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好天气让时依的心情也跟着变好,加上一桩妖祸暂且完结,没了忧虑的事情,身体恢复得很快。
松千影照样每日给她带来好吃的糕点,生怕黎惑带她到这上面来吃斋念佛,怎么说她也曾是仙门弟子,要是就这样入了佛门,怕是容易引起误会。
但实际上,时依在这里的饮食起居皆有人细致照顾,吃的东西也远比住客栈时的要精致许多,未能一见这座楼阁的样貌,鼠精又把它描述得如同凌虚仙境一般,令她不由得心生好奇。天天求黎惑治她的眼睛。
在她不依不饶的恳求之下,黎惑终于答应她:“要想医治,尚差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很难找吗?”
“不难,就在你身上。”
时依皱起眉头,表示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能派得上用场。“是什么?”
“千月珠。”
说到千月珠,时依便回忆起他将珠子交到自己手上时的情景,当时还想不通他为何执意要给,如今这结果,他是不是早就料想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这颗珠子究竟什么来历,竟有这么大的作用?”还好她一直将它随身带着,没有弄丢。
黎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能让你一眼识破迷障,探清虚实,不受幻境所困。”
难怪那日在虎头山上她能如此顺利地找到潜渊,当时还以为是引霄落过于清圣,才使得她不陷到迷障中去,原来是身上带了这个东西。
“这颗珠子倒是跟那个什么东海妖蚌的蚌珠有异曲同工之效用。”
黎惑从她手上接过千月珠:“这并非那蚌珠所能比拟。有些人擅长窥心,最会利用人之心魔来达成目的。那蚌珠虽然能帮你抵御幻境,但却不能防止对方从内中下手;但你若是将千月珠带着,他便拿你没办法。你不也亲眼所见?”
时依确实亲眼所见,她和乘思焕的两种不同的状态就说明了一切。
淮山先前就告诉她,潜渊开了第三眼,能摄魂夺魄,而摄人夺魄的第一步则是潜入对方的心神当中,使对方陷入某些痛苦的魇境当中,当他人露出脆弱的一面之时,便能轻易击垮。
而后来松千影告诉她,潜渊在与他对战之时,曾睁开了第三只眼睛,致使他陷入一段往事当中去,才落了下风。当时她就心觉奇怪,因为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过他所说的眼睛。
由此可见,所谓摄魂夺魄第三眼本身就是迷障,佩戴蚌珠的乘思焕昏迷不醒,身藏千月珠的她却能全力迎战,也证明了黎惑所言不假。
可是这么一想,她对付潜渊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力气还打不过他,没想到黎惑竟能一剑将其击败,未免也太强了些。
心叹之余也难免会猜想:他究竟是个什么身份。
但黎惑不说,她便不问,反正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她现在孑然一身自由自在,只要志趣相投,便没有因为身份原因而交不得的朋友。
她笑着赞道:“真是厉害,可以开始治我的眼睛了吗?”
黎惑应声“嗯”。
只见他掌中气劲流窜,千月珠得了这股气息灌注,缓缓浮于半空,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紧接着便一分为二,大小刚好如同两颗眼珠子。
两股清气分别流入时依的双眼之中,片刻过后,光芒退去,千月珠已消散不见。
时依只觉得双眼微凉,然而一阵白光过后,又觉得十分不适,好像眼睛里进了一颗无比巨大的沙子。
她试图睁开双眼,然而却觉得光线无比炫目,非但看不清楚东西,还逼得她不得不重新阖上双眼,回到黑暗中。
黎惑重新为她戴上白纱:“现在还不能受光,要想适应尚需一段时日,不要勉强。”
白纱遮光,她方觉得好受一些。
潇音端着个小药瓶走了进来:“主人,药。”
潇音每次出现都是那么一句话,时依本想找机会跟他熟络熟络,无奈他总是神出鬼没,一直不给机会。
她忍不住想去揉眼睛,却被黎惑制止:“忍着。”
忍就忍着吧,又不是忍不了。
但即便是静静坐着,眼泪也一直往下流,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吸的鼻涕。不知道的人看到这幅场面,十有八九会以为黎惑对她做了点什么。
服下药,竟有些昏昏沉沉的,终于知道黎惑没有骗她,这药劲果然很猛,打了个呵欠,便沉沉睡去。
来到这里这么久,这是她头一次没有被隔壁和尚敲木鱼的声音吵醒,一觉睡到了天大亮,也不无端端流眼泪了,顿感舒心。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眼睛的不适感消退了不少,同时双眼竟能微微睁开了,但仍然需要借着白纱遮光。
又过了几天,她已经能透过白纱看到周围事物大致的轮廓来,尤其是白天的时候最为清晰,便热衷于跑到庭院中晒太阳。
这一天,她照常坐在摇椅上晃,松千影又领着小侍卫送吃的来了,这个小侍卫机敏聪慧,又擅长说笑,时依最喜欢跟他胡扯。然而这一次,除了他们,还多了两个人。
“小师妹,恢复得如何?”这个问题他几乎天天问,时依每次的回答都是“快好了!”
他总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师兄的责任,又亲眼目睹她受伤时的场景,尤为自责。
以往说这话是为了宽慰他,但这一次却是实话。
“今日带了两位朋友来看你。”
来人一身花香,这味道她曾闻到过,这人走到她面前正俯身盯着她看,身上的玉佩银器泠泠做响。
“姑娘,你做什么?”被对方看得发毛,时依赶紧往后仰了仰。
乘思焕“噗嗤”一声笑道:“嗯!不错,看来你已经好得差不多,如此我也能放心回去复命了。”
时依听罢面露难色,仙门道门历来交好,若是她回去跟她父亲提及,那这些事情必定很快就会传到仙门。
“姑娘,烦请你回去向你家长辈多夸夸我师兄,是他救了你,别提我的事,更别提我那位朋友,可好?”
“我知道你的事,既然你不想让人知道,我不说便是。”
时依请她坐下,倒了茶:“多谢体谅。”
她豪爽一笑:“这算什么,不过我可真佩服你,也真羡慕你。”
时依用手指了指自己,难以置信道:“我?我这么惨有什么好羡慕的?”
“自然是因为你做得到的事情,我做不到呗。”
时依心头疑问盘旋,却见她将嘴贴近自己的耳朵,悄声道:“我早就想将若影教训一顿了。”
时依一愣,随即两人像是心意相通一般,放声大笑。
一旁的几个人看得云里雾里,虽然看样子两人相处甚欢。
时依摆摆手:“此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乘思焕一把将她的手拉过:“你别想这么多,总之我欣赏你,从今往后,若是有用得到的帮忙的地方,尽管提出来!我乘思焕认定你这个朋友了!”
时依有些受宠若惊,连声应好。
想起初见她时,她那般趾高气扬的模样,以为她跟若影同样目中无人。
然而若影的目中无人,是因为她心中将人命分为三六九等,她蔑视你仅仅是因为她看不起你,你的贱命不配她出手相救。
乘思焕与她不同,她虽然用那种语气说话,本意却是要阻止更多的人涉险。
如此一对比,高下立现。
她们两人身份如此相同,想必早已认识多年,并且互相看不惯对方。
话匣子打开,时依发觉与她甚为投机,正说着,乘思焕左右环顾,奇怪道:“咦,今天怎么不见那位公子?”
时依没多想:“你是说黎惑?”她扭头朝门里喊:“黎惑!黎惑!”
不多时,就见他从里面信步走出。