这位少主在山庄里对老庄主又敬又怕，为何对自己就这么肆无忌惮呢？
掌门终于转身去开门。
但是晚了，崔望已经破门而入。
掌门脸色变黑，说：“你以为你是折剑山庄的少主，就可以这样无礼吗？修一扇门，也要不少人力物力……”
崔望说：“拉倒吧，你一天天的就是站那儿发呆，我给你找点事做嘛。折剑山庄的庄主要是有你这么好当，恐怕我一开始就会选择直接接任庄主，你现在就少一个我这么优秀的弟子了。”
掌门苦笑，不知道该怎么向一个没经历过江湖险恶的少年阐述自己作为掌门的难处。想来想去又觉得似乎也不必，他为什么要明白呢？徒添烦恼吧。
掌门说：“说吧，又有什么事？飞剑又被卡在山崖上了？”
崔望摆手道：“不是，严重得多。我遇到麻烦了。掌门，我这段时间只练会了《连云剑诀》，我觉得太简单，实战起来效果不好。”
掌门不屑道：“简单怎么了？王震仁练的剑法，比你那个还简单的多，影响人家表现出天才般的实力了吗？”
崔望撒娇道：“人家是天才，我是普通人嘛！你们有没有那种跟《连云剑诀》一脉相承、又比它稍微强一些、最好能在短时间内上手的剑法，我可以自己练，不麻烦各位长老，真的！”
掌门嘴角向下，说：“我不许你行拜师礼，所以你这是把我当你师父了？说什么不麻烦各位长老，现在剑阁上下谁不知道就你一天天的缠着这个问那个、缠着那个问这个，上至长老，下至比你还晚来到剑阁的师弟和师妹，尤其是师妹！哪一个见了你不跟见了瘟神似的，脸上笑嘻嘻，心里恨不得赶快烧香把你送走！”
崔望稍稍一愣，紧接着泪水就涌出了眼眶。他说：“原来我在师妹心里是这个形象？——哦不是，我是说，原来你们根本就没有把我看做剑阁的一份子，对不对？”
看见崔望情绪激动的样子，掌门心里就是一股无名火。他往桌上狠狠一拍，怒道：“我早就让王乾跟你说明白了，对不对？我们不是寒山寺，我们不是搞慈善的。你不肯放弃在折剑山庄的身份，那么即便你将来真的成了数一数二的大修行者，你也不会为剑阁做事，甚至还可能与剑阁为敌。我怎么可能对你全心全意？你想要剑法，可以，拿你的东西来换！”
我的东西？什么东西？崔望倒吸了一口冷气。
掌门说：“告诉我折剑山庄的秘密，能让我心甘情愿交出剑法的那种。一个秘密，换一招剑法。”
崔望冷笑起来，后退了两步。
崔望说：“掌门真人不去做生意可惜了。如果我是那种轻易背叛的人，你就不担心我今天怎么背叛的折剑山庄，明天就怎么背叛剑阁？”
掌门语气缓和下来，平静道：“所以你给出的秘密要足够诱人。”
崔望稍稍沉默，然后说：“好。”
掌门挑了挑眉。
崔望又上前来凑近掌门耳边，说：“别的没有，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很重要，真心的。”
掌门眯着眼，咬紧了牙关。
但崔望并没有放狠话，而是说：“折剑山庄里有鬼，剑阁也是。”
这里的鬼当然不是指某种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的生物，而是内鬼的意思。
掌门睁大眼睛，眉头紧皱。
崔望后退，大概是准备出门了，最后说道：“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是真心为门派好，你们两家就别老盯着对方整个门派和庄主、掌门什么的找把柄。多想想我们所有人当中真正危险的是谁，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完，崔望就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掌门叫住了他。
所以崔望停了下来。他的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不过掌门看不见。
崔望回头。掌门问道：“你说的鬼，是谁？”
崔望眼神深邃，却不回答。
那意思其实是说，他连掌门真人也不完全信任，要不是事态紧急才不会跟他说这么多。
崔望又要走，掌门再次把他喊住了。
掌门说：“剑法可以给你一本。”
反正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对他来说。
崔望露出得胜的笑容，跟着掌门走到一整墙的书架前。掌门在翻找着什么，崔望就浏览起每一本书的名字。
掌门取下一本书。崔望却指着另一本说：“我要这一本。”
气氛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掌门看了眼那本书，《狂浪剑诀》。
连云，狂浪。其实也是可以接得上的。
掌门说：“可是……”
“我不信任你，你挑的书可能是最便宜的，但不可能是最适合我的。”崔望说。
掌门看着手中的书，心情复杂。
他背着手，望向窗外，沉默半晌，终于说：“好吧，就依你。”
崔望拜谢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